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李柔和奶娃麵對麵對峙著,前者坐在床邊,後者半躺半坐在嬰兒車裏,中間隔著一個搖搖欲墜的小茶幾,仿佛楚河漢界那樣涇渭分明。


    “江豆苗!我就問你睡是不睡?”李柔蓬亂的長發遮住了半張臉,看起來陰森森的,她抓著癢癢撓指著奶娃,紅著眼睛,滿臉憤懣。


    “咿呀!呀……”奶娃咧著小嘴,舞著雙手,不知道想表達什麽,看起來很是興奮。


    李柔哼哼唧唧地扔開癢癢撓,四仰八叉倒迴床上,“你愛睡不睡,不睡不準說話!”


    江豆苗顯然不想讓李柔睡覺,見她躺下了,小嘴一撇就嗷嗷大哭起來。


    李柔一骨碌爬起,崩潰得雙手撓頭,張開嘴無聲尖叫,豆苗見她又起來了,馬上哭聲一收,咯咯笑了起來。


    李柔無奈將他抱起,目光呆滯地輕輕拍著他的小屁屁,“豆兒啊!你漢語拚音學了嗎?你連aoeiuu都不認得,你說什麽話呀?”


    “哪有五個月的寶寶像你這麽話嘮的?”


    “你這樣很擾民知道嗎?”


    “我倆隔著很厚的次元壁,你說什麽我又聽不懂,咱別說了,成嗎?”


    李柔沒想到自己還是單身狗,卻在一個奶娃身上體驗到“句句有迴應”的感覺,無論她說什麽,江豆苗都會咿咿呀呀迴答她,真特娘的是個小暖男呢!


    “好了,江豆苗!我嚴正警告你昂!現在一點了,已經第二天了!昨天我沒包成餛飩,今天無論如何我都是要包上的!”


    “民以食為天,你不能耽誤我吃!”


    “閉嘴!我急了就會吃小孩兒!一口一個!”


    江豆苗還想咿呀兩句,李柔馬上將奶嘴放到他嘴裏,指著他的小鼻子,軟兇道:“勿謂言之不預也!睡覺!”


    不知折騰了多久,李柔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大亮,太陽透過窗戶曬得她眼睛生疼,她扭頭朝江豆苗看去,奶娃立刻咧開小嘴朝她咯咯笑,她又沒出息地被萌化了。


    “你爸媽的心大概透光吧,一天一夜了也沒過問你的情況。”李柔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今天我就包餛飩,你不要吵我好不好?”


    “你不說話就是答應啦!”也不管孩子聽不聽得懂,她輕輕抓起他的手,勾住他的小拇指,“拉勾勾!蓋章!”


    事與願違,她大概跟這個城市八字不合,一整天下來,一口米沒吃上,江豆苗不是哭鬧就是拉褲兜,要麽就非得衝著大門抓空氣,哭著鬧著要出去玩。


    下午六點,李柔頂著雜草頭,呆滯地啃著木瓜,這裏這玩意兒便宜,兩塊錢就能買到一個特別大的,夠她吃兩頓。


    江豆苗坐在她對麵嬰兒車裏,仰著肉嘟嘟小臉,三層下巴硬生生扯成了一整坨,眼睛一瞬不瞬盯著她,口水噠噠滴,時不時發出急切的“啊”聲,還企鵝似的拍著小手。


    李柔瞅他那樣兒,咧開嘴殘忍地大咬一口,然後故意吧唧吧唧吃完,“真好吃!你想吃呀?”還在娃眼前晃了一圈,見他小眼睛隨著木瓜動,她立刻縮迴手,“誒!就不給!”


    好了,自作自受!她又抱著娃滿屋子轉圈哄,“豆哥,別哭了,你真的不能吃!你吃了會拉肚子的!你還沒牙!”


    “我騙你的,真的不好吃,我發誓!”誰家好人把木瓜當飯吃啊!李柔含淚。


    ……


    翌日一早,江韌夫婦總算踩著晨光迴來了。


    江太太一迴來,也不管李柔死活,直接拉開了她的房門,她的房門鎖是壞的,差點把她嚇飛,她迅速穿好裙子,含嗔帶怨道:“阿姐!你真是的!”


    “哎呀!小李,不好意思啊!”江太太趕緊關上門,走進來抱起江豆苗親了一口,“我太想我兒子了!”


    “是不是呀,小豆苗?想媽媽不?”


    你猜我信不信!李柔心裏默默吐槽。


    不管怎樣,假期總算結束了。


    早上8點半,李柔走了出去,準備步行去上班了,她都沒發現江韌早就急吼吼地出了門。


    總經理江彥通知所有中高層幹部8:30前到公司開會。


    “今天集團來人視察,大家都清楚了?”江彥雙肘擱在辦公桌上撐著下巴,滿眼嚴肅。


    眾人紛紛表示明白,保證拿出最佳精神麵貌迎接集團領導。


    “其他問題不大,唯獨李柔是個大問題,就怕她到時候亂說話。”江彥劍眉一擰,目光投向展會計,一看就是讓他拿主意。


    其他人也望向了他。


    展會計一個激靈,坐正身體,麵上淡定,手上的筆卻轉得飛快,他想了想說:“這樣,我派她出外勤,怎麽樣?”


