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沒有完整聽過任何一位同學的演講,這次也不例外。我總是和班上的葉念青、葉望林站在班上隊列最後一排,可以在球場最底端明目張膽地聊天,隔壁站一起的聰聰也時常加入。偶爾望向不遠處的十七班,隻消透過一縱列的同學,輕易便能看見翅膀、泡泡、張憬時不時地偷說幾句閑話。


    迴教室拿出葉望林借我的mp3,打算將耳機線藏進外套衣袖,然後以手撐臉順便遮擋袖口伸出的耳機,用以上課聽歌並躲避老師的責罰。雖然有些麻煩,但聊勝於無。我有時還挺羨慕葉望林,因為她濃密如柳般垂下的秀發完全蓋住了耳機,根本看不出來在聽歌。


    幾首歌不到,手臂撐得有些酸痛,我抽出耳機翻看mp3裏的電子書。裏麵還真有一本叫《左耳》的小說。這本書看完已經是第三節晚自習結束,我唯一和同學們同步的動作就是收拾東西迴家。聰聰在教室門口等我的間隙,我仍在迴味書中內容。


    黎吧啦這人還真有魅力,在絕大高中生青春期都是壓抑、別扭,自尊心極高的時候,她居然大膽奔放地展示自我,毫不掩飾內心渴求,真令人羨慕。漂亮女生的主動撩撥情竇初開的男高中生無疑拿捏吃定地易如反掌。換作是我,我想自己也會喜歡上她。


    推車直到校門右側,等待去老地方買東西的聰聰。隔著同學們川流不停組成的車流影幕,猶如逆水行舟的小田推車步行其中,顯得格格不入。相伴一旁是柔發披肩,纖瘦高挑,皮膚白皙,嬌嫩臉龐上架著無框眼鏡的女生。


    不常笑的小田對著比他還要冷漠的女生陪笑不停,不斷地訴說,眼裏放出的光芒讓路燈都相形見絀。


    買完東西的聰聰迴到身邊,他看我一直望著馬路對麵,分東西的時候問我:“你怎麽和熊熊一樣了,這麽認真看什麽呢?”


    “我看小田送女生迴家呢。”


    聰聰淡定地說:“我早就知道了,小田追那個女生是a組三班的王什麽來著?名字我倒是忘了,最近每天晚上小田都一次不落地送那女生迴家。那女生就住對麵四中的家屬樓裏。”


    我疑問道:“這麽近也要送?”


    聰聰說:“這你就不懂了吧,再近也要送。哪怕住在教室裏,都恨不得繞學校一周再送迴去。小田肯定覺得路程太短,即使每天晚上用比散步還慢的速度送女生到家後,他還想盡辦法在樓下和那女生多說說話。這不,功夫不負有心人,最近進了一大步,小田已經能和那女生一起坐在她家樓梯口的台階上聊天了。”


    老黃饒有興致地接了一句:“剛才我也看見了,那女的看起來還蠻清純的。”


    聰聰同樣興趣盎然,目光如炬地喊道:“我覺得小田今天穿得牛仔褲蠻好看,我也要買一條!”


    前段時間,小田來我所在的城市轉機,去我大學所在地。那裏有一座安適休逸的海島,他的高中同學在島上開了一家瀕於海邊的小酒館。不知是不是因為《成都》近期大火的緣故。如此近景茂動的小店,哪怕不是酒館,也讓人心生一股與戀人牽手在海邊走一走的衝動。


    下班來到小田所住的七天酒店,帶他去我大學同學林楊婷立推薦的燒烤店,點了特色的烤雞腳,以及各種肉串。


    小田咧嘴笑道:“喝些啤酒吧?”


    “我已經很久沒喝過酒了,但可以陪你喝一點。”異鄉遇舊友,喝酒就喝酒,我當即答應下來。


    小田拿上四瓶高罐的百威,我倆碰塑料杯後一飲而盡。


    自小田學畫畫後,他的話越來越少,常常獨自一人去外地寫生。很多人說他變了,我也覺得是,變得更有自己的想法了。


    不過我還是能讓小田說上不少話的。


    我問他:“去完海島之後呢?”


    小田呷完一杯酒,語氣經酒精的滋潤散發著酣爽:“之後去廣州附近跳傘,我在網上預約了一家跳傘俱樂部,你去嗎?”


    一聽是沒接觸過的項目,我頓時來了興趣,於是問出一個很專業很專業的問題:“跳一次多少錢?”


    “不算路費和住宿費的話,五千吧。”


    我瞬間打消跳傘的念頭,安慰自己是因為害怕的緣故,但還是笑著坦然承認:“那還是算了吧,太貴了。”


    打開的第三罐百威作伴,我們從彼此近況聊到近期看過的《文學迴憶錄》,以及他推薦的高行健。再之後小田說起即將完婚的未婚妻。我突然想起高二那年小田送女生迴家的場景。


    我迫不及待地要想展示新近從《明朝那些事兒》偷學王陽明的招數,便說:“小田,我一句話能讓你一瞬間迴到高中時期,你信不信。”


    小田將信將疑地看著我,微笑著禮貌迴答出魯豫的名言半句:“我不信。”


    我有十足把握觸抵小田心底:“你還記得當年四中家屬樓看過的夜空嗎?坐在台階上看到的星光有更閃亮嗎?”


