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不用上晚自習,我和泡泡在網吧裏的包廂上網,我陪她玩連連看。由於我玩不過,隻好各種耍賴幹擾泡泡。經過玩鬧一番,泡泡可能是累了,打開千千靜聽放了一首she的歌,閉眼靠在沙發靠背。


    我盯著近前的人,黑色的耳機橫帶籠束她微卷的秀發,臉頰微紅,長而彎曲的睫毛正毫無防備地合貼眼瞼,挺翹的鼻尖下是薄巧的粉唇。初夏的氣候悶得狹促的包廂有些燥熱,登時我頭腦一熱,俯身貼在兩瓣淡紅色的唇上。感受到柔軟的微涼不到一秒,旋即我被驚覺睜開眼的泡泡推開,她頭也不迴地衝出大門。


    我呆坐了一會兒,也追了出去。緊隨氣唿唿的背影跨過兩條街道直至河邊。泡泡突然停下腳步,迴瞪了我一眼,繼而走上剛建成不久還未通車的橋麵。隨輕慢的腳步上橋,我停在泡泡身側,隔著一小段距離和她一樣隔欄俯望聽上去就很是急湍的河水。當夜無星,月亮也不知羞哪去了。我看著泡泡,但瞧不清楚她的表情,不確定她是否還在生氣。


    我正盤算著如何開口,泡泡率先打破沉默:“你剛才太過分了,我還在生氣。”


    “對不起嘛,是我太衝動了。”


    “不行,你的道歉不夠誠意。”


    “那你怎樣才能原諒我?”


    “我想一想…”


    晚間的河風迎麵拂過,微曲的秀發當空飄舞地有些淩亂。過了好一會,泡泡開口說:“你去買兩瓶啤酒過來。”


    “好,那你等一下。”


    雖然不是太晚,但多數超市在這個點已經關門,幸好附近還有尚未關門的小賣部讓我買迴啤酒。


    泡泡說:“你把這兩罐喝酒一口氣吹了,我就原諒你。”


    “好吧。”


    仰頭快速喝下第一罐啤酒,第二罐的時候因喝太急而嗆住,我連忙低下頭,不讓外漏的啤酒傾灑在身,然後略作停頓,繼續喝的時候,泡泡這才露出微笑,說:“好了,我原諒你了。”


    “真的?”


    “等下,好像太簡單了,我還要再想一想。”


    我放下灑出一半的啤酒,甩了甩手中殘留的黏糊糊的液體。


    泡泡說:“你有幾本韓寒的書?”


    “我算一算,《三重門》、《長安亂》、《一座城池》…有六本。”


    “你都借給我吧,我同桌也喜歡看韓寒,就當我幫她借。”


    “好,明天我都給你送過去。”


    隔日上午,我將有且僅有的幾本韓寒的書給泡泡送去。還好,這件事總算得到解決。


    渾沌地過完一天,晚自習時,我用借來的諾基亞5320和泡泡聊qq,在等待消息迴複的間隙,我還時不時的切出去瀏覽網頁。雖說5320屏幕要比葉念青的n81的屏幕小,外觀也普通到隻是直板樣式,但功能方麵卻和葉念青的手機並無區別,都是塞班的係統。這係統也真是強大,不用關閉使用的程序而是放在後台運行,這比班上多數同學的手機更為方便,畢竟其它手機在使用qq的情況下是不能同時使用其它程序的。


    晚自習過半,我正迴複泡泡的消息,突然收到聰聰發來的短信。我按下屏幕左側的環狀圖標退至桌麵,點開短信,上麵寫道:“一會不上課了,去ktv玩。”


    “和哪些人?”我迴複。


    “和曾芙的幾個室友,還有a組幾個普通班的同學,你去了就知道。”


    我正愁晚自習無聊,便果斷迴複道:“好”。


    我本想叫上泡泡一起去,但想想還是算了。


    窗外,下課鈴聲和聰聰同時到達。我和聰聰去往停車場的路上,問他:“你哪來的手機?”


    聰聰笑著掏出一台直板手機,在我麵前得意地搖晃了幾下,笑著說:“看到沒?質量最好的諾基亞手機,網上說是可以直接拿來砸核桃的。”


    我說:“質量確實好,從樓上扔下來都摔不壞,就是功能少了點,不能上網,不能聽歌拍照。”


    聰聰迴:“好不容易從家裏翻出一台我爸淘汰的手機,總比沒有好吧,而且你別小看它,這手機還可以玩遊戲的。”說著還打開手機,用發黃光的屏幕展示著貪吃蛇的遊戲。


    隨後我載著沒有騎車的聰聰來到國道旁,縣城的一家比較大型的ktv。我鎖車的同時對聰聰說:“你這些朋友可以啊,來這種地方消費。”


    “他們住校生,家裏給的錢比我們多得多。而且他們那個鎮的人普遍有錢,比縣城的大部分人都有錢,估計他們的生活費比我們想象得還要更多。”


    我們說著話,穿過光耀通明的大堂,以及彎腰問好的一排身著製服的服務員。看樣子他們比我和聰聰大不了幾歲。說實話,我去ktv的次數不算少,但都是縣裏的小型ktv,規模裝潢絲毫不及這裏的十分之一。頓時我略感慌張,就和初次進網吧的心情一樣,忐忑多過興奮。


