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上午,李柔先是被同事圍著關心了一頓,接著就是無止境地接各種問候的電話、語音和視頻。


    她有一瞬間後悔發這個朋友圈,還忘了屏蔽父母,被老媽逮著一頓關切地責罵。


    朱虹看到她朋友圈的時候,差點心梗,她知道自己女兒難殺,但不代表就可以一直讓她受傷啊!罵完閨女不省心,她還沒消氣,怒氣衝衝地跪在辦公室裏,借著禱告跟天父理論了一通,當然,是她自己單方麵理論,真給她氣急了,幸虧閨女沒受傷,就腿上有點淤青。


    盧澄躺在床上,剛睡醒就摸過手機刷朋友圈,看到李柔發的內容,大清早直接給他嚇精神了,使勁兒眨了眨眼睛,再定睛一看,表情空白了一瞬,加載表情後,抬手抹了把臉,一臉地鐵老爺爺的表情撥通了李柔的電話:“肉肉,你怎麽搞的?人沒事吧?”


    李柔:“嗐!沒事,有事我還能接你電話麽?”


    盧澄想想也是,還是不放心地叮囑幾句:“你怎麽老是遇到這些稀奇古怪的事?老蘇不在,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安全第一,這破班大不了不上了,知道嗎?”


    李柔笑笑:“好,等我賺夠當包租婆的錢,我就退休。”


    盧澄:“……早知道你誌向如此遠大,老蘇說什麽也得先緊著你啊!”


    分分鍾就能實現的事,搞這麽複雜!


    李柔聽出了他的無語,也沒多說什麽,寒暄幾句就掛了。


    緊接著張燾也發來了問候:肉肉,沒事吧?


    李柔:沒事呀


    張燾:那你好好休息


    李柔:嗯嗯


    感覺到了他的問候帶著一股子敷衍,沒幾分真心在裏麵,有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既視感。


    張燾的確沒有真正的關心她,甚至看到她的朋友圈後,內心毫無波瀾,隻是不能假裝視而不見,所以才敷衍幾句。現在他明白殷半仙說的話千真萬確了,自己對她所謂的愛真的很廉價,他現在滿心滿眼都是葉凝春,關心著她的一切,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都願意跟她聊半天,這種耐心他從沒給過肉肉。


    沒多會兒周邵辰和趙鑫也在《有福同享有難退群》裏喊她,她一一迴複,表示自己沒事。


    而蘇繼銘在慈濟寺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所以並沒注意手機上的消息。


    先前蘇繼銘坐在涼亭裏,盯著手機百思不得其解,肉肉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她身邊一群人比她急?


    哦!懂了,她遲到沒事,反正不用打卡,她身邊那些趕地鐵的陌生人遲到可能要罰款。


    蘇繼銘自行補充了李柔未盡的話,覺得非常有道理,隻是心裏莫名有一些不安。


    收起手機,站起身,沿著小路閑庭信步,沒一會兒就走到了巍峨的寺廟主殿,往來的信徒很多,香火鼎盛,他隻覺得有些嗆人,實在是無心欣賞那些精雕細琢的偶像,於是抬腳離開了。


    走出殿門的時候,與一位年輕的僧人擦身而過。


    年輕僧人穿著黃色長衫,五官俊朗,身形高挑,雙手合十跟在其他僧人後麵,他微垂著眉眼,古井無波的表情在與蘇繼銘擦肩而過的時候,漾起了一絲漣漪,卻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蘇繼銘隨意逛了一會兒,有些意興闌珊,在主殿附近尋了個涼亭繼續發呆。


    涼亭位置極好,三麵環山,一麵朝海,他就坐在石凳上,背靠著石桌,麵朝大海,吹著海風,心裏那一絲絲不安也隨之而去。


    李柔不在身邊,也不工作的時候,蘇繼銘幾乎沒什麽事要做,很少刷手機,用李柔的話來說,他仿佛就是個為她量身定做的機器人,仔細一想,倒也貼切。


    他勾了勾嘴角,微眯起眼睛,聽著海浪砰訇拍打著岸邊礁石,漸漸思緒飄遠。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片陰影將他籠罩,他才緩緩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是一位身著黃色長衫的年輕僧人,僧人此時的樣子看起來很世俗,並沒有做任何有關修佛的行為,雙臂自然地垂在身側,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蘇繼銘,眼神很是複雜,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蘇繼銘疑惑地看著對方,總覺得十分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但他不打算主動開口,沉默著等對方說明自己的來意。


    年輕僧人見他醒了,抿了抿唇說:“蘇總,好久不見。”聲音略微幹啞,應該站在這兒蠻久了。


    蘇繼銘:“你是?”


