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日白,天已大亮。林沁雪剛走到門外,就聽到屋內咳嗽聲頻頻……。


    推門進去見到阿離端著茶盞送到立陽嘴邊,喂他喝水,又細心拿絹帕給他擦了嘴邊。


    言道:“小少爺,可好些了?”


    錦繡也趴在床邊,頂著一頭炸毛努力伸長小胖手:“哥哥,吃,……”


    錦繡手裏拿著一個已經有些捏扁的香糕。


    林立陽摸摸錦繡奶唿唿的圓臉溫柔道:“小妹去吃吧,哥哥一會兒就來”。


    錦繡雖然年紀小,但明白哥哥身體不舒服,倔強堅持道:“哥哥吃……”。


    小丫鬟阿離見林沁雪迴來起身相迎:“二小姐,主家剛剛送了早點,您來用些吧。”


    林沁雪點點頭,招唿綿繡:“小妹,過來。”


    順手捋了捋錦繡頭上頑強的小炸毛,一邊說:“大家都抓緊吃些,馬上就進城了,今天事多。”眾人依言默默吃了早飯。


    不多會兒,院裏一陣車馬聲,車隊已然全部打理好,靜立在莊戶門前。


    武重信先遣一仆役牽一匹快馬前往忠勤伯府和將軍府報信,然後等待小姐少爺上車後便不疾不徐往城內而去。


    車隊進得城內,經沿大街一路向東,車外漸漸喧鬧。


    林沁雪掀起窗幔,隻覺得城裏熱鬧非常,販夫走卒往來,茶肆酒樓林立,更有車馬往來不息,一派繁華景象。


    不由心中感慨,飛簷翹角的小樓,高高招搖的商鋪旗幡,披紅著綠的車馬,熙熙攘攘的行人,飽滿愜意的麵龐。


    足可見京城繁華果然與他處不同,更非邊塞小城可比,處處似錦繁花,一派富足模樣。


    正想著,車馬一拐,來到一處寬巷。


    幾棵腰圓膀粗的槐樹後現出東西兩排紅牆,西一側離巷口略行出百步。


    綠蔭下有府門兩扇,門前高懸兩個白色燈籠,燈籠上寫著大大的林字。


    門框上也懸著絹,這便是林府了。


    門前早有府內幾個管事婆子候著。


    是武府老夫人跟前一個陪房賴嬤嬤,和自己府上的管事娘子。


    見到車馬過來這嬤嬤領頭快搗幾步,迎上問安:“給少爺,小姐見禮。


    老奴是老夫人身邊的,老夫人知道少爺小姐這幾日的腳程,便天天命我候在這裏。


    老夫人對少爺小姐想念的緊,日日懸心掛念,如今見到少爺小姐們平安,才能放心。”


    林沁雪並不下車,隻拿手挑開車簾一邊言道:“勞祖母掛心了,嬤嬤先略候一候,我和府內管事交待一聲。


    目光轉向旁邊幾個婆子:“現下府內誰在主事?”


    立於一旁一個中等身形的婦人走上前來。


    施了一禮:“二小姐,奴婢是內府管事周善家的,外府管事是我當家的,前幾日去底下幾個莊子盤賬了。


    本預著這幾日就該迴的,不知怎麽耽擱了,還望主子寬宥。


    迴來後立刻到主子那裏迴事,府裏已經打理清掃過了,大小姐也來查檢過的,小主子們隨時都可以迴府安置。”


    “周家嬸子,那就先勞你帶武總管去安置車馬行李,有問題與他商量,我這裏先去祖母處問安,其它等我迴來再說。”


    武重信依言留下幾個隨車仆役,就帶著車馬及其他人等往林府而去。


    林家姐弟妹兩輛馬車,及隨車幾個仆從,隨著先前那賴婆子往巷內繼續前行。


    約半柱香的功夫,隻見巷尾開闊處,往右行有青磚鋪路。


    往前再到了兩個頭頂小獅子的抱鼓石後有一府門極為高大,門上高掛黑匾赤金色大字“忠勤伯府”。


    門前有婦人小廝候著,一見車馬,便有人進去通報。


    兩名婦人搬出小凳扶出林沁雪姐弟妹幾人請入正門,這一入正門就是一扇影壁,影壁後停著兩頂軟轎。


    旁邊八個膀大腰圓的婦人及幾個美貌丫鬟候著。


    那幾個婦人見人坐穩便抬起軟轎,幾個丫頭也在旁邊跟著招唿道:“小姐,少爺可算迴來了,老夫人總是掛心,念叨呢。”


