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四熹應了,轉身下去擬旨。孫貴嬪睜大了眼睛,驚恐地道:“陛下,陛下,雲兒伺候您這樣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您怎麽能…”


    軒轅子離不帶感情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若不是因為你從府裏就跟著,你以為朕會這樣寬容,隻送你入冷宮一月?孫貴嬪,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作為貴嬪你若不知道,那麽便去當冷宮妃試試罷。”


    言罷,軒轅子離拉過渾身濕透的涼月,往乾元宮的方向走。孫貴嬪錯愕地跪在地上,淚水流了一臉,渾身都癱軟了下來,卻還是聲嘶力竭地朝帝王的背影喊道:“皇上恕罪!皇上!雲兒知道錯了!我不要去冷宮啊!皇上!皇上——”


    涼月忍不住迴頭看了孫貴嬪一眼,那模樣實在可憐。可惜,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她的同情心不會泛濫。


    “你就不知道躲開麽?做什麽非要一起落進池子才甘心?”帝王看著涼月這濕透了的宮裝,眉頭皺得死緊。幹脆將她打橫抱起,大步往乾元宮走:“你是不是吃定了朕會幫你?”


    涼月沒好氣地看他一眼,撇嘴道:“轎子突然散開,我身子疼,沒反應過來不行麽?再說掉下去既不會受傷,也不會死,我花力氣躲開幹什麽?至於陛下您,我還壓根兒不知道您已經下朝了呢。”


    軒轅子離瞪她一眼,薄薄的嘴唇依舊緊抿著。隻是聽見她說“身子疼”,下意識地便放輕了腳步。


    旁邊的摘星攬月小步緊跟著,見帝王這樣子,心裏都鬆了一口氣。皇上是站在主子這邊的便好。孫貴嬪因主子而被打入冷宮,主子的位分一躍而成了妃,這無疑是給了後宮眾人一巴掌,讓他們看清,誰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後宮這地方果然位分不是最重要的,恩寵才是。


    剛走到乾元宮,軒轅子離讓攬月她們伺候涼月更衣,旁邊便有宮人急匆匆地趕來道:“陛下,皇後娘娘腹痛難忍,太醫說遇見了麻煩事,還望陛下過去定奪。”


    軒轅子離看著那宮人,皺眉道:“好端端的怎會腹痛?太醫什麽時候也這樣敷衍了,隻說有麻煩事,沒說具體麽?”


    那宮人頭上盡是冷汗,搖頭道:“太醫們都慌了神,說趕緊請皇上過去呢。”


    涼月在內室更衣,自然也聽到了這話,想了想,抿唇道:“陛下還是過去看看罷,剛剛孫貴嬪才因我入了冷宮,這會兒您要是再因我不去看皇後,我的罪名可就大了。”


    帝王看了內室一眼,頓了頓,吩咐摘星和攬月道:“和你們主子一起呆在這裏,沒有朕的旨意,不要離開。”


    “是。”摘星和攬月應了,看著皇上的背影又匆匆離開,摘星忍不住低聲道:“皇後每次都這樣,偏生皇上還不得不過去。主子,改明兒您也用用這招,把皇上從坤寧宮搶過來試試。”


    涼月聽得好笑,伸手點了點摘星的額頭,低斥道:“這樣的話也可以亂說了,當真是都被寵壞了麽?皇後是六宮之主,司徒將軍的嫡女。她有什麽事,皇上肯定是要過去的。何況早上的朝會看見,皇後的臉色的確不太好,興許是真的有什麽罷。”


    攬月點了點頭,為涼月穿好最後一件外衫,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對主子道:“在您參加朝會的時候,太後娘娘下了旨意,說讓您迴淨月宮住著。她抱病深居,再不見後宮之人。”


    手指一頓,涼月眼裏劃過一絲情愫,又很快平靜了下去,點頭道:“我明白了,既然是太後的旨意,那便遵守罷。等四熹公公的旨意下來,咱們便迴淨月宮。”


    “是。”


    坤寧宮現在是一片混亂,太醫正聚集在外麵商量對策,軒轅子離坐在外室的軟榻上,神色複雜地看著麵前的獨孤臣。


    “皇後娘娘懷了身孕近兩月。”獨孤臣看著帝王,淡淡地道:“她身中寒毒,本就不能懷孕,看樣子是用了什麽偏方了。隻是這樣終究是鋌而走險,現在已經危及了生命。胎兒不除,隻有一屍兩命。”


    軒轅子離皺眉聽著,眼裏有一絲惱意。司徒凝是絕對不能有孩子的,他本來很放心,因著她這體質也不能懷孕。但是這樣算起來,她上次暈倒,便是因為有喜了麽?可是她竟然連同太醫一起瞞著他,是想等木已成舟麽?


