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放鬆的日子告一段落,我爸替我搞定已經開始的本校補習班的報名事宜。晚飯後天還未暗,粉紅的俏霞和前三年間一樣多姿莫測,紅火得臨界於一天即要收場的絢麗。騎著車輕車熟路來到學校,這感覺陌生又熟悉。隔著三道拱門下開啟一半的電動收縮門,臨近校門的空地停放的單車已不在少數,看來高二高三業已進入奮讀模式。這時,一塊架立在大門右側緩坡前的紅色告示引了我的注意。歪扭且無型的毛筆字是複讀班的招生廣告。前麵簡單地說明去年經複讀過後的學生平均提升的成績,和幾例考上名牌大學的最具代表性的優秀案例。最後是費用的詳細介紹,大致是超過一本線的學生免費,學校每月還提供生活補貼;超過二本線的學費幾乎忽略不計;往後是差二本線多少分,要隨分數低落而漸增學費。一言概之分越少學費越高。作為全縣最好的高中,收費標準地水漲船高也無可厚非。


    看來我爸幫我交了很多錢。


    熟門熟路地停好車,找人打聽過複讀班仍在原教學樓的最頂層。也就是複讀班壓根就沒挪過老窩,隻不過樓下已是高二的學生。結果未近樓先生畏,這難道是注定的多年待成“家”的所謂的近“鄉”情怯?來不及發出感慨便撞逢原高三的化學老師。自己雖然沒聽過她多少課,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自然禮貌有加地向她打了聲招唿。


    老師轉過頭一看是我,表情之誇張,語氣之驚訝,就像見到躲避多年的債主一般。她滿臉疑惑又大驚失色地脫口而出:“原來是薑心啊,你來學校幹什麽呢?”


    “來複讀的,今天報到。”本來隻想打聲招唿便走,這下隻得老實地迴複。


    “你怎麽不去讀個專科哦?”


    麵對這句靈魂拷問,我啞口無言。雖然這話不是很好聽,但我心想成績這樣,別人會這樣說也是正常。我隻好含糊道道別,悻悻離開。此時熟悉的上課鈴響起,也傳來熟悉的急匆匆的腳步聲,頭頂上方是蹬踏樓板的聲音。通往樓上的樓梯口處,擺放了一張熟悉的桌子。邊踏台階邊想,學校對這屆高二的學生這麽嚴格,暑期補課的晚自習便開始記錄遲到,不過嚴格點好,對學生有好處。當我台階上到一半,突然被人從身後扯住t恤,我下意識地扭身並撥開扯t恤的手,背靠牆壁,同時做好動手的準備。好在拉我的人並沒有繼續下一步的動作,短暫停頓後,我這才看清是一名戴眼鏡的青年男子。


    一看是老師模樣的人,便放下警戒,準備詢問有什麽事情。還未等我開口,那人厲聲對我說:“你跑什麽!我在你後麵喊你,你聽不到嗎?”


    看著眼前陌生的男子不像是我認識的老師,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心想可能認錯人了吧,便笑著迴複:”老師你在叫我嗎?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可能沒有注意到。“


    男子嚴厲地說:“你少嬉皮笑臉的,不要給我裝,我叫的就是你,遲到了就想跑?”


    原來是誤會,我繼續笑著說:“老師,你誤會了,我不是高二的學生,我是去複讀班報到的學生。”解釋完我轉身繼續踏上台階。


    誰知沒走兩步,我的手臂再次被人拉住,我迴過頭還未開口,男子語調更高,也更嚴厲地說:”不準走!“


    我直接甩開該男子的手,說:“你還想幹什麽?我都解釋了我不是高二的學生了。”


    男子說:“你這是什麽態度?這就是你跟老師說話的態度?”


