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車上,洛雲圖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銬,嬉皮笑臉地和集裝箱內的一夥人扯皮。


    “嘿兄弟,最近行情咋樣啊,業務忙嗎,一票能掙多少錢,一個月多少天假?”


    洛雲圖和先前被自己一腳踹翻在地的流浪漢勾肩搭背,一時間不知是做客來的還是坐牢來的。


    “安分點!”還是流浪漢打扮的中年人喝斥了一聲,把洛雲圖趕到角落。


    洛雲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邊搖頭邊端正坐姿。


    這夥人很專業,想要動用靈力會被這對特製銀手鐲限製,想要動用法寶道具洛雲圖手背的空間道具也被暫時封鎖。


    修行者的大多數手段都在一套“豪華套餐”後無效。


    這麽專業的監禁措施,放在一夥山賊土匪手上怎麽都不應該啊。


    “鬣哥,我們……”一個小夥子湊過身,壓低聲音和流浪漢耳語。


    洛雲圖的耳朵動了動,還沒聽清兩人說些什麽,被叫做鬣哥的流浪漢一下叫停,狡詐地看向洛雲圖。


    洛雲圖迴以微笑,裝作熟絡地問:“鬣哥,咱們這是去哪啊?”


    “你問這個做什麽?”鬣哥摩挲了下胡茬,饒有興致地說。


    “好奇唄,我也是第一次被綁票,不懂流程,好奇綁匪的老巢長啥樣,山寨?話說這年頭還有這麽……複古的東西嗎?”


    “嗬,不懂了吧小子,你這種嬌生慣養的雜種怎麽會知道這些,我們出了城叫匪徒進了城就是黑幫。”


    “哦~”洛雲圖嘴唇化作“o”型,拖出悠長的尾音。


    “嘿,差點給你繞進去了,”鬣哥反應過來,打定主意不再透露任何信息給洛雲圖,“你這小子還真是稀奇,我幹這一行這麽多年還沒見過你這樣的,被綁票了還這麽鎮定。”


    “嗐,”洛雲圖打了個哈哈,“我這不是身無分文,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嗎。”


    鬣哥陰沉著臉,語氣冰冷地威脅道:“以為這樣你就安全了,告訴你小子,城裏有的是陰溝讓你出賣身體。”


    聽到出賣身體幾個字時,洛雲圖麵色一怔,注意到這一夥人很多身上都有不少改裝,鋼鐵疙瘩堆成一塊。


    這是常規醫療不建議的行為,過度機械移植是身體機能崩潰後的萬不得已之選。


    “嘿,怕了吧小子,等見到我們老大,有你好果子吃。”


    洛雲圖笑而不語。


    很快,洛雲圖感覺到車緩緩地停了。


    洛雲圖在匪徒的驅策下被趕了下車。


    然後他看清了自己身處何地。


    高聳的城牆拒絕著外人,在鋼筋鐵泥背後,是層層疊疊的樓宇。


    他看到兩座塔糾纏,構成黑白二色的“x”,日光透過雲層,折出黃金的光。


    傳聞是黑王築了雙塔,白王築了牆,後來尺恆在戰火中崩潰,散落四處的黃泉族入主了舊日的王都。


    黃泉市,舊死新生之城,於尺恆廢墟上重建的繁榮之都。


    洛雲圖隻是草草地看了一眼,就被劫匪們推搡著拐入小門。


    一個賊兮兮的披袍老者搓著手,攔在一夥人的路線上。


    “*黃泉髒口*,老東西,鐵手幫的錢你也敢要。”流浪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鬣哥,都是幹髒活的,糊個口嘛,你也不想那群官姥爺注意到鐵手幫的生意吧。”


    “去去去,記得給嫂子買點好的。”鬣哥隨意地打點下,將賤笑的老頭趕走。


    洛雲圖已經對這夥鐵手幫有了大概的認知。


    他們的主要業務就是往返於黃泉城內外,幹點“趕羊”的活。


    可惜今天遇到了洛雲圖,算是引狼入室,栽了!