    “打掉那孩子罷,她不能死。”軒轅子離冷冷地說了一句,為司徒凝腹裏的孩子定了死刑:“那本就是不該存在的東西,留著有害無益,開藥罷。”


    獨孤臣點頭,剛坐下來寫藥單,便聽得內室裏司徒凝撕心裂肺地喊著:“不要!不要殺了它!皇上!”


    軒轅子離抿唇,起身走進內室。


    司徒凝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細細密密的全是汗水,她看見帝王進來,便不管不顧地撐起身子,渴望地看著軒轅子離道:“陛下,讓我留下它吧,我這輩子可能就這麽一個孩子了,讓我留下它吧,求您了。”


    輕歎一聲,軒轅子離走到床邊坐下,任司徒凝抓住他的手,長長的指甲都陷入了肉裏。


    “留著它,你會沒命。”軒轅子離眼裏有淡淡的疼惜,看著司徒凝道:“朕可以不要皇兒,卻不能看著你因著這孩子沒了性命。凝兒,聽話。”


    “不!”司徒凝搖頭,嘴唇抖得不成樣子:“沒了它我就什麽也沒有了,陛下您的心,早晚會被宮裏其他人慢慢占據。沒有孩子,臣妾獨自守著這寒宮,又該怎麽過?還不如賭一次,讓我生下這孩子。皇上,臣妾求您了。”


    不停有淚水從司徒凝的眸子裏劃落,砸在帝王的手背上。她唇色慘白,狼狽得不成樣子,眼裏卻是有不熄的光芒,隻渴求著他能答應她,能讓她留下這孩子。


    “獨孤臣說了,你繼續懷著,就會沒命。”軒轅子離輕輕抹去司徒凝臉上的淚水,放緩了聲音道:“聽話,凝兒,朕在這裏陪你,讓他們拿掉孩子罷。”


    司徒凝眼裏的光芒慢慢熄滅,低垂了眸子,隻有眼淚還不停地落下來。許久許久之後,她才啞著聲音開口道:“臣妾…遵旨。”


    ???


    冊封妃位的旨意下來了,涼月跪在乾元宮門口聽了旨意,安靜地受了金冊金印。她是繼良妃淑妃之後的第三位妃子,還是入宮以來位分升得最快的人。宮裏的人慣常都是見風使舵的,所以這旨意一出,涼月的地位扶搖直上,連淑妃,也不敢輕易去招惹了。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帝王還是沒有迴來。涼月換上了妃位規製的裝束,靜靜地在殿裏坐了一會兒,然後起身,對摘星和攬月道:“我們迴宮罷,皇上看樣子暫時不會離開坤寧宮了。”


    摘星皺眉,不滿地嘟囔道:“皇上說了要等他的旨意才可以離開乾元宮啊,皇後即使使絆子,您也可以繼續留在乾元宮的。”


    涼月搖了搖頭,淡淡地笑道:“留在這裏倒是笑話了,還是先迴去收拾宮殿罷。”


    若他能迴來,應該早就迴來了,天色已晚,看來司徒凝是有什麽大事情了。她在這裏苦等,倒稱了其他人的心意。還不如好生迴淨月宮去睡一覺。


    新的轎輦已經備在了乾元宮外,涼月幾人安靜地迴了淨月宮。三更的時候才傳來坤寧宮的消息。


    皇後小產了。


    後宮嘩然,誰也不知道皇後什麽時候竟然有了身孕,而且,又是因何而流呢?一瞬間後宮人人自危,若是被牽連,那可不是開玩笑的。皇帝一直守在坤寧宮,宣布罷朝一天,司徒將軍夫婦也是連夜進宮守在坤寧宮半步不離。


    涼月關緊了淨月宮的門,坐在院子裏的石桌邊,斟了美酒淺飲。這件事鬧大了,司徒凝無疑就會受到軒轅子離很長一段時間的寵愛了。司徒將軍都進了宮來,眾人的目光全落在了坤寧宮,暫時應該不會有人來打擾她了。


    也好,鋒芒太盛不是好事,這件事能轉移眾人的注意也好。


    隻是...涼月苦笑,那是軒轅子離的第一個孩子,他現在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宮廷寂寂,涼月微微有些醉了。攬月給她披了披風便靜靜地退了下去,留她自己繼續看那月光。


    今晚的月光,很美呢。涼月抬頭,眼前有些迷蒙。模模糊糊地竟看見月亮落在了淨月宮的牆頭上,那牆上,還有一個絕美的男子呢,白衣飄飄,風華絕代。


    涼月笑了笑,伸手想去抓,卻發現夠不著。她呆呆地收迴自己的手,看了看,喃喃道:"不夠長麽?"


    再抬頭,那絕美的男子卻是已經在眼前了。涼月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可憐兮兮地道:"你是神仙麽?"


    來人輕笑,雙眼若不是被白錦蒙住,一定是有比月光更加溫柔的笑意。


    "你說過,我沒了雙眼,便從神仙,變成了凡人了啊。所以現在,我不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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