趙婕詳細詢問了上官雲雷這些年生活,語氣關切,好像關心親子一般,頗讓他感動。從這位和藹的美婦身上,上官雲雷體驗到了母愛的溫暖。原來對方竟是娘親同門師姐,五歲上山拜入淩霜仙子門下,兩人一起生活修煉,親如姐妹,勝似姐妹。娘親天資過人,被封為宗門聖女,倍受上下愛戴。後來,外出曆練時遇上他父親,兩人便墜入愛河,在天水大陸生下了他。等他的父親被仇人殺害後,母親無奈將他托付給朋友撫養,單獨返迴宗門,被師父禁閉五十年,以示懲罰。她說,母親每每提起此事,總是以淚洗麵,後悔莫及。如今,雖為分神期強者了,但每次想起諸事,依然唏噓不已。


    上官雲雷從未責怪過雙親拋棄他的行為。自小懂事起,他便跟隨師父讀書修煉,缺乏母愛關懷,反而獨立自強,師徒失散後,更是嚐遍人間疾苦,在逆境中鍛煉出強大的心髒和堅韌的性格,令他在大道之路上行穩至遠。


    雷雲婷自從走進亭台後變得異常乖巧,不敢流露出任何不屑之心。眼前這名美婦身上流露出比她老爹還可怕的氣息,司徒春燕這女人找的靠山也不簡單啊。


    趙婕眼光從上官雲雷身上轉移到了雷雲婷,“丫頭天資非常不錯啊,純雷靈根,與我家侄子非常般配。隻是,心性還需要細細磨礪,戾氣太重了,剛過硬易折。你我有緣,本座便送你一份機緣吧。”說罷,未等雷雲婷反應過來,食指輕點在她額頭,一股輕流瞬間湧進腦海裏。


    “清心凝神訣。”


    雷雲婷閉上雙眼,靜靜感受這股輕流信息,嘴裏喃喃自語。


    “這是我妙音門不傳之秘。你與我侄兒有緣便贈與你,希望你好好修煉,化解身上戾氣,消除心魔。”


    “多謝前輩關愛。”


    因娘親還在掌門峰修煉尚未出關,兩人隻好暫住於趙婕小院靜候消息了。


    兩天以後。


    妙音門突然古鍾常鳴九下,恢弘蕩漾。


    正在陪同兩人的司徒春燕臉色忽然凝重起來,說聲抱歉後便匆忙離開。小院內,所有正在勞作的弟子們紛紛放下手中活兒離開了。


    兩人相視一眼,“九鍾之鳴,意味著宗門發生了重大事情。不知道所為何事?”


    兩人不是妙音門弟子,不敢亂打聽,隻好耐心等候。


    兩個時辰後。那些女弟子們迴來了,臉上似乎非常驚訝,不時交頭接耳議論。隔得太遠,不好偷聽她們的談話,可以肯定剛才確實發生了一件讓她們意想不到的事情。


    正當兩人百無聊賴之際,趙婕身形閃現在花園裏,向他們招手。


    “姨娘,我娘親可已出關?”


    上官雲雷急不可待地問她。


    趙婕微笑地點點頭,“方才九鍾之鳴便是為你娘出關而響的。”


    “啊?”


    兩人有點莫名其妙,鍾鳴與娘親出關有何關係?


    趙婕見兩人有些摸不著頭腦,解釋道:“你娘親已突破分神期圓滿境界了,這可是宗門的大事兒。你娘親終於熬出頭了。姨娘天資不如你娘親,她用了不到五十年便從元嬰期提升至分神期圓滿境界,而姨娘卻整整花了百年,如今還徘徊在圓滿境界。”


    “什麽?娘親已...已是分神期圓滿了?”


    這下子兩人真的驚呆了。分神期圓滿意味著無限接近大乘期境界了。這可是玄武大陸最高戰力了。


    “走吧。別傻站在這裏了。你娘親可等不及要見你們了。”


    說罷,趙婕袖子一卷,兩人頓時消失不見了。


    “啊,這是袖裏乾坤神通。天啊。”


    雷雲婷驚叫一聲。


    一個唿吸後。三人出現在聖女峰山頂一處平地。


    一間木屋,一座小花園,四周皆是竹林。簡單,樸素,自然。


    “這就是娘親居住之所?”


    雷雲婷有點不敢相信。堂堂聖女身份,住所環境居然不如一般弟子優越。這未免太寒酸了吧?


    三人緩步走向木屋。木屋門輕輕打開了,走出一位著一身雪白裙的女人,身材高挑,宛如冰山雪蓮,高冷玉潔,神聖不可侵犯。眼鼻臉型極像上官雲雷。她的出現,四周空氣溫度驟然下降許多,令人打寒顫。


    “你是雷兒?我的...兒?”