    江彥點點頭:“可以,可是她本來就要每天出外勤存取款,這也要不了太久,有什麽事需要派她出去一整天的嗎?大家都想想。”


    江韌說:“這樣,我有一份資料需要跟三亞那邊的工地對接,要麽讓她送過去?”


    江彥眼神一亮,直接拍板:“可以!具體對接……”表情帶著一絲猶疑一絲期待。


    江韌:“沒事,我打電話跟三亞那邊‘溝通’一下。”不就是拖字訣麽!


    來迴火車將近四個小時,兩邊還需要打車各二十分鍾,工地負責人再幫忙拖著,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江彥和江韌是堂兄弟,二人一起長大,彼此很了解,無需多言。


    李柔一進公司,就嚇了一跳,時間看錯了?自己遲到了?瑟瑟發抖地從兩排領導中間路過,進了辦公室,還沒坐下,展會計就將一遝兒資料給了她,為了舍友之間的和睦,江韌沒有親自找她。


    “小李,你今天去三亞一趟,把這套資料送到金海工地。”展會計對她的態度不再頤指氣使,而是笑眯眯的,“找負責人尹利,聯係方式都在上麵了。”


    李柔懵了,隨即江家兄弟和展會計一起給她講解了工作內容,等她迴過神,人已經在火車上了。


    也許,正緣和孽緣同時出現就會互相抵消吧!


    蘇繼銘和張燾到達分公司的時候,全公司夾道歡迎,唯獨缺了李柔。


    張燾看到江韌,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會兒,這不就是樓下女孩的老公?


    “張總,蘇總,請隨意坐。”江彥把他們領到了自己辦公室。


    張燾開門見山地問了李建安的事,不出他所料,江彥說的跟武建仁說的大差不差,嗬!還真是上下一心!


    “走吧,繼銘,去財務室看看。”張燾起身招唿道。


    蘇繼銘點了下頭。


    “哦,不勞二位大駕,我叫會計把賬本拿過來就是了。”江彥趕緊說道。


    張燾擺了下手,“不用。”看賬本不重要,主要是得會會出納。


    二人一出總經理辦公室,江彥立刻放鬆了肩膀,嘴角勾起冷笑,果然是來找出納的,幸好!


    財務室不大,甚至有些局促,兩張辦公桌,一張靠落地窗,一張靠小窗,麵對麵擺放,門邊是一個大文件櫃。張燾和蘇繼銘一進門就顯得整個空間更小了。


    展會計趕忙起身迎接,將自己的椅子拖了出來,“二位領導,請坐!”


    張燾看著靠小窗的空位,笑了笑道:“就你一個?出納呢?”說著已經坐到了李柔位置上。


    “哦,出納有事出外勤了,您找她有什麽事嗎?我幫您轉達。”展會計勾著背,一臉謙卑。


    張燾看向蘇繼銘,雙手一攤,意味深長道:“來晚了,轉移了。”


    蘇繼銘眉頭一挑,也沒多說什麽,將椅子拖到了張燾邊上。


    二人閑閑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展會計在一旁不停擦著腦門兒上的汗,這倆領導怎麽一副不打算走了的樣子?


    張燾隨手拿起李柔桌上的畫冊,隨意翻開看了幾頁,眼睛越來越亮,“嘿!繼銘,你看,畫得不錯哎!”


    蘇繼銘側頭看了過去,畫冊上正是一副水彩畫,畫麵很唯美,顏色搭配也很大膽,畫的是夏夜星空,還有倒映著星空的池塘,池塘裏荷葉連連,荷花朵朵,其中一株荷葉上還站著兩隻小青蛙,仿佛在竊竊私語,空中還飛舞著螢火蟲,很是夢幻。


    展會計馬上湊過來,眉飛色舞地介紹道:“哦!這是出納畫的,小姑娘沒事的時候愛畫畫,愛做手工,喏!那也是她做的。”說著指向桌角的玩偶,仿佛與有榮焉。


    張燾和蘇繼銘順著他的手勢看了過去,前者眼睛一亮,直接伸手拿了一個過來,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翻來覆去地看著,嘖嘖感歎,“繼銘,這出納是個人才!就這做工不比官方的差,可惜她不在,不然我願意問她買!嘖~屈才了!”


    玩偶是粘土做的宇智波鼬,細節很完美,幾乎看不出手工痕跡,哪個動漫宅看了不迷糊!


    蘇繼銘不懂這些,再翻看了幾頁畫冊,每一幅都很美,能看出來出納是個善良且童真浪漫的人,他抬頭看到桌角還有其他玩偶,大多數是小兔子的形象,有樹脂的,有布的,有看起來很像襪子的材料做的,展會計很有眼力介兒地介紹著:“這些都是小姑娘做的,你們別看她不務正業,手倒是巧得很。”


    這話說得,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蘇繼銘和張燾對視一眼,這是告狀唄?


    展會計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他對美女可以溫和些,但不代表就會被美色衝昏頭,說到底又不是他女朋友,也不會是,還是走了最讓人放心!


    另一邊的李柔打了個噴嚏,整個人茫然地看著荒涼的目的地,想象中的金黃沙灘、度假人群都不存在,隻有一望無際的土地,摩的飛馳而過,揚起漫天的灰,這是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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