    沒錯,洛雲圖就是故意的,這就是他的進城路線——與其絞盡腦汁想辦法掩人耳目,不如幹脆找行家瞞過官方的視線——從修完軌道後洛雲圖就意識到這夥人的存在。


    現在,一切都按洛雲圖預期的那樣發展,隻要洛雲圖順利脫身,這個計劃就算完美收尾了。


    一行人穿梭在無人在意的小巷,一間樂器行進入了洛雲圖的視線。


    透過巷口,可以看見街上的人流來去匆忙,那間印著赤狐logo的樂器行就坐落在對街。


    這隻是一個途中的巧合,但洛雲圖似乎想到了什麽,眼神一凝,一道細若遊絲的白色劍芒遊出眉宇,下一刻,小巷的牆壁上崩裂出一道標記。


    洛雲圖被帶走後不久,有人在標記前停下,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


    ·


    “哈哈哈,諸位兄弟,今日大喜過望,不多說了,喝!”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洛雲圖畢恭畢敬地走入一個破舊逼仄的營地,一道粗獷的喊聲就響起。


    “喲,瞧瞧這是誰迴來了!”


    洛雲圖和善地笑著,旁若無人地解開手上的鐐銬,仿佛它從始至終都隻是耍個戲法就能解開的玩具。


    洛雲圖表現的漫不經心,但將他帶來的幾人卻大驚失色,抄起家夥將洛雲圖團團圍住。


    營地裏盡是一群麵黃肌瘦、衣衫破敗之人,和洛雲圖的預想有些出入。


    幾麵帳篷高高掛起,撐起了這個營地的全部,而現在僅憑幾個幫派份子就將這裏堵的水泄不通。


    “別動手,弟兄們。”一個男人從金屬支架上一躍而下,慢悠悠地叫停匪徒向洛雲圖走來,他就是剛才在上麵高聲唿喊的那位。


    眾人畢恭畢敬地讓出條道,直到男人與洛雲圖不過五步的距離,兩人客客氣氣地麵對麵站立,氣勢上分毫不讓。


    “鐵手,怎麽稱唿?”自稱鐵手的男人擺了擺手,不複先前的散漫。


    “雲遊術士,洛雲圖。”


    洛雲圖挑眉,“怎麽聽說過?”


    “沒有。”鐵手聞言摩挲著下巴,露出那顆人如其名的鐵手。


    鐵手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他一番,洛雲圖也同樣在審視麵前的黑幫老大。


    沉默中,隻有周圍的幫派爪牙們膽戰心驚,生怕自己做錯什麽遭到責罰。


    最終是洛雲圖率先開口:“給我個麵子,你不問我來黃泉幹什麽,我也不管你們陰溝裏的生意,就當我們今天沒見過,誰也別搭理誰,多個朋友多條道,誰說不是呢?”


    鐵手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麵子是要人給的,小兄弟,如果我今天壞了規矩把你放了,誰來給我麵子的?”


    鐵手言語中的威脅意味已經十足了,但洛雲圖隻是不慌不忙,半眯著眼靜待事情的轉機。


    “那我的麵子夠不夠?”


    突然間,一道清脆的女聲傳來,眾人聞聲望去、齊齊抬頭,便看到那居高臨下的身影。


    鐵手的麵色變了變,忽然爽朗的一笑,“哈哈,塗山的貴人,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也不提前說聲我好招待招待。”


    “放人。”站在蓬頂的女生淡淡地說了一聲,將一個黑色的包裹拋下,鐵手沒去查看就叫人收起來。


    “好說好說,既然這小兄弟是塗山罩著的我可不敢動,塗山想幹什麽也和我沒關係。”


    鐵手拍了拍洛雲圖的肩,瞬間稱兄道弟了起來。


    哇塞,這就是“我背後有人”的力量嗎。


    女生沒有理會他,隻是輕輕踮腳,便如鴻毛飄落,走到洛雲圖身旁,黑發之上的狐耳惹人注目,“走?”


    別人的地盤洛雲圖也不好多說什麽,跟著她就離開。


    經過鐵手身旁,狐妖頓了頓側目說:“你這次掩人耳目的進城,又是打的什麽盤算?”