    那婦人聲音顫顫巍巍,驚喜又激動,顯得有些發抖,語氣顯得極為不自信。堂堂分神期圓滿強者,此時儼然是一個久盼遊子歸家的慈母,眼裏充滿淚水,目光盡是期待。


    上官雲雷第一眼看到那名婦人走出房門的刹那,整個人像是被雷電觸擊一般定在原地不動。像,實在太像了。難道,這便是我苦苦尋覓了幾十年的、曾經在夢魘裏出現無數次的、渴望躲在溫暖懷抱裏的生命中最珍貴的那個人嗎?不是,她不是你生命中最珍貴的那個人,她是拋棄你獨自逃命的狠毒女人,她不配為人母,幾十年來沒有盡到應盡的撫養責任,她不配當你的母親,她不配,不配,不配......


    上官雲雷身上突然黑色的氣息彌漫開來,如此陰邪寒冷,如此令人窒息。頭頂上,黑白兩股氣息交互出現,時而分開,時而纏繞,臉上邪性十足,時而冷笑,時而溫柔,時而陰晴不定。雷雲婷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剛想搖動,被趙婕一把拉開。


    “別動,他的心魔爆發了。”


    那名婦人閃身出現在他身前,根本不在意四周環繞的邪氣,右手輕輕撫摸在頭頂,一臉慈愛與內疚。


    “都是娘親的錯,幾十年來讓你孤苦伶仃,承受了如此多的苦難,而今你已然長大成人,為娘十分欣慰。娘親答應你,從今往後,再也不分開。”


    說也奇怪,那些黑色氣息根本不敢靠近那名婦人。隨著婦人輕輕撫摸上官雲雷的頭頂百匯穴,方才尚在交織的黑白氣息慢慢散失了。上官雲雷臉上邪性笑容也緩緩恢複,眼睛微微睜開。


    “娘親,娘親,娘親!”


    他眼含淚水,喃喃念叨娘親。


    “雷兒,我兒。”


    母子相擁畫麵,瞬間停滯。


    時間長河不前。


    竹林歡唿嗚咽。


    流雲含笑駐足。


    仙禽拍翅騰舞。


    靈獸奔走相告。


    人世間,最幸福的莫過於此情此景。


    等母子兩人幸福淚水流得差不多的時候,雷雲婷乖巧地上前跪地行禮道:“兒媳雷雲婷拜見娘親大人。”


    蘇宛蕾見到隨行而來的姑娘如此乖巧懂事,心裏十分高興。於是,左右手各牽著一人,走進了木屋。


    屋內陳設十分簡陋。大廳裏隻擺設了一張茶幾,六張竹凳子,窗口前還有一張琴台,四麵牆壁空無一物。


    “娘親,您平時就住在此處?這也太寒酸了吧。”


    雷雲婷好奇地問。


    蘇宛蕾淡然一笑,“大道至簡,萬法自然。到了這一境界的,紅塵萬物已是可有可無了。天當被,地為席,與天地同居,何樂而不為呢?”


    趙婕深有感觸,“師貼近自然,大道之心彌堅。”


    蘇宛蕾見兒子靜靜地坐著聽她們講話,沒有發表意見,於是問道:“我兒可有所感?”


    “我輩之人修道是為何?”


    ......


    三人被上官雲雷的問題問得沉默了。


    蘇宛蕾當年將年幼的孩子托付給劉景泓撫養,獨自返迴宗門,名為麵壁思過,實則修煉《冰心玄玉功》。說白了,是為了日後能在大道上走得更遠。說心裏話,她是有私心的。她的修道目的,講難聽一點,就是拋棄孩子成就自身境界。如今,得償所願,突破到了分神期圓滿,即將成為站上玄武大陸之巔的少數人。若是當初孩子夭折,丈夫之仇又無法雪恨,即使有朝一日,登上了大道之巔,又能如何?


    趙婕早年修煉進步神速,為了與眼前這位師妹一較高下,幾乎不近人間煙火,足不出戶。後來,師妹被麵壁五十年,她的境界也突破了分神期,失去了前進的動力,修為徘徊不前。至今,她都沒想明白修道是為何,轉眼已過了百年。


    雷雲婷更加糊塗。當年,小時修是被老爹逼著修煉而修煉,長大後想著離開牢籠為自己而修煉,如今是為了追趕陪護相公而修煉。未來,本姑娘還未想過。


    蘇宛蕾長長歎了口氣,境界修為雖高出兒子太多,但大道之心卻不如兒子透徹。


    “我兒所為何?”


    上官雲雷不假思考,脫口而答:“守護。”


    “守護?”