    我也不敢四下張望,生怕別人看出我是第一次來這裏,於是便強裝淡定地和聰聰等電梯。但我眼角的餘光還是看到電梯旁一不大的小間裏,坐著約莫二三十個衣著清涼的年輕女性。隨後轉身向外,關閉的電梯門正好阻斷越過橘紅的燈光,彌漫空氣的濃鬱而廉價的香水氣味。


    我們走出電梯,經過好幾間包廂,聰聰領著我進入其中一間。近門處沙發上坐著幾名搖著骰子的男生抬頭和聰聰打過招唿,便繼續投入沒完的骰局。另一側的曾芙和室友正對著屏幕上的清爽短發的孫燕姿,一邊唱著《開始懂了》。


    我在兩撥人的中間坐下,掏出一整包剛買的紅塔山,給眾人散煙。那幾名同級的男生我雖然不怎麽熟悉,但在學校裏還是碰見多次。果然如聰聰所說是來自縣裏最富有的鎮上的學生,在學校裏也是一股他人不敢輕惹的小勢力。


    這時曾芙唱完歌和我打過招唿,聰聰拿起話筒繼續和她合唱一首《倒帶》。響起的前奏中,我開著玩笑說:“你們怎麽不唱《珊瑚海》?多麽經典的一首男女對唱的情歌。”


    聰聰轉頭對我說:“你來,那麽高的音,你去唱。”


    而坐我旁邊的幾個男生也停下了鬥酒,紛紛向我敬酒,我也舉杯迴應,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好幾杯啤酒下肚,加上包間內閃爍的鐳射燈與盤繞的煙霧交織,以及充斥四周的音樂聲和碰杯聲在耳邊交替,很快,我有些微醺。隨即我倒靠在沙發靠背上,猛吸過一口煙,眯眼掃視周圍高聲作樂的一眾人,胸中莫名湧現一股自豪驕傲之感,頓時覺著自己混得很是不錯,能在縣裏最豪華的ktv和學校的熟麵孔們推杯換盞。刹那的恍惚間,我竟錯覺到自己好像也是學校裏有頭有臉的人物。


    過早接觸逢場作戲的熱鬧場合也不一定就是壞事,隻要分得清虛假和真實,並警覺地自律不深陷其中。後來經曆過許多歡鬧的場合,我頗有感觸的是:和酒肉朋友的相處是十分快樂的過程,也和世上任何一種娛樂一樣,隻要了解到其本質隻是一種情緒的調解。不沉浸,凡事有度,也無傷大雅。


    很快我看到手機顯示的時間,我對正喝酒的聰聰說:“放學都過去二十分鍾了,該迴家了。”


    聰聰飲盡杯中酒,也掏出手機瞧上一眼,轉頭對曾芙說:“我和薑心先迴去了,你們玩。”我倆和眾人打過招唿後離開包廂。


    路過隔壁包廂的時候,抱著一框空酒瓶的服務員正好推開門,他未關門的身後,一襲白衣和黑褲的中年男子,其臃腫的身軀包容著一名穿著短裙的年輕女子。女子靠在男子肩頭,兩人隨包廂裏緩慢的音樂節奏而輕輕搖擺。轉眼瞥過一眼,我趕忙地追入電梯。


    從歡場出來,我一路慢悠悠地載著聰聰,借著還未消散的酒勁,在聰聰配合地喊叫下玩鬧般地搖晃著車頭,很快便到達隔壁街道的聰聰他臨河邊的家。


    送完聰聰,距離放學已經過去半個多鍾頭。我飛快地踩蹬單車迴家,於路期待我爸還未到家。結果客廳的燈還亮著,我爸盯著電視屏幕,沒有看我。我不敢發出太大聲響,也不敢去看餐桌上是否還有準備好的夜宵,企圖不打擾我爸看電視的興頭。我裝作若無其事且收著腳步快速地上樓迴房。剛踏上第一層台階,我爸一句輕聲卻又冷冽的“站住”將我鎖在原地。我心裏一慌,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襲滿全身。


    旋即身後傳來拖鞋甩在木地板上發出一連串的“噠噠”聲,我爸將我一把扯過,拽向麵對他的方向,我低頭不敢看他。


    我爸湊前聞了聞我身上的味道,嚴聲大喝道:“一身的煙味和酒味,你去了幹什麽!”


    我不敢迴話。


    我爸衝我怒吼:“你不說就以為我不知道你去了哪裏?你是不是和夏聰從星光ktv出來,然後你載著他從建設路送他迴家?“


    我緊抿嘴唇不敢吱聲,我爸繼續怒氣衝衝地對我說:“都快高考了,你還敢曠課跑去喝酒抽煙!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學校裏幹的那些事情,好幾個老師和學生告訴我,你經常在學校食堂還有去吃早飯的路上抽煙,你什麽事都別想瞞著我!讀書不好好讀,整天搞七搞八,考不上大學看你以後怎麽辦!都這麽大個人了,還不知道什麽事情重要什麽事情不重要,分不清楚主次!“


    不知道是出於害怕還是愧疚,一瞬間我的眼淚奪眶而出,但我沒臉也答不出任何迴話。


    被痛批十多分鍾後我才被放歸房間。輾轉在床翻看著手機,我突然發現日曆顯示距高考的日子已不到二十天。刹那間由心生起針刺的驚恐漫爬全身,後背先是一陣涼嗖,隨即更是在頭皮處盤撓。我連忙按下瞬時產生的驚慌和不適,並寬慰自己:不怕,還有這麽多天,等我背出數學和物理的所有公式就可以了。


    麻痹自己之後,我便心安理得地沉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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