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初的文昌溫度不算高,但這邊的人是真的怕冷,20°的天氣就穿上的雪地靴和厚棉衣,這就讓輕裝上陣的蘇繼銘和張燾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盡管他們沒有深入施工現場,依然根據規定戴了白色的安全帽。


    二人在項目經理武建仁的帶領下,沿著大門走進了施工現場,聯排別墅群已經初見規模,沿著別墅與院門之間寬敞的過道一路朝南走,就來到了沙灘,沙灘前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邊是一棵棵生機勃勃的棕櫚樹和椰子樹。


    張燾抬頭眺望著無人管轄而肆意生長的樹頂,轉身看著身後的別墅群,語氣難掩得意:“怎麽樣?繼銘,要不要買上一排?”


    蘇繼銘用眼尾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說:“小張總改行做售樓小哥了?”


    張燾嘴角一咧,衝他曖昧地眨了下眼:“誒!也不是不可以?我要是從基層做起直接銷冠!”


    遊說哥兒幾個一人買一排,他隔天不就直接升職麽!


    “放開我!讓我過去!”


    “你冷靜點,別鬧事!”


    “我冷靜不了!那可是人命!”


    “別胡鬧!”


    “張總!張……唔……李建安不能白……唔唔……”


    突如其來的吵鬧聲,打斷了張燾和蘇繼銘的談話,二人齊齊轉身朝聲源看去,隻見一個戴著黃色安全帽,皮膚黢黑的民工拚命朝他們舞著雙手,他身後有兩個戴著紅色安全帽的人拚命拉著他,還有一個捂住了他的嘴,將他往後拽,沒一會兒就隻能看到他舞動的手指,接著就徹底看不到了。


    “怎麽迴事?”張燾寒著臉問身邊的武建仁。


    武建仁支支吾吾的,拚命擦著汗,他是真的不敢說。


    李建安死在這片海域,就在第一排聯排別墅前,還沒建成就已經劃為兇宅區了,到時候誰敢買?所以分公司決定欺上瞞下,對下麵認識李建安的工人解釋說他辭職了,對集團直接瞞報,隻有極少數人知道真相,這裏頭就包括李柔,因為李建安寫了一份遺書托人交給了她。


    而紙終究包不住火,李建安的師傅最清楚不過了,這孩子是孤兒,真的很缺錢,連一分錢掉地上都會撿迴去存好,就為了娶他心愛的女孩,不可能辭職的,就算辭職也不會不讓他這個師傅知道。


    剛才鬧事的人就是李建安的師傅夏國忠。


    “吞吞吐吐做什麽?說!”張燾眉頭一豎,周身的威壓震得武建仁更是冷汗涔涔。


    武建仁咬咬牙,心一橫,既然分公司選擇欺上瞞下,他自然不會去當什麽正義使者,他低眉順眼地說:“小張總,您先別惱,事情是這樣的。”


    “幾個月前,咱工地上有個小夥子發了工資特別高興,就跟外麵的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喝大了失足掉海裏淹死了,啊!當然,是在附近海域,不在咱這兒,您說這事兒鬧得!”武建仁謊撒開了,越說越有信心,他自己都信了,說著還緩緩搖著頭,一副悲愴的樣子,“年紀輕輕的,可惜liǎo!可惜liǎo啊!”


    張燾狐疑地看著他,如果這是真相,那剛才那個人鬧什麽呢?這不是意外嗎?他尋思著也就問出來了。倒也不是他冷漠,隻是素未謀麵沒有感情,另外就是他們家從事的行業,這種事真的太常見。


    武建仁長長地歎了口氣,說:“剛才那個人叫夏國忠,是那個小夥子的師傅,人是他帶出來的,師徒倆感情好著呢!”


    “有給家屬賠償嗎?”蘇繼銘比較關心這個,盡管是意外,公司為了人道主義也應該賠償一些撫恤金的。


    武建仁一哽,隨即點頭如搗蒜,眼皮子卻像快門似的不斷眨著,說:“賠了賠了賠了!必須賠!”


    蘇繼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隨即移開視線:“真話隻需要說一遍。”


    他的氣勢比張燾還懾人,武建仁頓時兩股戰戰噤若寒蟬,完了!怎麽聽到飯碗裂開的聲音?!


    “所以到底賠償了沒有?還是說賠償金不到位?”張燾側著頭看著武建仁,見他不停擦汗,嫌棄地問道,“你很熱嗎?”


    “哎!”武建仁一點頭,隨即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不不不熱!”又想到蘇繼銘說的真話理論,不由緊張地一頓,偷眼看了看他,見他神色淡淡,才稍微鬆了口氣。


    張燾鼻哼一聲,賠沒賠他難道不會去分公司調查嗎?


    “走吧,繼銘。”


    見蘇繼銘和張燾往迴走,武建仁趕忙跟了上去,尋思著再說點什麽找補一下,埋頭想了一會兒,大跨步走到張燾身側,正好聽到張燾跟蘇繼銘說:“應該賠了吧?沒賠的話來鬧事的就不是他師傅了。”


    蘇繼銘沒說話。


    武建仁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搖頭晃腦地說:“二位領導,你們有所不知,淹死的工人吃百家飯長大的,他的撫恤金是他們村幹部來領的,沒有分給夏國忠,所以他才鬧事,人嘛都貪著呢!”