    年輕僧人自嘲地笑了笑,手指扶著桌沿,緩緩坐到蘇繼銘對麵,“蘇總貴人事忙,不記得我也正常,我叫梁嘉卓,我父親是梁啟越。”


    梁嘉卓就是藺、元、梁三家“狸貓換太子”事件中最慘“太子”了,短短十幾年就換了三個身份。


    難怪眼熟!蘇繼銘微微一愣,抬眼瞥向他的左邊額角,額角一直到頭頂,果然有一道肉粉色的增生類疤痕。他們小時候見過,那時候他還叫元沐,因為調皮導致自己受了重傷,後來再見麵的時候,他變成了藺晨陽,一直到近幾年,他已經是梁嘉卓了,每次出現都陰沉沉地跟在自己父親身後,一點也不起眼,蘇繼銘並沒有過多關注過他。直到最近,得知他為了蒲綽林出家了才稍微留意了一下。


    講真,就梁嘉卓對蒲綽林這份心,都值得蘇繼銘對他高看一眼,畢竟同是天涯戀愛腦嘛!


    蘇繼銘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平和,“你找我有事嗎?”


    梁嘉卓低下頭,半晌才道:“蘇總,蒲綽林的父母還好嗎?”


    看來他是知道自己肯定調查過了,沒有問他知不知道蒲綽林的事,而是直接問她父母好不好。蘇繼銘也不跟他虛與委蛇,說:“你指哪方麵?”


    梁嘉卓悶悶道:“任何方麵,任何您知道的情況。”


    蘇繼銘實話實說,告知了他蒲家的情況,夫妻倆已經將產業變賣,股份轉讓,兩口子遊山玩水散心去了。


    梁嘉卓沉默了很久,再抬頭的時候,眼神裏滿是堅定,“蘇總,您能來這裏,想必您已經查到了真相。”


    什麽真相?蘇繼銘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我可以任由您處置,但是梁家是無辜的,隻求您放過梁家,我父親雖然一輩子蠅營狗苟,但他與蘇銘集團的合作從來都沒摻過假,您念在他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放過梁氏吧。”梁嘉卓的情緒並沒有大起大落,語氣很平淡,他雖然恨極了自己的身份,可在自己這錯誤的一生當中,這個身份反而是最不值一提的。


    避世這一年多,他醒悟了,迴看這短暫的人生,隻覺得苦不堪言,身份上的錯雖然不是他本人造成的,可往後的路又能怨得了誰呢?分明是他不甘心,是他自己貪婪,是他自己看不透,為了去討好一個不值得的人,而犯下這種彌天大禍,他這輩子活得真的像個笑話!


    見蘇繼銘不說話,隻是目光沉沉地看著自己,他有些心慌了,“蘇總,當初是我太蠢太衝動才聽了柳淳婉的鬼話,托人教訓您女朋友,可我並沒有傷害到她,我也付出了代價,蒲綽林的死我脫不開責任……”


    “什麽?”蘇繼銘猛地打斷了他。


    蘇繼銘隻有遇到李柔的事才這樣沉不住氣,本來什麽都不知道,不說話盯著他看也隻是為了詐他,沒想到真相這麽炸裂。


    梁嘉卓也不傻,立刻止住了話頭,震驚地看著蘇繼銘,二人目光相交的瞬間,便明白了對方的現狀。


    眼瞅著梁嘉卓打算裝傻, 蘇繼銘淡淡道:“謝謝你告知我的線索,我會查的。”


    梁嘉卓心裏微微顫抖,蘇繼銘分明沒有任何情緒,他還是打從心底冒起一股惡寒來,頃刻襲遍全身。


    “蘇總……”梁嘉卓最終還是咽下了想說的話,三言兩語已經把不該說的都說了,其他的不用多贅述,對方也能查到,他嘴角勾起譏誚的笑容,真諷刺啊!逃避到最後,還是要去麵對。


    蘇繼銘站起身,繞過石桌,定定地站在他身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非常直白地說:“梁嘉卓,接下來你好好活著就行,到我需要用到你的那天,我希望你能像今天一樣義無反顧。”


    他想得很通透,如果他不表態,直接裝得高深莫測地離開,的確能折磨對方的精神,但人被折磨到一個地步會反彈的,到時候不知道梁嘉卓會做出什麽事情來,不論他要做什麽都會影響到他的計劃,包括自殺。


    蘇繼銘不能容忍這個不安定的因素存在,所以臨走時說這句話算是給了他一個定心丸。


    梁嘉卓目送著蘇繼銘離開,直到看不見才收迴目光。自己達不成的事,有更有能力的人去做,此刻他心裏真的得到了久違的安寧,以他的能力不能反抗柳淳婉,甚至連自首都不能,因為一旦自首就相當於供出了柳淳婉,到時候受牽連的豈止他自己一人?


