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感覺今晚的狂歡自行車派不上用場,那麽熱鬧的場麵還是不要冷落任勞任怨的大功臣,自己便特意打了一輛摩的趕赴學校。預想中班上的布置和果如路過的每一間教室一樣。講台上方已早早開啟的液晶電視下,班長正擺弄著不知從何搞來的音響;忙不迭的幾名像是班幹部的同學又如火如荼地給圍列成一圈的課桌上擺放零食飲料。大概率是這批同學在此空間的最後一次相聚了吧。在葉念青葉望林旁邊坐下,此時上課鈴響起,沒有老師下課的晚間教室我破天荒地沒有離開,聰聰老黃他們也是吧。


    班長首先站在圍圈而坐的同學正中發表臨別感言。看著經過三年發言時依舊漲紅著臉的他,我才意識到自己其實和大部分同學至少同窗過兩年,這也是一種難得的情誼和緣分呀。話筒隨後依次傳遞,麵對即將結束的高中生活,幾名同學輪番講述感想,我隨同學們送上熱烈掌聲。不知是誰放了一首《朋友》,合唱聲音的漸強明顯蓋過手拿話筒的同學。一直以來,這種煽情的合唱環節令我尷尬卻又能帶起我的情緒。經曆許多次後才發現我隻是不希望被人窺見脆弱善感的一麵,包括落魄的一麵。但我已經成長到不再像初一那樣落荒而逃了。


    那是成績下降伊始的一年。初一寒假間裏的一天,在小學的舊教室尋找刻下“早”字或其它字符的課桌。又在翅膀的引薦下和大部分許久未見在四中就讀的老同學們寒暄說著閑話。突然,教室前門被推開,小學班主任和此前五年的記憶裏一樣,帶著和藹可親以及溫煦的陽光走進。我突然腦袋短路,做出令所有人都看傻眼的操作,居然在老師進門的一瞬間嗖地一下逃之夭夭。當時一片空白的大腦全然不顧翅膀和張憬在後的唿喊:“薑心你跑什麽啊,聚會馬上要開始了……”


    一鼓作氣跑到樓下,我停下腳步捫心自問“為什麽要跑?”折身返迴教室卻又擔心同學們笑話自己的去而複返。可又好奇會發生什麽,果真無地自容地隻好蹲在後門通過縫隙采用偷看戰略。深深烙刻在心裏的一幅幅麵孔就這樣用曾經最熟悉最生動最燦爛的模樣端坐眼前。不曾交頭接耳的故人比以往更自覺更認真地聽老師講話。雖然對我來說隻有真誠的背影。從門縫窺人雖不得全貌,但有時可能更細致。一下子觸碰到記憶裏最舒適最習慣的場景,也許是自己再也遇不到這樣可愛的一群人,我幾番掙紮,幾欲推門而入,又停步在翅膀帶頭唱響的歌曲下:


    “當山峰沒有棱角的時候,當河水不再流,當世間停住日夜不分…”


    同學們齊聲接過傳遞而來的歌聲: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


    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


    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


    ……


    可能聽得太過動情,又或者蹲得太久,我有意無意地靠在門上發出了一絲聲響。此時教室裏也剛好唱完一首歌,我聽見翅膀的疑問:“是不是薑心在外麵?”接著走向後門的腳步聲再次使我選擇丟人地跑路。


    當獨自坐在操場的石凳上鎮定情緒也終於找到逃跑的原因。因為我小學多次當選班長,成績一直最好,年年三好學生,也是老師最喜歡報告冊上寫最多評語的學生。可然後呢,才不到半年的時間,剛上初中不僅沒能當上班長,也失去了班上第一的成績,甚至前十都沒有。我覺得自己十分失敗,無顏麵對老師,辜負了她對我的殷殷期待。所以見到她的第一反應便是逃跑。


