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腳步不但沒有發虛,反而依舊鏗鏘有力,臉色也沒什麽異常的黃品登上大車,李信喟然一歎道:“年歲小就是好。”


    黃品當然知道李信打趣的是什麽。


    可白玉那是同甘共苦的正室夫人,沒法接這個話。


    隻能坐到李信對麵後,咧嘴笑笑算是應聲。


    李信見狀也跟著笑了笑。


    拿起架在炭盆上的大搪瓷缸子給黃品倒了碗茶水遞過去。


    “聽超兒說了你的打算。”


    端著自己的碗陪著黃品吸溜了幾口,李信放下碗繼續道:“不過有些太過粗略,不夠仔細。”


    黃品沒有迴答,而是先抿了幾口茶水,才放下碗從佩囊中掏出一份行文遞給了李信。


    “一整日裏倒也不是盡行荒唐事。”


    略微有些詫異的說了句不算誇讚的誇讚,李信接過行文打開看了幾眼。


    看到行文書寫的都是有關廊地今後如何行商以及開辟商路的事,李信將行文輕輕放在案幾上,兩道粗眉一揚道:“這一套早在九原的時候你就拿出來過。


    這上邊所寫隻不過是更仔細了些,


    你該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而是接下來的戰事,還有如何治理廊地。”


    李信的發問讓黃品既疑惑又有些吃驚。


    不過稍稍琢磨就明白了李信是什麽意思。


    拍了拍案幾上的計劃書,黃品嘿嘿一樂道:“您領兵比我早二十年都是往少了說。


    兵事還輪得著問我?


    治理廊地更是還有兄長,我指手畫腳做什麽。”


    李信哼了一聲道:“別裝傻,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黃品收了笑意,看了李信半晌道:“您不知道白玉這次過來是為了什麽?”


    李信蹙起眉頭想了想,猛得一拍額頭,重重一歎道:“隻顧著讓你與白玉快些相見,沒往下深想。


    還以為這次隻是押送軍資過來。


    蒙恬真是個壞事精。”


    見李信反應過來,黃品又抿了一口茶水,放下碗輕聲道:“所以接下來如何去打,都得靠您調度。


    更不怕有人提起塔米稚該拿手段去鉗製。”


    抬手摸了摸短須,李信依舊蹙著眉頭道:“情勢又有所變,你也不差賽塔那邊的戰事了。


    是不是將攤子徹底收拾幹淨了再去鹹陽。”


    頓了頓,李信補充道:“到時候我與你一同迴去。


    出來兩年多,也該迴去看看陛下了。”


    黃品搖頭道:“河西這邊肯定是要立新軍的。


    您跟著我迴去,那就真全都便宜李斯了。


    到時候更被擠兌的無路可走。”


    李信咂咂嘴,苦笑道:“你小子也是個禍事精。


    跟著你盡行這些結黨之事。”


    端起大搪瓷缸子給黃品滿上茶水,李信神色一變,凝重道:“你之前的擔憂,我一直都認為有些多慮了。


    不過有一點倒是沒錯。


    河西廊地全都拿下,你肯定是主政不了這裏。


    必然會入了朝堂。”


    上下仔細打量了幾眼黃品,李信眉頭又一次揚了揚道:“就你這心思,李斯未必能掰得過你不說。


    再有我發混的頂在前邊,難道還熬不過去?”


    揚起下巴朝著王城的方向點了點,黃品無奈道:“既然您主動提起這茬,那就再說得明白些。


    讓您爭河西的兵權,最終為的是護住扶蘇與蒙恬。”


    見李信不太相信,黃品繼續解釋道:“很多事情看著複雜,實際上很簡單。


    隻要反推一下,或是換位想一想就能判斷出事情的走向。


    假若你要擁立旁的公子,就要除掉扶蘇以及那些擁立扶蘇的重臣。


    而誰的威脅最大,又是顯而易見的。


    光憑嘴是殺不死人的,還得是靠刀劍才行。”


    李信神色變換了一陣,重重一歎道:“你說的這些不新鮮。


    可陛下如今正是鼎盛之時,你話裏話外卻總是說要有不測。


    你不覺得……


    唉,你性子如何再清楚不過,不爭這些沒用的。”


    李信不繼續勸說,不完全是出於對黃品的了解。


    還有主動提出護著扶蘇的緣故。


    再加上黃品讓他爭河西的兵權,今後黃品有沒有野心,都要看他的臉色。


    種種之下,黃品根本就沒有反的可能。


    擔心的或許有些杞人憂天,可卻並沒做什麽太出格的事。


    隨黃品的心意也沒什麽大問題。


    另外,自打黃品冒頭以來,走得實在是太順了。


    在九原的功勳不提,先收了西北新地,緊接著又克下河西走廊。


    前後敗在他手裏的胡人,已經多達三四十萬。


    功勳不亞於當年的滅國之功,徹侯不敢說,關內侯肯定是沒問題。


    如果再這樣順下去,黃品今後會不會發飄沒人知道。


    迴鹹陽與李斯去鬥一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不管始皇帝對其再如何信任,到了這個時候也得迴去主動伸頭讓陛下敲打敲打。


    略微頓了頓,李信拿起案幾上的行文再次看了看,繼續道:“你倒是給扔下個難題。


    西邊的那些小國在戰力上倒是不礙事。


    可相隔間盡是大漠,大軍行走起來極為困難。


    能撐幾迴,真是說不準。”


    等了一下,見黃品沒接茬,李信不滿的敲敲案幾,“聽沒聽我說話。”


    “聽著呢,急什麽。”應了一聲李信,黃品將目光落在行文上,撇著嘴道:“辦法都在行文裏,您倒是琢磨琢磨啊。”


    李信沒好氣道:“這上除了商事就是商事。


    甚至是連關稅征多少都列了出來。


    唯獨沒提一點輜重該如何解決。”


    “您這樣,讓我怎麽放心迴鹹陽。”


    見李信瞪起眼睛,黃品將嘴撇得更高道:“用不著瞪我。


    換了超兄,您信不信他隻看一遍就能看出門道。”


    揮手打斷要開口爭辯的李信,黃品臉色一正道:“超兄兵事不行確實不假,但揣摩人心上八個您也趕不上。


    我迴鹹陽後,除了戰事,其他您都要與他多商議。


    他提的意見您最好也接納。


    說句您不愛聽的,旁的事情就算他做的不好,也比您強。”


    李信起初氣得胸膛劇烈起伏,但很快就平息下來,並且還嘿嘿樂了起來。


    “這才像是個阿翁的樣子。”


    樣子極為欠揍的讚譽了一句李信,黃品伸了個懶腰道:“如何琢磨輜重的事您問超兄就好。


    孟西那邊怎麽打,也全由您做主。


    我得趕迴王城那邊,有些事情該做還得做。”


    李信看出些不對,收了笑意道:“你急著走?”


    黃品點點頭,“有些事情早晚都要麵對,早些總比晚些要好。


    盡量在十日內就動身,爭取一月間趕到鹹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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