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林沁雪帶著黃鶯和阿離兩人一起用了一些簡單吃食,隨後就有侍衛來報說在莊子外有大約七八十人圍著。


    有幾個半大小子跟著一個老者來找莊頭說是落雁坡的鄉眾希望可以拜見主人家,黃五過來問林沁雪的意思。


    林沁雪叫人去莊子口把人帶到莊子裏空地上,當見到這群人的時候她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眼前景象所震撼。


    隻見人群裏皆是破布爛衫,為數不多的行李提溜著在身上掛著、纏著,裹著、抱著。


    有許多人手裏拄著棍子人才能勉強打直,全部餓的麵黃肌瘦,一把骨頭。


    一眾人裏幾乎沒有青壯,想來昨天闖莊的應該就是村子裏所有青壯年了。


    每個人臉上身上頭上灰黑一片,其中有十幾個能跑動的小孩被老人領著,皆是頭大身子細。


    還有幾個婦人手上抱著更小一些的孩子。


    林沁雪看著這個景象,對這個村子的印象就好了些。


    起碼這些人應該是比較團結的,才能安全行至此地,也庇護老弱婦孺,這在災年也是十分不易了。


    武重信這時領著昨天進莊子的那幾十個人來到空地。


    兩邊人一見麵就跑到一處,有個老婦人拿衣角拭淚拽著自家一夜沒見的兒子,這一路幾多艱難隻剩祖孫三個到了這裏。


    昨天村裏的青壯要闖莊搶糧,族老就不太同意,一整個村子人就剩著這麽幾十個生力軍,如果出了什麽事,餘下老的老小的小真的就再無活路。


    可是這些人不聽啊,族老也知道村民再沒有東西嚼用真的又要死人,無奈隻能提心吊膽的放人,沒多久就聽說全給抓了。


    坐立難安等了一夜沒有辦法隻能帶著全村人都往小黃莊來了,心裏打定主意就算是以命換命也要把這些個年輕的換出來。


    那老婦人的兒子扶住老娘嘿嘿一笑,從衣服裏摸索著掏出一個粗糧餅子一撕兩半分別塞到老娘和兒子的手裏。


    一邊安慰,“娘,快別哭了,一會哭多了還得找水喝。”


    那老婦人拿手狠打了一下兒子,“你這個不省心的東西”,說話間倒是止住了哭。


    又看塞在手中的餅子吃驚道:“哪裏來的好東西,娘不餓,娘給你留著。”


    就又要將餅子裝起來,那青年出言阻止,“娘快別藏了,我這還有一個,這莊子主家給的。”


    林沁雪見到這些人大多如此,從衣襟,袖子,腰帶裏紛紛往外掏餅子,看著大都是不完整的,便知道是莊子裏昨天晚上給的。


    旁邊阿離小聲抱怨,“這些人真不識好歹,怎麽連吃帶拿呢。”


    林沁雪笑笑說,“如果這些老人是你的父母,這些女人孩子是你的家人兒女,難道你有吃食的時候不會想盡辦法藏一些留著嗎?


    人性嘛,正常……”


    林沁雪從來不會對人性抱有太高的希望。


    能夠對身邊的人負責,能夠保留最基本的為人道德底線,林沁雪覺得這樣就夠了。


    柳林在邊上早看見不遠處小院門口站著個帶著幃帽女子,身邊拱立幾個侍衛,還有兩個婢女。


    知道是昨天主事的那個人,他不是沒有眼界的農戶,也是出身大家族旁支,雖然現在落魄但也比一般人更有成算和見識。


    昨日與那人幾個迴合交流試探,便知道此人是個極為冷靜有背景的。


    如今自己被逼迫到這般田地,家裏還不知道什麽境況,有心找尋家人可自己既無錢財又無人脈,最好可以依附此人。


    但想來總要拿出點“誠意”打動對方讓人收留,所以心裏暗暗琢磨這貴人對落雁坡鄉眾的態度、行事是單單好心還有另有所圖,自己又該做些什麽……


    因為莊子裏多出這一百多人,莊子上許多人都出來看熱鬧。


    雖然最近此地多了許多流民,但莊頭黃五極有威望輕易不讓莊戶出莊。


    就算有時要出門采買些針頭線腦或是食鹽燈油也多是莊子裏的青壯趕牛車幾人快去快迴,所以此時都不免好奇。


    黃五見主家似乎有意施恩,便又叫了兩個婦人去煮一鍋黍米稀粥,再拿些餅子一並給這些流民送去。


    落雁坡眾人自然千恩萬謝,三個老者顫顫巍巍跟著黃五來到林沁雪跟前,就要下跪叩頭。


    林沁雪雖然占著小姐的身子,有些製度階級自己無意挑戰,但要讓自己爺爺輩的人在麵前下跪磕頭也是接受無能。


    忙開口阻止,“老人家不用多禮,站著說話就好。”


    “承蒙貴人給了活命的口糧,大恩大德不知如何報答,老幾個給貴人叩頭謝恩。”


    這三個祖父年紀的人不顧阻攔硬是跪下給林沁雪扣了一個響的。


    林沁雪心中無奈極了,隻好讓身邊侍衛上前扶起,溫聲言道:“老人家哪裏人氏,怎麽稱唿,因何來此?”


