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我出發的日子。人生第一次長時間地遠離家鄉,爸媽肯定會送我去往學校。剛好我爸有兩個朋友去過北城,於是驅車同往。目的地是真正千裏之外既沒有火車也沒有飛機直達,且無論選擇何種交通工具都要轉乘的北城,所以自駕反而是最便捷的方式。


    車子剛過省界線便飛馳起來,在沒有聯網的高速公路已司空見慣。簡短地在服務區解決午餐,我昏沉沉地在後座繼續倒頭睡去。抵臨北城五點不到,比預期快上不少。趁天未黑,司機張叔叔直接開向當地最有名的海灘。海邊人不多,空淨的整片沙灘猶如一整塊無瑕的白玉,開始對於踏足其上留下痕跡還於心不忍,好在海水及時抹去走過的腳印。赤腳踩在沙灘上,清冽的海水與細潤的白沙交替觸及腳底,爭先著替代這座城市與我拉近距離。再加上令人心曠神怡的海風,這座城市帶來的最初印象便是清新和放鬆。除去不怎麽熱鬧和繁華,這裏倒是個治愈的好去處,雖然不知要治愈什麽。


    一行的黃叔叔端起相機並熱心地招唿我靠近:“小薑,來,給你們一家拍張合照!”


    印象裏大概有十來年沒有和爸媽合過影,不免木然地站在爸媽中間不知所措。


    拍照的叔叔應是看出我們一家彼此間的尷尬,盡力地緩和氣氛:“你們靠近一點,還要再近一點,不然拍不下全景!”


    反正如此地靠近,自己幹脆挽住兩側的父母肩頭。我明顯地感覺到來自爸媽身體的輕微抖動,連同自己心裏都顫栗了一下。看來真的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親密地接觸過爸媽。快門閃光的那一刻,我意識到這是多年以來自己少有的展笑的照片。


    吃過海鮮為主的晚餐迴到酒店,我爸鄭重地交給我一封厚厚的信封。裏麵一遝巨可觀又令我驚喜過望的百元現金。在自己度過拮據到大部分時間都要靠借錢度日的高中四年,生活費一下子暴增,實在想象不到該如何使用這筆資金。第一個反應是終於告別買散煙的日子了,再也不用擔心褲帶的煙絲散落了。


    第二天,交完昂貴的學費,領床上用品、軍訓的衣物,辦好當地的校園移動卡、上網用的電信手機,以及體檢等走完一係列報名該走的流程。爸媽簡短地參觀完寢室(確實也一覽無餘),這才放心地下樓。


    我爸說:“可以,你就到這裏吧,我們早點趕迴去,有什麽事再打電話。”


    我媽沒有過多囑咐,反而先上了車。車子在目送中漸漸變小直至消失,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樣的複雜心情。那年寒假在胡阿姨家,她對我說:“當初你媽媽送你去學校,到離開的時候她剛上車,眼淚就不自覺地掉下來,說你就這麽長期的不在家,還在這麽遠的地方,從每天都能見到你變成半年才能見到你,一時間接受不了。”


    我這才發現即使在高中幾年與我媽喋喋不止的爭吵,又或是與父母那少的可憐的溝通,並不代表父母對我沒有關懷備至。多年之後,自己獨自打拚在外,才能設身處地試著站在父母角度思考這些。發現與血肉至親父母可能是世上唯一不需要經營的感情。我想起工作之後的一次手機響起,是半個月都沒聯係的我媽給我打來電話。她照常在電話裏詢問我的生活日常。意外的是即使是在公司裏左右逢源、百毒不侵地麵對著周遭同事的冷嘲熱諷,甚至是上級地故意刁難,自己都沒有絲毫難受與委屈,反能笑臉相迎。但此刻和我媽說話時,我卻越發覺得自己的語氣都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嬌嗔,似乎連眼睛都有些酸脹。我也不知道是從何而來的嬌氣。原以為內心早被錘煉成銅牆鐵壁,直到在電話裏聽到我媽的聲音。


    在校的第一天晚上,我們第一次穿迷彩服來到操場集合,但未正式開始軍訓。全係新生圍成一圈坐在操場上,看著學長學姐介紹活動,其中不少同學主動展示才藝。先不說才藝水平如何,開朗主動的性格往往如小太陽般散發和煦的光芒,給人帶來活力與溫暖。我很是羨慕這些勇敢、主動展示自己的人,我不僅沒有才藝,麵對這種場合還會退避。


    除去烈日當頭,近一個月軍訓並沒有想象中的艱苦,一是自己以前就接受過好幾次軍訓,而且自身身體素質還算不錯;二是帶領我們的教官不僅不呆板,反而有趣,時常在完成規定的動作後,帶領我們前往女生隊列所在的位置,然後大聲對我們喊出口令:“立定,稍息,擦口水!”


    在眾人無語的時候,我躲在隊列中及時地接話:“擦好了。”


    教官嚴厲地批評我:“說話之前要報告。”


    還好我沒被唬住,繼續正經地迴答:“報告,擦好了,可以靠近!”