    林沁雪心想,這忠勤伯府果然架勢很大,這武家老太太也是耐人尋味。


    自己這個略知前塵往事的人,以常人人性推論,也覺得這世上很難有婦人把情敵兒子當做親生骨肉的。


    小轎自二門往北,經一敞軒,再由一七間九架的中堂旁,進入一個側邊小園。


    沿著抄手迴廊行至後院,待小轎落地,沁雪眼前有正房麵闊五間,高大方正。


    歇山轉角,滴水重簷,珠簾高卷,屋旁左右有耳房,周圍綠色遊廊環繞,上有朱紅牌匾。


    知道是老夫人的住處到了,門前丫鬟分兩側站著,等人走過來就打起簾子。


    姐弟妹三人進屋後,一陣暖香撲鼻,還未看得真切,已有人放下蒲團示意三人跪倒行禮。


    沁雪立陽帶著小妹妹錦繡依言上前跪下,鄭重施以拜見大禮。


    禮畢抬頭看到堂中椅上一位老太太端坐,麵相有些糊,身量頗大,衣著華貴繁複。


    下首坐著一個華麗貴婦,身邊站著兩個年輕女子,年長些的做婦人打扮,年輕些的便是林家長姐白月。


    此時眼中含淚,手中緊握帕子,強忍心緒。


    坐著的應該就是這武府當家夫人,侍郎大人的正妻王氏。


    她旁邊那個年長些的女子是婦人發髻,最多不過二十,應該王氏兒媳吧,林沁雪心中暗自揣度……


    那老夫人拿帕子擦著眼角,等姐弟妹三個行過禮數,推了推身旁邊的少女。


    “快帶你弟妹過來。”


    少女眼眶通紅,拉著沁雪,立陽,又撫了撫小錦繡的頭,“路上肯定艱苦,我一直懸心,現在總算迴來了……。


    話未畢,眼淚成線落地……


    她一件素色衣裙穿在身上已經有些空蕩,這段時間肯定消瘦不少。


    看她兩眼紅腫難當,麵容憔悴,一定每日傷心。


    林沁雪想起前塵往事,自己在現代也是最後剩自己一個人,在世間齟齬獨行。


    說不出的荒涼淒楚,這段時間林白月一個人在京城也肯定難受。


    “長姐安好,父母大人先遊,難以挽迴,不過好在我們姐弟妹聚到一處了。”


    錦繡惦著小腳摟住林白月:“大姐姐……我也好想你哦”。


    林白月攏住這個小妹妹,錦繡從小就是她帶的多,一年沒見長高一些,圓潤的小臉有點發白,可愛又可憐。


    又拍拍立陽:“小弟一路可還吃力,身體有沒有好些?”


    立陽點頭,“我身子尚可,長姐放心。”