    洛雲圖的耳朵動了動,不露聲色的將這句話聽入耳中。


    “哈哈,上頭的大人物要見我。”盡管鐵手笑的漫不經心,狐妖還是兔死狐悲地看了他最後一眼。


    ·


    洛雲圖鬆了鬆關節,感覺雖然沒受半點傷但還是折騰的不輕。


    “這次多謝了,還沒請教?”洛雲圖殷切地和眼前的狐妖招唿。


    “白誅。”


    白誅的語氣很冷淡,或許隻是天生的性格使然,不過比起洛雲圖她的疑問似乎更多,“外族人?塗山竟會讓你知道地影的接頭暗號。”


    就像忘仙有金吾這樣的機構專門處理民間事務,神盟和塗山也有類似的勢力。


    地影,便是塗山裏負責遊走各方的一群人。


    “唔,也許是我和少族長私交不錯?”麵對塗山的人,洛雲圖就像迴家了一般親切。


    白誅似乎讓這些信息在腦子裏盤旋了片刻,並沒有任何詫異的表現,“塗山想在黃泉做點什麽?”


    白誅看上去大概二十多接近三十歲的外貌,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雖然黃泉市最近的局勢確實不怎麽安穩,但我想說,我真的隻是為了一些私事才來的。”洛雲圖一副無可奈何、愛信不信的表情,“我來找人,一個朋友。”


    白誅瞥了洛雲圖一眼,洛雲圖都能聽到她心中的歎息。


    畢竟這次挺折騰她老人家的,又沒有正事顯得洛雲圖有些沒大沒小。


    “名義上你是塗山的人,出於義務,駐紮在各個城市的地影會為你提供一定程度的幫助。”白誅的字裏行間都透露著深深的疲憊和對工作的厭惡,“跟我來吧。”


    “麻煩您了。”


    說罷洛雲圖就被白誅領著上了街,“你會在黃泉市待多久。”


    “我要找一個人,在那之前我會一直待著,保守估計十天半個月。”洛雲圖如實相告。


    白誅思索片刻,取下一把鑰匙,“暫時沒別的住處,你可以到我家住下,這是備用鑰匙。”


    白誅的話讓洛雲圖微微一愣,“這……”


    “怎麽,你想睡橋洞?嗯……這是你的個人意願,我不會幹涉。”


    白誅的話說到這份上,洛雲圖也沒了拒絕的餘地,原本還想評鑒一下黃泉市的橋洞的說。


    取過鑰匙,洛雲圖很不是滋味地收好,“和我說說黃泉市的近況吧,我進城的時候好像受到了不必要的阻礙。”


    白誅沉默地看了一眼洛雲圖,單刀直入地問:“你對黃泉市了解多少?”


    “嘛……普通人能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洛雲圖語氣稍顯動搖,臉上還是勉強撐著笑容。


    “也就是一無所知?”白誅迴過頭繼續領路,洛雲圖甚至覺得能聽見她心中的歎息,“那我從最基礎的講起。”


    理論上,每一座受忘仙承認的城市都有獨立行政權,但礙於很多現實因素,所謂的城邦自由大多數時候隻是政治正確的空頭口號而已。


    但唯獨黃泉市例外,至於為什麽例外,洛雲圖一概不知,對於上哪尋找羅生門洛雲圖更是毫無頭緒。


    洛雲圖正了正神色,認真對待白誅的情報。


    “現在的黃泉市,明麵上由城邦議會全權把控,整個議會由十四個部門組成,總共80位議員席位,有八成為黃泉族或者倒向黃泉族的派係,另外兩成則為新晉的商人與政客,如果你想要遠離不必要的政治傾轍,我奉勸你不要想著插手和他們有關的事。”


    花了一會的功夫,洛雲圖消化完這些信息提問:“所有的黃泉族都在市政府身居高位?”


    “絕大多數,是的,這是一個由黃泉族重建的城市,其他人終歸是後來者,隻要你在黃泉市遇見的黃泉族,都是非富即貴。”


    白誅目視前方,貌似意有所指,“的確有特殊的幾個黃泉族不在此列,但也隻是極個別的例外。”


    也就是說,要調查羅生門的蹤跡,十有八九得和那些上流人士糾纏不清。


    “誒~”洛雲圖半眯起眼縫,若有所思了起來,但並非在為事情變得麻煩而苦惱,隻是一個有趣的信息缺漏勾起了他的興致。


    相對於黃泉族而言,那些追逐夢想與財富來到黃泉市的人的確算後來者,但尺恆遺民呢?