    三個女人非常訝然,然後又是長長地沉默。


    “我欲守護家人、朋友及宗門不受侵害。有朝一日,如有能力,我將守護這片天地不受傷害!”


    嗡的一聲,上官雲雷氣息凜然四射翻湧,一層灰白光罩猛然從丹田氣海裏飛出,將他緊緊籠罩起來。光罩裏,他的目光堅定異常。


    “轟隆!”


    正在此時,九天之上忽然響起一個悶雷。蘇宛蕾和趙婕震驚地對視一眼,天道之音啊。這片天地,似乎聽懂了這小子的大道之音。


    “師妹,你看雷兒身上這層氣罩像何物?”


    趙婕偷偷傳音給蘇宛蕾。她嚐試掃視一眼,竟然無法穿透這層光罩,神識停留片刻便被一股劍意斬得隱隱作痛。


    蘇宛蕾試著探視這層光罩,也遭遇了相似的感受。


    兩人再次相視,這小子一路走來,機緣不淺,福運深厚,身上秘密不少啊。


    素不知,這是凡劍感受天地氣息震蕩,隨著上官雲雷大道之境感悟加深,自然而然突破了一層境界散發出的氣息。連範成有這樣的大乘期老怪都無法看透徒弟身上的秘密,何況她們倆分神期呢。


    蘇宛蕾借口有事交待兒子,將趙婕和雷雲婷送走了。


    母子兩人臉色嚴肅地坐在屋內,氣氛極為凝重。


    “我兒知道娘親為何留你下來嗎?”


    “爹爹之事。”


    蘇宛蕾神情凝重,臉上露出淡淡的哀傷。五十年的麵壁生涯,因修煉冰心玄玉功幾乎磨平了丈夫被殺的仇恨,她的心境已近圓滿,但不等於忘記了殺夫之仇。


    “娘親,如今您可否將實情相告孩兒?”


    他自小離開雙親,對於雙親的感悟有些陌生,因此知道生父被人殺死所帶來的仇恨之意並不是非常濃烈,不像劉景泓被血老魔殺害那樣讓他咬牙切齒。如今,報仇隻是出於人倫道義而已。


    “此事要從當年我們外出遊曆開始說起。那年,為娘下山前往北域一處神秘之地曆練。大陸北域烏陀國,有一片冰之雪原。常年冰雪覆蓋,人跡罕至,卻是妖獸天堂。為娘與三位師妹組成一個小隊,目的是找尋一部功法秘籍。相傳,那部功法秘籍便坐落在雪原核心深處廢墟之中。我們四姐妹千辛萬苦穿過了雪原外圍,成功進入了核心區域。沒想到,竟然遇上了兩個厲害的賊人,綽號叫“靈劍雙魔”。他們不知從何處冒出,一人使劍,一人擅法術,配合得極為精妙。幾番交手下來,我們四人隻能堪堪防守,無法擊退對方。無奈之下,我們隻好向深處退縮,躲藏在一處冰洞裏防守。兩人見無法將我們擊殺,將毒丸投入冰洞裏,企圖迷殺我們。最後,逼得我們衝出來與之死戰。結果,三個師妹為了掩護娘親選擇自爆,娘親方才逃離他們的魔手,來到了傳說中的廢墟之地。慌不擇路,鑽進了一個小地穴隱藏起來療傷。那兩人不知用了何種手段,竟然能追蹤娘親的氣息,萬般無奈下,娘親隻好沿著那處洞穴朝深處爬行,跳入了一條冰河。”


    “娘親,他們手上是不是用了這個東西追蹤您?”


    上官雲雷突然打斷母親的講話,手裏多了一個羅盤狀的儀器。


    “對。就是這樣的東西。我兒,你怎麽也有這個奇怪的東西?”


    “娘親,您繼續說。過後,我再一一稟明您。”


