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了沸鬧歡騰縱情笑語的教學樓,與翅膀並肩經過燈火可親的其它年級教室,又穿過去年煙火臨空還曆曆在目如今冷清寂暗的球場。踏過校園每一條每一處想和她走遍的道路和角落。瀾瀾的夜風吹過,空氣中彌漫著沁人心脾舒爽提神的芳草清香。身旁盎然笑意的翅膀連飄舞的發絲都在盡情釋放半年間的疲累與冷漠,燕語鶯聲不停地對我傾訴。月亮也躲起來了。


    “你知道嗎,我奶奶今天先搬迴去了,我等下可以直接迴家了!”“我終於可以睡在自己舒舒服服的床上了!”“假期我想去好多地方旅行,想去香港、想去大理、想去西藏……”“很糾結到底要報哪所學校……”“不知道還能不能和張憬在一所大學,不過能在同一座城市好像也不錯。”“我剛才唱了好幾首周傑倫的歌呢……”


    我一下都沒有打斷翅膀,豎起耳朵吸收所有,充當一名合格的聽眾。為了這一刻,我忍受了整整半年沒有和翅膀說過話,熬過了整整一個學期沒有接近她方圓五米的距離。盡管時時刻刻分分秒秒想要靠近,哪怕招唿一聲而已,但終究忍耐住沒有幹擾一下她的苦心學習。而此刻日思夜想的容顏就在身畔,尤其翅膀就像燦爛無邪的小女孩一樣抑製不住欣喜,雀躍地闡述著對即將到來的新生活的期許。眼眸裏閃爍的光芒足以照亮腳下幽森的小道。無奈校園巴掌點大,雖然已經是本縣占地麵積最廣闊的學校,如果能有現在翻一倍的麵積那該多好。


    依依不舍地將翅膀送迴教室,站在許久沒有站定過的門口。經過半年,我的問詢裏沒有諂媚沒有哀求沒有痛苦:“那我明天再找你。”


    一句“明天再說吧”,倩影疾入教室,和去年一樣。沒有喊“滾”,也沒有直接拒絕,不免讓我憧憬起更快到來的明天。辦完最正經最重要的正事,我這才“噔噔噔”地忽略不停趕迴二十班教室前的空地,所幸打鬧的眾人還在。


    老黃笑得不懷好意話裏有話:“溜去哪幽會了?都在等你呢。”


    幸好月亮躲避未歸,否則臉上的滾燙一經發現又將引起一陣打趣和嘲弄。我隻得暫時按耐心潮,故意引開話題:“你們商量好去幹嘛了嗎?”


    “先去ktv。”聰聰斬釘截鐵。


    眾人默契地都沒有騎車,隻有芋隊騎著他媽那輛有些年頭的女士摩托“突突突”地帶著聰聰先行一步。我、老黃、阿花、熊熊、大黃一路步行。城裏剛開業的也是位置最中的,還擺設著花籃掛著紅色橫幅的量販式ktv,門口等候許久的聰聰責怪道:“怎麽那麽久才過來?”


    “本來打算坐摩的過來的,後來想想那樣太快了沒意思,一路上都看不清阿頭崽(女孩子),幹脆走路過來。”


    阿花插嘴問道:“哪間包廂?”


    “哼,還哪間包廂,我們比你們早到那麽多都沒了位置。”芋隊無奈道。


    “這些人這麽要啊”老黃再次打趣。


    “噶(豈)不是呢,整個ktv也被我們學校的人占領了哇。”聰聰對這“盛況空前”的場景頗為認可,看來眉飛色舞的他已然見識過諸多熟人的進入。


    果不其然,離開時碰見曾芙鎮上的同學、五班林梁力、複讀班的陳寒洋,甚至還有低一級的葉如冰。總之各年級各班級都有人作代表,還毫無列外不是熟人。似乎大家約定俗成在此共同團建。不過有一點值得注意,沒有一名成績優異的學生在此現身。


    漫步在街頭之際,芋隊提議:“今晚幹脆都別迴家了,我們嗨個通宵。”


    一臉輕鬆的阿花第一個表示讚同:“我是不要緊哦,我家裏隻有我奶奶在家哦。”


    “不迴就不迴哇,反正考完了,怕什麽。”老黃說完,熊熊和大黃也跟著點頭答應。


    從來沒有體驗過徹夜未歸過的自己已經在暢想不迴家的叛逆所帶來的新鮮和刺激感。就在這時雙手擊了一掌的聰聰補上一句:“既然都不迴,那就玩個大的,大家都把手機關了,不要讓家裏的電話打擾到我們。”