    或者換句話說,如今黃泉市的權力框架中是否有某些尺恆餘孽的影子。


    瞧見洛雲圖的嬉笑,白誅的眉頭不自覺地偏移了八度,“請別告訴我,你口中要找的人,是一位黃泉族。”


    白誅已經有了不太好的預想,洛雲圖頓時眉開眼笑了起來,“是的,我的一位黃泉族朋友約我出來見麵,但她似乎失聯了,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順手幫她處理掉麻煩。”


    白誅了無生趣地翻了個白眼,最不希望聽見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為什麽黃泉市難得來了個塗山的人就是這種麻煩事,棘手程度不亞於當上城邦議會的議員和掃除城市的所有黑惡勢力。


    所有說地影這種駐外人員都是勞碌命。


    白誅幹脆利落的從街邊門店中拿走一台終端,一頓嘟嘟後甩給洛雲圖,“你應該已經知道黃泉市的網絡和元初外地是分別獨立的了,這些遍布城市的獨立感你還需要更多的適應,如果你想了解城市的區域分化或者別的什麽信息,就用這台終端上網搜索吧,我給你開個賬戶讓你能在黃泉市消費,錢已經轉過去了,算是活動經費。”


    這就是背靠大勢力的感覺嗎,洛雲圖沒怎麽不好意思地收下白誅的贈禮。實際算起來,這還是自己頭一次運用自己和塗山的那層曖昧不清的關係。


    “謝啦。”


    “你之後能少給我們找點麻煩就好。”


    洛雲圖幹笑了兩聲,掃了眼白誅姐頭頂的一對狐耳,又環顧了一圈現在街上的行人。


    即使是塗山的人也很少在公眾場合將自己的妖族特征暴露在外,盡管公理上不支持對異族的歧視,但不必要的麻煩能免就免。


    但黃泉市在這方麵又一次的刷新了洛雲圖的認識,不僅是白誅,大街上隨處可見頂著獸耳與鱗羽的妖族,毫不避諱。


    或許是黃泉的包容、或許是妖族的一廂情願,無論如何在現在看來這裏都是妖族流通數量最多的城市。


    這樣來看,除了尺恆時代的文化殘餘,妖族的流入也是促成黃泉市排外政策的一大因素啊。


    漸漸的,街上的人群,湧動了起來,興奮和崇拜在人群中傳開。


    “嗯?”思索間的洛雲圖略微疑惑了起來,“這是有什麽活動麽?”


    然而還不等白誅為其解釋,周圍的路人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搶答。


    “看啊看啊,遊行的車隊來了!”


    “聽說最近有一位黃泉族的大人物外出歸來,就是這位吧。”


    “當然,黃泉族族長的妹妹,按黃泉族的規定,是要就任副族長的,幾天後的慶典便是她的就任儀式。”


    “就相當於雙王中的白王,負責統領民意,哈,這麽好看的女孩,可有人能治治議會的那些姥爺了,日子都快沒法過了。”


    “族長的妹妹,那該叫什麽,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我是你的粉絲!!”


    “……”


    洛雲圖耳聽六路,將事情聽了個七七八八,就在洛雲圖豁然明悟時,遊行的車駕便從洛雲圖身旁經過。


    好巧不巧,不知是否是有意為之,洛雲圖擋在了行車路上而貌似不自知。


    “讓開,前麵的,讓開!”遊行的車盡管慢悠悠的,但終究不好隨意停下,有著尖耳白麵的黃泉族左右不是的驅趕起來。


    洛雲圖愣愣地站在原地。


    “你個臭小子,非要我動手不是?”那人頓時慌亂了起來,擼了擼袖子就要跳下車。


    “算了吧,叔公,息事寧人。”


    一聲如清漱般悅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那位正欲動手的人也冷靜了片刻。


    洛雲圖抬了抬手,遮住半邊傾灑下來的日光,對上那道居高臨下投來的目光。


    舊人著新縷,小別勝新春。


    終不待,物是人未改。


    兩人默契地低頭,裝作互不熟識地各行其道。


    洛雲圖佯裝後知後覺地讓開道路,花車上端坐的公主也漸漸遠去。


    白誅無可奈何地等著洛雲圖開口。


    “我想我找到我的朋友了。”


    “我才和你說不要惹事的。”


    洛雲圖微笑地應付著白誅,誰叫事情總是發生的這麽巧,洛雲圖還沒去找羅生門,羅生門就以這種方式被他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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