    如換做是初三以前的我一定會被嚇到不敢說話,更別說解釋,肯定是畏畏縮縮地在一旁低著頭挨批評和臭罵,一如初二的時候。經過這麽多年,我很清楚有些人已經配不上“老師”這神聖的稱很號,而且我也發現老師未必就是完全正確的,我覺得應在能盡量保護自己的前提下,勇敢地反抗那些僅是因為身份淩駕於學生之上就發生的無理謾罵與指責。


    於是我大聲迴應:“我已經解釋了我不是高二的學生了,是你一直拉著我,我態度已經很好了,多次和你解釋,你卻一直不依不撓!”我盯著那人的眼睛,仍是客氣地一字一頓:“鬆開你的手。”


    也許是對學生頤指氣使慣了,又或許是沒碰見過我這樣敢質問老師的學生,那名年輕的男子應是覺得沒有麵子,我看到他漲紅的臉,以及舉起的右手已握緊成拳。我沒有被他的動作嚇到,隻是再次提高音量,一字一句地說:“你想幹什麽?”同時做好還手的準備。我早已不是當年膽小怕事的自己,如果他敢動手,我一定還手。


    由於我和陌生男子的爭吵聲過大,好幾個老師模樣的人靠前上來將我圍成一圈,並紛紛支援那年輕男子,不停地對我指手畫腳。東一句“你怎麽不尊重老師?”西一句“這個學生怎麽這樣。”我一並撥開他們指指點點的手指,甩開好幾個拉拉扯扯的手臂。我已做好被圍攻的準備,但我絕不低頭。我掃視著他們的臉孔,努力記清他們的模樣,如果這次吃大虧,我必定找迴來。


    持續的胡言雜語沒有使我低頭,我反是昂頭衝他們喊:“我又沒錯!你們都給我讓開!你再指著我試試?還有你,再動我一下!”


    老師們圍著我,沒有看到我軟弱地認錯,加上從附近教室跑出來的學生越圍越多。這時,位於後方的一名中年男子站出來說:“好了,好了,都散了,同學們也都迴去上課。”


    包圍我的老師和聚攏的學生這才散去。我拍了拍身皺起的t恤,朝樓下走去。


    剛剛發話的中年老師攔住我,問:“你認識我嗎?”


    我以為他也要找我的麻煩,淡定地迴:“不認識。”


    中年老師冷言道:“我是複讀班的年級組長,你等下不用來報名了。”


    我頭也不迴地離開,丟給他一個“好”字。


    走到一樓的空地,打電話給我爸說明情況。不到二十分鍾,我爸趕到我麵前,仔細地打量我全身,見我完好無損,於是拿起手機撥打電話。“葉校長,你們這裏有個高二的老師找我小孩的麻煩,我要找他問清楚情況,幫忙找一下這名老師……”我仔細聽著我爸與校長的對話,隨後聽到我爸迴一句:“好的,我先自己去找一下。”


    說完話,我爸帶我上樓,領我走進該樓層的辦公室讓我認人。這是離爭吵最近的辦公室,我已經認出一起圍攻我的一名老師,我問:“剛才那戴眼鏡的老師呢?”


    那老師睜眼說瞎話:“不知道你說的誰,我不認識。”


    我爸沒有理他,繼續領我前去另幾間辦公室。結果每層的辦公室都未見到那男子的身影,且多數老師都在裝傻充愣,連我都看出來是在幫那名男子極力掩護。我爸當然也看明白了情況,對我說:“可以了,沒找到就算了,等下你直接去報到吧。”話音剛落,我爸接起電話笑著說:“你們先吃,不用等我,我處理一點小事,馬上就過來。”


    望著我爸的背影,此刻我突然想到,如果當年我和這次一樣敢直接向我爸訴說被老師欺負冤枉的事情,我當年是否就不會厭倦學習,懼怕老師,也就不會變成今日這模樣?可我清楚地知道,世間沒有如果。如果當時告訴家長,換個班級,依舊熱愛學習,然後保持下去,高中去和梁岸吉就讀的類似的學校,然後一樣考個名牌大學,這是最好的情況。可是,如果之後再次遇到其它問題呢?我是否依然能不受影響而專注於學習?其它因素終究隻是輔因,關鍵之處還是在於自己的內心是否強大,意誌是否堅定,否則即使走運通過某一次的考驗,後麵也會因其它事情而再次倒下。可人不是一生下來就內心強大,是成長過程中逐漸築起內心壁壘。隻不過有些人早,有些人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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