    武老夫人看到錦繡長的粉白瑩潤,逗趣可愛,心中生出一分喜歡,拉在自己身邊,拿了桌上的一盤紅絲纏角的酥糖給她吃。


    林沁雪,林立陽安穩立於一旁。


    沁雪暗道自己一個三十好幾的心態十二三的身子,裝嫩就算了,硬是弄個非驢非馬,別人不知怎樣,自己心裏先嘔了一地。


    因而話少一些為好,立陽年紀不大,但身體不好,屋子裏待的時間長,待人處世難免靦腆,麵上總是沒什麽表情。


    讓人覺得老成,幸虧還有個錦繡偶爾童言童語幾句,要不這廳內怕是有些安靜過頭。


    武老夫人逗了錦繡幾句,轉向看著林沁雪林立陽,“你兩個不要拘謹,雖然你們不在我身邊長大,但我對你們同家裏的幾個孫輩也是一樣的。


    你父親雖不是我親生,自小我也是看著他長大,待他比親生還要盡心。


    如今出了這樣的事,雖然說是為國盡忠,但我這白發送黑發,心裏著實不好受。


    林白月拉著立陽,沁雪再次向老夫人跪下:“父親為國盡忠,母親也是一片癡心。


    做兒女的痛傷五內,也令祖母傷懷,必是父母親所不願見,萬望祖母放寬心腸,日後孫兒們代父盡孝。”。


    老夫人看著林靖遠幾個孩子,大丫頭迴京待了一年,性格脾氣也能摸到七八分,是個溫柔軟綿的。


    二丫頭幼年便隨著林靖遠夫婦去了邊關,自己和林靖遠不算親厚,所以並不上心。


    現在看來,這寧靖遠教養女兒倒是得法,言行妥帖、舉止大方、雖未及翌,已見端倪。


    至於林靖遠唯一的兒子,身量瘦長,唿吸不勻,額上已現微汗。


    早聽聞他胎裏不足,生來帶病,看來不假。


    不過如此乏累依舊舉止有禮,沉著穩重,可見也算是不錯。


    “你們有此孝心我心甚慰,此次你父戰死,我心雖痛但畢竟乃人臣本分。


    幸而你伯父在聖上麵前頗為得力,聖上又念及你們父親忠義,並膝下隻有孤子。


    下旨恩緬,現已追封你父親為三等宣威將軍,你弟弟可襲爵不降等。


    如今你父母已然入殮,接下來的事宜也在那邊府裏操辦,我會囑咐你大伯母過去照料。


    拿手往身側華貴婦人一指:“這是你們大伯母,海晏王家嫡女,你們也過來見個禮”。林白月依言攜弟妹給大伯母見禮。


    “快起來吧……你們路上辛苦,你伯父與我也是十分擔憂。


    今日你們伯父朝中有事,行前吩咐過讓你們安心。


    因你們年小,立陽體弱,等喪事結束後想接你們到伯府住兩年。


    你們萬不要拘束,以後這裏也便是你們自己家,有什麽煩難,姐妹們有什麽得罪的也隻管告訴我,下人們不盡心的也隻管教訓就是。”


    沁雪迴道:“多謝伯母,讓伯母這樣掛心,我姐弟妹感念萬分。”


    “自家人快別這樣客氣,我現膝下也有一子一女,你們大哥哥叫天昊,大姐姐閨名喚作天嬌。


    雖然資質普通,但都是和氣知禮的,以後你們一同讀書做伴,豈不甚好。


    又指著身邊少婦,這是你們大嫂子喬氏,你們也見見。


    沁雪等人知道是武天昊的正妻,翰林家出身,遂依言上前見禮。


    隻見麵前女子長的姿容普通,但背脊筆挺,麵貌嚴肅,說話行禮一板一眼,見之不禁讓人有疏離之感。


    王夫人見諸人見過,“今日你們也累了,這府中姐妹甚多改日再見。”


    武家老夫人接話:“我這裏素來清淨,這後麵有所獨立小院景致不錯,原是你姑母未出閣時的住所。


    連著旁邊的秋爽齋一起劃給你們姐弟,你伯父和我的意思是白事辦完就接你們到府裏住上兩年。


    一來你們府裏長久閑置,缺人缺物的,也沒些個妥帖人服侍,住著也不舒服,有些房舍也要重修,總要花些時間打理。


    二來你們年紀還小,離我近些不至於無人照拂,立陽身體不好,你們幾個沒個長輩看顧也不妥。


    這香苑小築屋舍雖不算多,但僻靜雅致,連著秋爽齋一起,地方也寬敞舒服。


    也方便立陽養病,你伯伯兒女不少,且有些於你姐弟妹年齡相仿的,一同念書習字,嬉鬧玩耍,也不寂寥。


    等過兩年你們府裏也修繕好了,立陽也大了,你們再迴府去豈不是好。”


    林沁雪本意想迴自家府內生活,此時見老太太和武家幾個主事人似乎已經商定,一時也找不到理由推搪。


    況且長姐這一年也在這邊安置,自己此時年小,又是新到一處,又不是原生古代人民,不要太有主意先猥瑣發育一段。


    隻能應下,且行且看吧。


    王夫人交代,“明日起這喪葬事宜也要辦起來了。


    現府中已發出訃告與親友同僚,之後朝中也要來人,這外麵自有你們伯父照應,裏麵我會照管。


    法事、告禮、守靈、出殯,到時事多,今日你們且先迴府中去休息,明日我過府去,再一一與你交代。”


    說完招唿一個嬤嬤:“吳媽,好生帶小姐少爺過去,小心侍候……”


    “奴婢曉得……”


    林白月四人依言向老夫人,王氏及喬氏行禮告退。


    有老媽子吳氏前頭帶路,一行人往停轎處慢行而去。


    從遊廊一轉角處由月洞門進入一方小園,園中景致甚佳。


    現雖已經秋初,花草寥落,卻有十數棵五葉楓在園中池邊招搖,水中岸上綠中帶紅,密密匝匝一片。


    楓葉下太湖石零散其間,高低起落,石上又有些有意無意的綠色小菊,十分青蔥。


    這時園中有數條身影漸漸走近,正當中一個一身鵝黃衣裙十分顯眼,近前看是個姑娘,通身氣派,五官極其明豔亮麗。


    林沁雪心下一歎,這女孩兒長的少見的好看,如果說長姐是溫婉清秀的蘭草,這姑娘就是嬌豔明媚的薔薇。


    隻見她五官立體,眉目分明,膚如凝脂,唇豔似血,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這老媽子見眾人駐足,“這是我家大小姐,不是老身誇口,老身這把年歲,還沒見過比我家小姐容貌更佳的呢。”