    周圍散發的哄笑讓我知道我的迴答是令大家滿意的。


    教官也再次喊出口號:“聽我指揮,跑步走。”


    大家默契地服從指揮,從集體快速地靠近女生隊伍到戛然停止在她們身前。我們這一連串利索地配合逗得女生前俯後仰,她們輕靈的笑聲也猶如在幹涸沙漠中飲下的清泉那般甘甜,至少我個人是這種感覺。之後每天最期待的便是我們隊伍獨有的保留項目,去女生隊列前進行訓練成果展示。偶爾教官忘記時,我會及時提醒。導致教官經常對我進行“嚴厲”批評。也會有一同訓練的時候,不過在教官嚴厲的指揮下,偶爾會發生失誤,往往是短暫地迎麵擋住女生隊伍前行的道路。沒辦法,隻能怪訓練場地太小,學生太多。


    近一個月的軍訓很快在校領導的檢閱中結束,剛好我拜托學校老鄉會的同學幫我購買的去南城的車票已經拿到,雖然隻有硬座,但是有過硬座的經曆並沒有讓我太過擔心,於是安心地赴南城的國慶之約。不過我還是太過天真,登車後我才切身體會到國慶假期的人潮湧動,那是暑期的客運量遠遠不能比的。我被人群擠上火車,被人群堵在自己的座位,想出去泡個麵的念頭都被無從下腳的車廂所撲滅。我隻好盡量少喝水、少進食,以減少去廁所的次數。幸好臨行前購買的熱銷小說《山楂樹之戀》帶在身邊,否則二十小時的車程我真不知該如何度過。


    原本以為北城到南城之間的旅途煎熬,到最後無非是一本長篇小說的距離。我走出熙攘的車站,撲麵而來是“要不要搭車?”、“小夥子要不要住宿”的吆喝小販。我左挪右閃地到達比較空曠的地方,想起聰聰和熊熊的叮囑:千萬不要搭黑車。


    於是我攔下一輛出租車,司機大哥搖下車窗:“去哪裏?”


    我見前排還有乘客:“你這還拉著別人啊。”


    “沒事的,你要不要上來,現在下火車的人很多,等下你就更打不到車了。”


    “到建新多少錢?”


    “那裏很遠的,小夥子,我就收你一百吧。”


    我想著他們告訴我確實是有點距離的,加上這是有牌有號的出租車,我這才將信將疑地上車。確實很遠,在司機令我自愧不如的高超技術下,我終於在街頭與聰聰順利會師。


    “你打出租車花了多少錢?”


    “司機說距離太遠,就收我一百。”


    “哈哈,你果然還是上當了,人家一下就看出你是第一次來這裏,雖然火車站離這很遠,但是頂多五十塊。”


    “主要是我們那裏很難遇到正規出租車,一般都是打黑車,而且價錢也不貴,我看他又是正規出租車,我以為他不會騙人哇。”


    “還好,如果你在火車站打到黑車,估計坑你更慘。”


    “對了,你帶我去哪裏?”


    “吃飯哇,你看都幾點了。”


    “都來了哪些人,不會隻有我一個人從外地趕來的吧?”


    “你上去看了就知道。”


    說話間,我們踏過樓梯走進包廂,我看見老黃、芋隊、阿花、熊熊、牛奶、小田,還有張倫正熱火朝天地喝酒玩笑,沒有人特意歡迎我這個遠到而來的客人,一瞬間仿佛迴到高中的時候,一切都沒有變化,好像我隻是路上堵車遲到而已。雖然隻是短暫的一月之別,我見到眾夥伴依舊非常高興,美中不足的是沒有翅膀。我以為翅膀也會來,這也是促使我從千裏之外到來的動力之一。


    聰聰迴到座位,老黃朝我擺手:“你還站著幹嘛,趕緊過來坐下。”


    阿花對我說:“怎麽樣,喝什麽酒?啤酒還是和他們一樣的白酒?”


    我看見隻有聰聰、張倫兩人喝著白酒,於是主動開啟啤酒。


    芋隊找我碰杯,問我:“在那邊酒量有沒有長進?沒有給我們丟臉吧?”


    “這個你放心,第一次喝酒我就扶我室友迴去的,他還是個內蒙人。”


    熊熊笑著接話:“真的假的,你還喝倒了內蒙人。”


    “騙你們幹嘛,一開始我聽說他是內蒙的,還有點慌,沒想到兩杯白酒都沒喝到,他就開始發酒瘋,還差點和別人打起架來,搞得我一晚上又是勸架又是照顧他。”


    大家邊吃邊聊,好不熱鬧開心,結束的時候已經十點多鍾。我拉著行李走在隊伍最後方,問聰聰:“接下來你帶我去哪裏玩?”


    “還能去哪,迴賓館哇。”


    “我這麽大老遠跑過來,一下車就喝酒,喝完就直接去睡覺了?”


    “不然呢,你還想去幹嘛。”


    迴到賓館,宇隊、老黃、張倫、熊熊嫻熟地坐在第一個標間的麻將機前,這連貫的動作一看就知道他們在這裏待了好幾天。


    我和小田、阿花走到另一個房間,牛奶直接微閉隔壁一間的房門,對我說:“我好困了,我先迴房睡覺,門不關,你要困了就直接推門。”


    我和阿花小田在房間聊了很久,後來因為無聊,居然鬥了一個通宵的地主。鬥到地主都困到不想再當地主之後才迴房休息。睡了不到一小時,迷迷糊糊中又被聰聰叫醒。


    “收拾行李,出門了。”


    “你要帶我去哪玩?我還是第一次來南城呢。”


    “你跟著來就知道了,票都幫你買好了。”


    與聰聰、小田坐上大巴之後,發現聰聰果然沒有騙我,真的提前幫我買好迴家的車票。真是短暫又難忘的南城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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