    所以他選擇了出家避世,可就算在這莊嚴寧靜的地方,他的心也一直喧囂不已,如今一切都要朝好的方向發展了,最後哪怕萬劫不複,那賠上的也隻有自己一個而已,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思及此,他迎著太陽仰起頭,閉上了眼睛,仿佛鹹鹹的海風都變得無比清新。


    片刻後,蘇繼銘走迴了爺爺所在的小屋外,等候了一會兒,兩個老頭又勾肩搭背地出來了。


    “繼銘呐!走,三爺爺請你們爺孫倆吃飯去!”老僧笑嗬嗬地走上前,拉住了蘇繼銘的手臂,眼底似乎閃著光,看著很是高興。


    蘇繼銘笑著望向蘇銘,征求意見,蘇老爺子微微點了點頭,走過來的時候卻露出孩童般的表情,不滿道:“你個老東西能請我們吃什麽好的?無非就是素齋!”


    老僧扭頭看著他,氣唿唿道:“素齋怎麽了?素齋做好吃了不比肉差,你是不是對我的‘職業’有偏見?”


    兩個老頭大眼瞪小眼,忽而又哈哈大笑起來,真莫名其妙!


    老僧領著蘇家祖孫到了一家飯店,倒是正兒八經的飯店,在半山腰,點了十幾道素齋,蘇家祖孫沒什麽意見,客隨主便。


    席間,蘇繼銘總算知道這位三爺爺是他什麽人了。


    三爺爺是蘇銘老爺子的堂弟,在蘇銘那一輩裏排行老三,名叫束天歌,隨母姓。也因為隨母姓,小時候在蘇家沒地位,長大後自立門戶,現如今是一家國際大財團的董事長,不是真和尚,隻是時不時就跑寺廟裏避世一段日子,基本上都選擇夏天避世,因為光頭不熱。


    束天歌說:“繼銘呐,你小子有福啦!你三爺爺我無兒無女孑然一身,正愁著後繼無人呐!今天看到你,我就知道我將來的遺產該怎麽劃分了!”


    蘇繼銘嚇了一跳,筷子差點掉地上,怎麽一見麵就打算送這麽大的禮啊?無功不受祿啊!


    “三爺爺,您這……您看起來還很年輕,怎麽跟我開這種玩笑?”


    三爺爺看起來不過60來歲的樣子吧?比爺爺年輕多了,而且跟爺爺比起來,他這絕對稱得上精神矍鑠了,連眼睛都不見老態,黑白分明,難怪沒有僧人的淡然,隻有商人的精明感。


    蘇銘卻佯裝認真地點點頭:“我看行,那繼銘你就受點累,以後你三爺爺百年了,你給他摔盆。”


    “那就這麽說定了啊!”束天歌覺得可行,假裝聽不出蘇銘話裏有話,撈起一大筷素麵塞嘴裏,嚼吧嚼吧咽了下去,笑得像個小孩。


    蘇繼銘無語了片刻,陷入了自我反省,他現在跟90後的代溝橫跨一個東非大裂穀,但跟老人的代溝同樣縱深一個馬裏亞納海溝,他卡在中間不上不下,太難受了!心裏有了個決定,打算迴去後上網衝浪,好好學習學習。


    祖孫倆跟束天歌分別後,乘車準備去下一個城市,也是最後一個目的地。老爺子顯然累著了,一上車兩眼一閉就睡了過去。而蘇繼銘行動派貫徹始終,第一時間就打開了李柔的微信,給她發消息:寶,下班了嗎?


    等了片刻,李柔沒迴。他猜她可能又在加班,於是轉而打開了朋友圈,看看那些年輕人都是怎麽遣詞用句的,他也沒想過天天忙成瘋狗的李柔會發朋友圈,而且內容在一堆廣告人當中那麽秀。


    那白花花的大腿,那恐怖的場景,以及那淡定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腿的內容,讓他差點心髒驟停,他倒吸一口涼氣,轉而點開了李柔的微信,顫顫巍巍地撥通了她的視頻。


    響鈴快結束的時候,李柔終於接了,苦著張小臉就算了,手上抱的是個什麽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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