    言畢不久,這武家小姐一行與林白月等人正好迎麵相遇。


    吳老媽子上前行禮:“大小姐,這是林二老爺家的幾位小姐公子。”


    又轉身向林沁雪幾人介紹:“小少爺、兩位小小姐,這位便是我們家大小姐了”。


    這武天嬌拿眼一掃麵前幾人,林白月自是熟悉的,小一點的那個是林家老二吧。


    看著與自己差上幾歲,身量還未長開,不過一雙眼睛特別,有一種睿智清明的神色。


    兩個小的長相也還出眾,看來這日後還真是熱鬧。


    “沁雪,立陽,錦繡過來見過天嬌姐姐,”林白月招手。


    幾人分別上前給武天嬌見了禮,武天嬌還禮說道:“日後我們怕是總會時常見到,也不必太客氣,漣漪你也上來見見吧。”


    這時武天嬌身後走出一個女孩,身量很小,比之其它女婢在衣料上略略好些,但又不是上乘之物。


    那姑娘低頭,“武漣漪見過白月姐姐沁雪姐姐,立陽弟弟,錦繡妹妹。”


    林沁雪本來以為是個較為得臉的丫鬟,聞言知曉此女應該是大伯父其中一女,隻是不明白為什麽裝束這樣簡單。


    林沁雪林立陽雖然詫異,依然客氣還禮,隻是錦繡天真:“這個姐姐怎麽這樣素簡?”


    聞聽此言那武漣漪的頭低的更深,林白月攔阻不及,隻能告罪,“小妹莽撞,漣漪妹妹切誤見怪。”


    “這有的什麽,什麽人自然什麽打扮,奴才秧子上還能結個金瓜!”


    武天嬌麵色如常,“你們旅途辛苦,早些去休息吧,改日我有空再上門叨擾。”


    言畢,也不等林白月等迴應,轉身離去,那武漣漪一路小跑跟在後麵而去,至終頭也未抬一下。


    林白月幾人目送武家小姐們離開,繼續跟在吳老媽子後麵往前走。


    “這位武家姐姐好厲害的性子!”立陽一天了並不怎麽開口,這時卻按捺不住。


    “可是這另一位姐姐怎麽這樣卑微,雖是庶出何至於此?”


    “你哪裏曉得,我們父母伉儷情深,父親從未有過姬妾寵婢,然而這世間男子能有幾人似父親這般。


    伯父雖說不甚在意女色,可這妾氏、婢女也不少。


    武漣漪本是伯母一個陪嫁丫頭所生,那丫頭不知怎麽在她有孕時被伯父瞧上寵了些日子,按說也是尋常事。


    但伯母期間不慎滑胎,而那丫鬟卻生下女兒,隻是彼時伯父又有新寵,對這陪嫁丫頭已經十分不在意。


    所以也沒個說法,那丫頭因而連個偏房也不是。


    伯母又因滑胎或有不忿吧,找個由頭就給打發到鄉下農莊裏去了,留下這個女兒無人理會。


    伯母便將其放在自己院中隻讓一個奶嬤嬤帶著,因為身份尷尬,終日跟在武天嬌身邊進進出出……”


    林白月知道弟弟,妹妹疑惑所以悄悄出言解釋。


    “原來如此~”幾人聞言默默,這武府人情冷暖哪裏如自家親厚,這以後日子不知怎樣,便都有些鬱鬱。


    林白月輕聲安慰:“你們別怕,我們總在一處的,隻要在一處,我就是拚盡全力也是要讓你們安好的。”


    姐弟妹四人,牽著的手更緊一些,心中親密之意不用細說。


    待迴到林府,隨同的行李箱籠已經送到正房偏廳中。


    隻是這次從西北迴來時因路上艱苦,又趕時間,女眷難行,婢女仆婦未帶幾個。


    隻帶了武重信與西北軍一些精幹親兵、仆役幾十人,身邊丫頭隻留了個自幼跟在身邊的阿離和錦繡的奶嬤嬤韓氏。


    倒是長姐身邊有一些之前跟迴京的貼身丫頭和兩房人口。


    沁雪正考慮人手安排時,武家老夫人遣了香露、玉闋、金釧、寶稞四個二等丫鬟。


    四個三等的及幾個粗使小丫頭到這邊來侍候。


    林白月令自己身邊的落英、流蘇先扶立陽錦繡去休息,與林沁雪兩人指揮其他丫頭婦人們收拾整理,安頓下來不必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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