    “聰聰說的對,都把手機關了。今晚就隻有我們兄弟們待在一起!”芋隊也來了興頭。


    剛想詢問這樣是否妥當,轉瞬一個又一個的在我目瞪口呆下的驚訝下接連拔掉手機電池,這淩厲果斷的動作直接將疑問堵迴腹內。於是眾人湊錢在城北的一家無需證件登記(雖然我們也有)略微有些舊敗的小賓館開了一間麻將房。順帶低聲對著開房的好幾對比我們大得多的青年情侶評頭論足。會打牌的芋隊、老黃、聰聰、熊熊剛好湊了一桌麻將,我和阿花出門購買過夜的零食和啤酒。之後圍坐在麻將台吃著零食聊著閑天,雖是再簡單不過的活動,不間斷的笑聲還是蓋過了冷落一旁的的電視機裏傳出的聲音。


    持續鬧到淩晨二點,但內心始終隱隱不安的擔憂依舊掩藏不住。我遁入廁所摸出手機,急不可耐地盼望開機的畫麵早些結束。直到慢吞吞的主畫麵裏蹦出兩串再熟悉不過的數字組合,正以紅色之姿交替排列在未接來電的列表。心寒膽戰地迴撥過去,聽筒裏隻響過“嘟”的一聲就被接起,即刻打斷了我緊閉雙眼懺悔迎接痛罵的正心誠意。


    誰也想象不到,電話那頭居然傳出我爸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平靜的聲音:“都這麽晚了還不迴家?不接電話,手機還關機,你到哪裏去了?”


    “玩得太晚,手機也沒電了,正好在同學家睡了。”我想也沒想隨口撒謊,就是不知道自己盡量控製的聲音是否顫顫巍巍,情況緊急也管不了那麽多。


    蹩腳的謊言並未被拆穿,我媽搶過話說:“你在哪個同學家?”


    拋了一眼廁所外,大腦飛速掃視過所有夥伴的麵孔和事跡,經短暫的思考得出自認最為妥當的答案:“我在曾家華家裏。”


    這迴是我爸的追問:“哪個曾家華?”


    “你不認識的,是隔壁班的同學。”我繼續編織謊言,其實阿花所在教室與自己所在差了一整層的距離。我是擔憂因為阿花在普通班而讓我爸多囉嗦幾句。


    我媽的聲音再次壓過我爸,匆忙說道:“那你趕緊休息吧,我和你爸也休息了,明早記得早點迴家。”


    第一次的徹夜不歸並沒有帶給我任何想象中的刺激興奮,反而一直擔驚受怕中度過,另外還有更憂心如焚的父母。尤其是我偷偷使用的號碼,是我爸媽輾轉多少次,詢問過多少人才打聽到的。而且因為我的關機,直到淩晨還守在電話前等待著迴電。更重要的,我現在才意識到電話裏波瀾無驚的對話,是多絕望多渴盼才恢複的平靜。


    心裏頓時充滿了愧疚和自責。我抬頭看向狹小廁所裏略為汙濁的鏡子,昏黃的燈光照耀著鏡中反射的自己,我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以後都不能夜不歸宿,即使出現特殊情況也一定要提前向父母報備,不要讓他們再增加額外的掛慮。簡單收拾好情緒後,我假裝無事發生迴到敞亮卻擁擠的房間,拿起一根煙點燃。


    打出一張牌的老黃撇過頭看了我一眼,隨口一說:“挨罵了?”


    “你怎麽知道的?”我以為自己隱藏得夠好。


    老黃看迴手中麻將,笑著說:“這麽多年了,我還不了解你。你偷偷摸摸地進廁所這麽久不出來,出來話又不說話,拉著半張臉,不是挨罵了又是什麽?”


    芋隊插入一句:“其實你一晚上都在擔心,所以才打電話迴家是嗎?”


    “都多大一個人了,還怕這怕那。”阿花也附和道。


    我支支吾吾地解釋:“我不是怕,是我從來沒有夜不歸宿過,而且沒有打電話迴家報備,我是擔心我爸媽沒有我的消息會找我一晚上,所以才打電話迴去讓他們放心。”


    正好一局麻將結束,聰聰留下一句:“等下開,我也去打個電話。”便摸出手機奔向廁所。


    芋隊“唉”的一聲,說:“你們這一個個的,都這麽大個人了還是家裏的寶寶崽,在外麵過個夜都不敢。瞧你們一個個膽小如鼠的樣子。算了,沒意思,今晚就到這裏,各迴各家,各找各媽吧。”說罷直接推門離開。


    打完電話的聰聰也是一臉憂心忡忡,估計和我一樣於心有愧。此時的氣氛不再歡快,阿花說:“要不就睡吧。”關燈後,大家分別擠在兩張床上,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或許是各懷心事地睡去吧。


    第二天一醒,我牙沒刷臉沒洗,馬不停蹄地趕迴家。我以為迎接自己的是劈頭蓋臉的斥責甚至是挨受皮肉之苦,結果卻隻是我媽再尋常不過的一句:“吃過早飯沒?”瞬間羞愧難當和自責不已立馬覆蓋過了惶恐不安和糟心難受,繼而轉化觸目驚心撼動心弦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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