    “哦?”張燾示意他繼續說。


    武建仁立刻就壯起了膽子,反正張燾他們也不會久留,而且天高皇帝遠的,他自然向著分公司的領導,他睜眼說瞎話,卻端得一臉誠懇:“小夥子是孤兒,咱們也不能欺負他家沒人是吧!既然他吃百家飯長大,那這筆撫恤金就給他們村裏,也算了卻他們對小夥子的養育之恩,這事兒,分公司的小出納知道,撫恤金給的現金。”


    給現金這事是真的,就算去公司問出納也不會穿幫,那小姑娘也不知道來領現金的是什麽人,還不都是他們說了算!那30萬現金可都落在了他們這些小頭頭的口袋!封口費!


    故事聽著感動嗎?可張燾和蘇繼銘都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人,張燾沉吟片刻,說:“走吧,去你辦公室。”


    武建仁連聲“哎”著,有些受寵若驚,領導去他辦公室,不得說幾句體己話呀!他趕忙狗腿地上前帶路,隻是沒成想,兩位領導剛落座,便吩咐他去把夏國忠喊過來。


    夏國忠到了之後,張燾吩咐武建仁:“出去把門關上。”


    武建仁馬上照著後半部分的吩咐關上了門,轉身站在門邊,雙手交疊在身前,微微低著頭,看似謙卑,實則一雙眼睛一直警惕地盯著夏國忠的後腦勺,一副兇狠的樣子,感覺隻要他說錯話,立刻能給他拍暈拖走!


    張燾翹著二郎腿,用下巴指了下門,一字一頓地說:“我叫你出、去、把、門、關、上,能聽明白嗎?”


    武建仁愣了愣,還想說點什麽,對上蘇繼銘冷肅的眸子,瞬間閉嘴,麻溜地退出了屋門。


    走了,但沒完全走,張燾沒理招貼畫似的貼在門上的武建仁,眼睛直直地看著眼前黑瘦黑瘦的夏國忠,問道:“你想跟我們說什麽?”


    夏國忠也不懼,抬著頭迎著張燾審視的眼神,用食指隔空指著他的鼻子比劃著喊:“我徒弟死在海裏!公司一點交代都沒有!什麽都不管!還有天理嗎?”


    “你們是不是欺負他是孤兒?”


    “你們做領導的就應該高高在上漠視人命嗎?”


    “你們不能這麽為富不仁,當心遭報應!”


    “就算不報應在你們身上,你們將來還有子孫!”


    “就不怕斷子絕孫嗎!啊?”


    張燾看著眼前情緒激動的男人,心裏毫無波瀾,甚至一潭死水,這些詛咒的話他從小聽到大,以前是指著他爺爺和父親詛咒他,現在指著他來詛咒他未來的子孫,真是毫無新意!他平靜地看著夏國忠,微微張口,還沒說話,武建仁就直接推開門衝了進來,“嘿你個老夏,說什麽胡話呢?怎麽不管不顧了?公司賠了整整30萬,那天李建安的村長親自來領走了,你在上工沒看見而已。”


    夏國忠自然不信,質疑道:“我憑什麽信你?”


    “你不信你就去公司問出納,出納的話你也不信嗎?”武建仁說得義正言辭,仿佛搬出公司出納就是搬出了絕對王牌。


    連張燾和蘇繼銘都覺得奇怪,二人對視一眼,咋的?分公司的出納隻手遮天呐?


    可是見到夏國忠一副被說服的樣子,二人更奇怪了,看來他們要會會這出納了。


    夏國忠氣勢都弱了幾重:“那……那既然這樣,我就沒什麽好說的了。”頓了下,想起自己到底來幹嘛的,馬上又一副涇渭分明的態度,“下次她來發工資,我會親自問她!你休想騙我!”


    武建仁成竹在胸,倨傲地說:“問!你盡管去問!騙你是小狗!”


    夏國忠這才放鬆了肩膀,冷哼一聲摔門而出。隻要賠償了,他就能安心了,李建安是個可憐的孩子,他是真心疼他。


    張燾問武建仁:“出納有這麽大麵子?”


    武建仁這才收斂表情,恢複成狗腿的模樣,笑嗬嗬地說:“不是出納麵子大,底下的工人不知道從哪裏聽說出納是上頭派來的臥底,專門看著分公司的領導,不能讓他們為非作歹,所以大家都相信她。”


    “當然,更主要的是,底下的工人隻認給他們發錢的人,沒人在意這錢是上頭領導批示才能發的。”


    “哦?臥底?怎麽會有這種傳言?”張燾更好奇了,出納這麽小的職務,不需要集團親自派人,分公司有權自己招人。


    武建仁說:“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知道,我跟會計打聽過,會計說出納是老板他媽派來的,連老板都給她幾分麵子。”說著還嘖嘖搖頭說起了閑話,“要我說,展會計這老不羞的,之前看人女孩長得一般天天欺負人家,現在人姑娘變漂亮了,他就開始說人好話了,真不要臉!”


    一般又變漂亮了?整容了嗎?張燾並不在意,反正後天上班他就去分公司會會這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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