    小田沒有迴話,不知是酒精發揮作用還是其它。他的眼神突然迷離了起來,雖然仍與我對視,但瞳孔漸漸渙散直到失了焦距,顯然沉陷進了迴憶裏麵。接著才露出當年在馬路對麵那發自內心的滿足笑意。沒多久,小田的瞳孔才重新聚焦。看來我的提問確是帶他在舊事裏重遊了一番。


    小田拿起酒杯,隻是說:“喝酒!”


    其實我壓根沒有瞧見過他和女生坐台階聊天的場景,隻不過根據他燦若雲霞,和許巍描述的那句笑容溫暖純真來判斷,就算沒有身臨其境也能想象當時畫麵。所以他麵對星漢燦爛的一定是展顏歡笑。


    換做是我和喜歡的女生迴家,並且能在女生家門口閑聊小坐,我定會比小田還要喜笑顏開,還要喜不自勝,還更能清晰銘記那夜的星光爍爍。搞不好還能激發靈感,寫出看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四顆連成線的名句。


    一個禮拜過去,奇怪事是這周沒怎麽看見阿花和小包的身影,也不知在忙什麽。我問老黃:“他們人呢,怎麽都見不到人?”


    “他倆最近借我新買的自行車,每天曠課去城裏新開的遊戲廳,不對,現在叫娛樂城了,去那裏玩老虎機。”


    最近確實很多人說起新開的娛樂城,比以往的老遊戲廳規模更大,種類更多,更是增添許多花裏胡哨的機器。除傳統的拳皇、合金彈頭、西遊記外,還有小時候隻在市裏的遊戲廳見過的遊戲機。比比如娃娃機、投籃機、賽車機、槍戰機等令人眼花繚亂的新機器,難怪他倆流連忘返。


    第一節自習下課,往隔壁教室掃了一眼並未看到聰聰,他應該是去找高三的張倫他們。我獨自來到球場,正好碰見一個禮拜沒見的阿花和一名女生追逐嬉鬧,旁邊還站著樂嗬嗬看戲的老黃和小包。


    我上前問:“看什麽呢,這麽開心。”


    老黃沒有看我,隻是下巴往前一抬,示意我注意前方。我這才看清和阿花玩鬧的女生是他們班的張思麗,全年級甚至全校都聞名遐邇的女生。


    隻見阿花氣惱地對女生說:“把東西還我!”


    順著阿花的話,才發現張思麗背著手似乎藏著什麽東西,然後彎眉笑眼笑地挑釁:“不給!”


    阿花語調升高,兇狠地威脅:“你不給的話,我就動手搶了!”


    果然和傳說中一樣,張思麗接下來的動作不僅大膽奔放,更是讓我大開眼界。她攤開握有一對銀亮色橢圓磁鐵的手掌,隨即拉開衣領迅速將其放入胸口,並挺胸傲立,衝阿花喊:“有本事你就來拿!”


    昏黃的路燈下,還是可以瞧見阿花漫開了紅暈的臉頰。但他很快鎮定地迴答:“拿就拿,誰怕誰!”


    阿花剛伸手,張思麗立即雙手交叉捂在胸前,抵擋攻勢之後轉身就向食堂跑去。阿花見狀急忙拔腿追趕。


    這時上課鈴響起,我對津津有味看戲的兩位觀眾說:“我去迴教室了,你們不迴嗎?”


    老黃望著遠方繞有興致的樣子,說:“你先迴吧,我倆還要跟去食堂看戲呢。”


    待到第二節自習課後,聰聰還是沒迴到教室,我找不到人陪我去操場,我想起老黃的話,便試著去食堂尋找他們。剛到一樓,他們果然在,但沒有見著阿花和張思麗。


    我丟了一根紅塔山給老黃,問他:“怎麽沒看見阿花,他人呢?”


    話音剛落,小包便捂著嘴“撲哧”地笑出聲,說:“在二樓呢。”


    我一臉疑問:“二樓黑燈瞎火的,晚上那裏又不開燈,跑二樓幹嘛?”


    老黃露出意猶未盡的笑容,說:“他倆在二樓玩呢,那裏人少,非常適合促進感情。”


    第二天,籃球場上唯獨少了阿花。同是幾天沒出現的聰聰開口問:“阿花哪裏去了?整天不見人。”


    老黃一臉壞笑:“哦,他有事,說我們不好玩,要找別人玩。”


    我們默契地相視點頭,露出心照不宣又的訕笑。隻剩聰聰一頭霧水,將手中煙霧悠長將要燃盡的紅塔山停舉在半空,滿臉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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