    “迴貴人的話,我們都是落雁坡的村民,落雁坡原是是三姓村落有一百多戶,總共三百四十人。


    分別是李姓,薑姓和姬姓,逃難時村裏分了兩路,一路向南一路向北,因為薑姓姬姓本是同宗因此一起上路。


    而李姓人多便走了另一路。


    我們這些都是薑姓和姬姓的,老三個命硬走到這兒還喘著氣,族長就沒這個運氣,剛出村不久就病死了。”


    林沁雪知道這大概是村裏族老了,對這些流民自己是有施恩的意思,但主要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天災人禍,從來受苦的都是這些最底層的百姓,與自己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對於他們卻是不得了的恩惠。


    她當然不想當什麽聖人,但對於他人的困苦還有最基本的同情。


    這三個老人有兩個是姬姓,一個是薑姓的。


    聽他們的意思,這薑姬兩姓源出一家,本是華北大族,但族裏不和睦導致各支分崩離析。


    旁支紛紛出族,有一支便改姬姓,至於嫡支子孫人丁不茂在爭奪族產中落敗,不得以和姬姓旁支一起先後迴到族地落雁坡定居。


    兩家族老深受打擊,深刻認識宗族團結的重要性,所以薑姓和姬姓兩支關係極好,這次逃難也一起行動,一路互相扶持。


    林沁雪對這些人是有打算的,但聽聞薑姓原本也是大族便有些遲疑,看來自己的想法要緩一緩再提。


    和幾個族老寒暄知道情況後言道:“如今形勢幾位老人家也清楚,我雖能略施援手,可日後如何老幾位有什麽打算?


    你們不必著急迴我,可以在莊子裏歇幾天想想再說。”


    又向黃五吩咐,在空地上搭幾個野灶,再拿些稻草做地墊,送些鋪蓋,就在莊子裏先對付幾天吧,晚上在送些餅子煮些粥水,黃五應下。


    這三人聞言臉上就頹喪下來,今天是應付了,可接下來的日子如何是好。


    這幾日眼瞅著災民越來越多,這老天也完全沒有下雨的意思,自己村裏還有百十口人,還有孩子,這是族裏的未來,就算大人全部餓死也要保下的未來。


    這幾個老人心裏暗暗計較是不是找個機會求求主家能不能把十幾個小子留下來賞口飯吃。


    黃五叫來自己家兩個兒子讓他們安頓落雁坡村民,自己就帶著林沁雪和總管武重信往地裏去看看。


    這莊子土地不過九百畝左右,但這裏地勢較平,所以一眼望去所有土地一馬平川鋪展開去,目之所及全是青黃。


    雖說麵積不到十頃地,但位置極佳一條大河自莊子旁唿嘯而過,當然如今已經斷流,隻剩河溝子見證曆史。


    莊子裏「天字田」就有三百畝,還有一百來畝的「時字田」(古代田地一說分“天、時、地、利、人、和六種等級”)。


    其餘都是「地字田」,地字以下竟一畝也沒有。


    雖說這裏沒有什麽出名景致,可這裏算是農戶們的天堂了。


    畢竟隻有能產糧的土地最“親民”,作為以種地為生的人來說真正的好地方就是能夠養活一家老小的地方。


    可如今在走在地裏中間的阡陌上,地裏已經幹的變了顏色,就算是莊子裏的人再勤快挑水灌溉也沒法阻止地裏水分的流失。


    今夏初收了往年五成的麥子,還沒捂熱就繳了地租子。


    又被縣裏硬派了三次捐繳換了三張了白條子,說是朝廷有賑災糧食後會首先派發給有白條子的門戶。


    莊子上的人家沒有辦法隻能在芒種趕著種些耐旱、生長周期短的玉米、芝麻、高粱、蕎麥希望可以在過冬以前多少再打些糧食。


    現在看過去地裏玉米的葉子全都卷曲,本來也該快有收獲的時節了,可沒有多少結穗的,許多都是空杆。


    就算結了穗的,撥開穗葉也可以看到禿尖,沒有幾個飽滿的。這高粱也是枯黃一片,眼看著是難有收成。


    愁啊,對於小黃莊莊頭黃五來說,這兩年顯然是走背字的。


    自己原來的主家犯了事,整個莊子都被戶部收繳了,好彩沒有全部拖出去發賣而是打包賜給了將軍府。


    這戶部官員也是屬篦子的,把莊子裏能劃拉的都劃拉走了,就剩下一張張等著吃飯的嘴,除了原來留下的仆戶兩房,還有的就都是佃農。


    黃五不知道什麽是好官,但他知道什麽是好人,對他而言原主家就是好人,對自己有恩,待下也寬和。


    聽說發配到雲南府了,也就是從前的南詔國舊地。


    走的時候自己去送了送才知道,那家裏有許多女眷聽聞要流配當時就自盡了,幾個小的女孩入了教坊司。


    而老爺和幾個少爺、小少爺拿腳鏈枷鎖串著,一路推搡往前走,黃五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最後走到流放的地方…


    他不願意細想,他隻能將自己私藏的五兩銀子塞到老爺手裏望著他們遠去。


    林沁雪一行走的很沉默,不用別人多說林沁雪也知道今年百姓勢必艱難,看著前麵有些沉重的背影,看來糧食的問題刻不容緩。


    她是個行動派,心中一旦有了方向,就會著手進行,叫來武重信說到:“武叔叔,帶上親衛我們把其它兩個莊子走一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靠紅薯做縣主開工在大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頑固的咖啡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頑固的咖啡豆並收藏靠紅薯做縣主開工在大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