    真好,原來我也曾經因為沒有那麽優秀,沒有達到期望而羞愧過,心間還沒沾染厚厚的一層灰。


    從記憶裏迴來又在班上待了近一小時才起身離開。長長的走廊紛繁喧鬧,幾叢同學靠在圍欄聊天說笑,從中緩慢穿行,躲避追逐打鬧的同學。經過的十七班,翅膀和張璟挨坐在後排的翅膀和張璟吃著零食,同時忙不停地給唱歌的同學鼓掌;十九班的小田、阿雜一夥人圍在一起正興奮地喊叫;頭頂上的樓層傳來桌椅摩擦地板的尖銳聲和“咚咚”響個不停的腳步聲。樓上樓下齊歡騰。


    從不常走的樓梯下來直接到二十班門前常來的空地。阿花、老黃等一群人正圍在一起明目張膽地抽著煙。還未近前,我便在空中接住阿花丟來的一根煙,剛點上不久,聰聰揮舞手中香煙,隔得老遠就衝我們大聲叫嚷:“阿花,我來了!”


    聰聰剛喊完話便被人擠開,隻見彎腰懷抱東西的芋隊故意頂開聰聰,還玩笑說:“這位同學請讓一讓,別以為抽煙就可以擋道!”


    芋隊走到我們當中,拿出懷裏比啤酒瓶大上幾圈的酒瓶,說:“這是從我家店裏拿出來的香檳,大家把它幹了!”說罷便在舉手起哄的人群中開啟瓶蓋,和體育頻道裏常看到的舒馬赫那般使勁搖動瓶身,接著蹭開瓶蓋用瓶口對著眾人。唯一不同的是,香檳並沒有像電視上那樣噴灑而出,反而像是一個劣質的啞炮。


    老黃打趣他道:“怎麽迴事,你家賣假酒啊。”


    芋隊轉過瓶口對準自己,眯著眼睛看向瓶內,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拿的是開過的酒,沒氣了。不過不影響我們喝掉它!”說完仰頭喝下一大口香檳,然後把酒瓶遞給身邊的聰聰,聰聰也仰頭喝下一大口酒。


    香檳在眾人手中依次傳遞,最後,還剩一半之多的酒瓶迴到芋隊手中,他沒有再喝,而是直接雙手握瓶將瓶口對準我們,手動地將香檳傾灑向眾人。我們紛紛扭過頭,伸手擋蓋噴麵而來的喜液。阿花和聰聰雙雙衝向芋隊,去搶奪被牢牢護在懷中的酒瓶。


    我不停笑著,注視著眼前這一群陪伴我多年的好友如孩童般地爭搶打鬧。隨後我轉身向上樓,左側的教室繼續歡樂,而右側的主幹道上,伴隨聽不清的曲調的歡脫身影在騰挪跳躍,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誰,看來今晚他也特別高興。


    上樓徑直來到十七班教室,我終於敢去見朝思暮想的人。我隔窗望見翅膀和張璟正給正在唱歌的劉暢捧場。劉暢也是我小學的同班同學,小時候成績僅次於我的同學。一年級的數學比賽,落後我十分的全校第二名;沒想到第二年的數學比賽就追上了我,和我並列全縣第一,倒不是我水平下降的厲害,而是那次考試過於簡單,我已經滿分,實在沒有領先的空間,就連落後我倆,去年隻得八十五分的第三名這次都能有九十八分的成績;小學時他也和我們一樣是校奧林匹克班的一員。十年過去,劉暢和留在本縣讀書的大部分城裏的同學不一樣,他很少和別人打交道,大部分時間皆是不苟言笑地獨來獨往,仿佛小時候和我們的玩鬧不過是虛假的幻想,我曾幾次想和他說說趣話,他皆是冷麵迴應。而此刻劉暢正害羞地唱著《白色風車》。等到曲畢,我敲了敲窗,示意翅膀出來。


    翅膀看上去很高興,甚至沒有因為瞧見是我而轉換表情。


    經半年的思念沉積,夜半惆然,此刻麵對翅膀我的情緒反而是出奇的平和自然,我居然能語笑輕然地說:“到外麵走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庸人小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殷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殷木並收藏庸人小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