    “娘親跳入冰河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醒過來。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塊碑石上,四處無人。周圍全部是閣樓,破敗不堪。擺脫兩人追擊後,娘親在那處地方療傷了幾天。後來,娘親在一座宮殿找到了傳說中的那部秘籍,也就是如今娘親修煉的《冰心玄玉功》,頂級的冰屬性功法。可是,娘親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在那個地方整整呆了一個多月,一邊修煉冰心玄玉功,一邊尋找出逃之路。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一處不起眼之地,發現了傳送陣。當娘親從傳送陣中出來時,發現已離開了北域來到一處陌生大陸。後經打聽,才知道是天水大陸。在天水大陸四處亂走了半年,偶然遇到了你父親上官雲。他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沒有之一。後來,我們走在一起,攜手江湖,走南闖北,留下了許多刻骨銘心的記憶。直到發生了一件事,徹底改變了我們倆的命運。那時,娘親已懷上你三個多月。你父親受一位友人相邀前往一處秘境探險。那處秘境據說是上古時期遺留下來的大能洞府。當時,你父親已是元嬰圓滿,想借此機會獲取機緣突破到出竅境。於是,便同那人走了。兩個月後一個晚上,他突然迴來,身上傷勢嚴重,帶來一個包袱。他說包袱裏裝有一件名叫神罰之鐵的上古神器碎片。同行的友人五個僅存他一人僥幸逃脫迴來。半年後,本以為此事已過了。沒想到,隨你父親同往的那名友人竟然沒有死,他找上門來要跟你爭搶那塊碎片。兩人大打出手,你父親將其擊敗,放他走了。那位友人非但不感激,反而變本加厲找了幾個人前來威逼利誘,叫你父親交出寶物。你父親見勢不妙,立刻帶著我東躲西藏。過了四個月,你來到了世間。我們倆決定離開天水大陸,逃迴玄武大陸,躲避風頭。可是,那人死纏不休,他竟然將消息告知了天水大陸超級宗門鬼神宗長老陳夏奇。當時陳夏奇已分神期,對付我們元嬰期是舉手之勞。你父親護送我們到那個傳送陣,為給我們爭取時間逃離,不惜自爆。”


    說到此處,蘇宛蕾甚是激動。


    上官雲雷緊緊握著她的雙手,一絲絲暖意方讓她稍微舒緩過來。


    “後來,我帶著你逃到了玄武大陸。可那人竟然修複了那座傳送陣,追蹤而來。為了不給宗門帶來麻煩,娘親隻好帶著你,逃到白虎國,乘坐海船離開玄武大陸,逃到了蕭楚大陸,隱姓埋名起來。偶然間,娘親被你師父劉景泓的師父逍遙子碰見,他見娘親音律修為極為精湛,便邀請娘親加入了逍遙穀。後來,劉景泓師兄弟都喜歡上了娘親。你師父是一個正人君子,性情文雅,正義剛直,是位可托付之人。無奈之下,娘親隻好將事情真相告之於他。為了掩飾娘親真情身份,我們對外宣稱成親,打消了你師伯的癡心。未料想,那人竟然尾隨來到蕭楚大陸,四處打聽我們的下落。沒辦法,娘親隻好將你和包袱留在那裏,獨自引走那名賊人。娘親打不過那名賊人,最後隻好請師尊出麵,將其粉身碎骨,了卻了一段因果。那賊人身後宗門實力強大,他的師父在其身上施展了詛咒之法。為此,師尊她老人家付出了百年壽元,方消除那人身上詛咒。唉,娘親一下子傷害了兩個好男人和師尊的心,自知罪孽深重。”


    她的雙手明顯在顫抖,顯然內心極為不安。


    “詛咒之法?這名賊人是哪個宗門的?”


    上官雲雷聽到詛咒,便立刻想到了小黑魚所中之法,似乎兩者存在某種聯係。


    “神符宗。聽說是上古符宗的一脈傳承。”


    難怪。原來此事與神符宗有關係。看來,大比之後,得去那個符門查一查了。


    “我兒似乎為難之事?”


    蘇宛蕾見兒子眉頭緊縮,像是在思考方才之事。


    上官雲雷隻好將無盡之海小黑魚之事說出來,期望娘親指點迷津。可惜,蘇宛蕾亦未了解神符宗及詛咒之法多少,表示有機會詢問一下師尊她老人家。畢竟,淩霜仙子活了這麽久,見多識廣。


    “娘親,殺父之仇,孩兒自然報之。此事需細細謀劃。待大陸宗門大比結束之後,孩兒先想辦法將小黑魚送迴無盡之海妖神宮,稍後再做打算。對了。孩兒在外創建了一個組織,名叫雷霆。這是令牌。如您有任何需要或指示的,往裏輸送神識即可。孩兒在山腳下設立了一處聯絡站,他們會將信息傳遞迴來的。”


    蘇宛蕾畢竟與兒子初次相見,有許多心裏話要一一訴說。於是,將上官雲雷留在屋內呆了三天,訴盡衷腸。兒子如今已是劍閣掌門弟子,一方勢力主事之人,實力深不可測。看著兒子英姿雄發,俊郎陽光,心裏不禁想起了上官雲。


    “我應該叫你蘇小姐,還是蕾兒呢?”


    “蕾兒,小心點,你坐好,我來幫你端。”


    “夫人,這小子在肚子裏聽不聽話?如果不聽,敢亂踢。等他出來了,為夫替你教訓他。”


    ......


    魂斷夢繞音猶在,


    兩世相隔手難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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