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到目前為止,朗讀裝載往事的小紙條環節效果依舊平平,好在一張流露真情的紙條及時地共鳴了情感,追憶了年華:


    “我想對我的同桌關筱敏說,我一直記得你對我的幫助,無論學習還是生活。一眨眼,十多年過去,直到今天才有機會見到你。欣喜的是你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漂亮可愛,而且依舊那麽那麽的優秀。在此,我要真心地對你說一句,謝謝你!其實小時候,我對你還有過超越同學情誼的……”


    話語簡單又直白,全場卻無不凝神傾聽。真情摯感加上共同的經曆往往輕易地直抵人心。我就不敢這樣直誠地表達,哪怕匿名。這張沒扔的紙條我偷偷塞了口袋。緊接而來又是一片拍桌叫喊,幸好找的酒店桌椅質量牢靠。


    “我曾暗戀林其羽十年”的話音剛落,全場目光精準投射到我的身上。看來喜歡翅膀早已是公開的秘密,畢竟當年連我爸都了若指掌。


    “不是我寫的!我說過不參與任何環節,我隻是來服務大家的。”我是真沒寫下任何字句,但為什麽要急慌忙亂解釋我也說不清楚,連自己都覺得是欲蓋彌彰。反而將內容真切的“嫁禍”得到了進一步地落實,這大概率是梁岸吉的傑作。


    梁岸吉是我的死黨,也是成績最好的那個。畢業於上海交大的他在縣裏屬不折不扣的高材生。我最羨慕也最欽佩的一點,他能將學習和玩耍涇渭分明地區分開。說到我的死黨們,倒經常打趣我和翅膀的故事。很奇怪,有時好友不給麵子,將不願麵對的往事或糗事玩笑似地提及,卻能恰到好處地將人臨界於難堪和生氣之間,反而能一點一點地將自己拉離困窘之地。因為真正的好友才有心照不宣知曉彼此底線的默契。


    可我當時顧不了那麽多,對於和自己有極大關聯的突發事件也不知該如何應對。大腦一片空白,隻會一招逃避,急忙傳遞紙條袋,不願被識破陷進了往事的沼澤。因為在我看來極其丟臉,尤其還是愛而不得的情感經曆。隨後不知流經幾手,耳畔清晰地飄來一句“我喜歡班長很多年。”又是誰在開我的玩笑?無心之聲引爆了體內潛伏已久的“定時炸彈”。裂碎的迴憶片段不斷割攪,抖動不止的紙條怎麽看怎麽像翅膀的字跡。


    於是,又一次的哄鬧中,我努力鎮定自若,可熟悉的字體卻撩撥著不敢想象卻望成真的幻夢。命運之神朝著快速翻頁的過往擲出一把飛刀,不偏不倚地命中極少翻閱或者說是漏掉的一頁。撫開折角,還發現了一處不為人知的曲折。換作誰也預料不到偏偏在這個時候有這麽一出!


    麵對渴求卻遲到多年的答案,本應獨占的若狂欣喜卻經歲月發酵,滋生出了遲疑和驚恐、酸楚和安慰。被一把揉成團的紙條,球型麵上參差不齊的皺褶,好似橫亙在我和翅膀之間的千溝萬壑。對於未來,演算過無數可能,怎麽也想不到會有這麽一天。百轉千迴的過往居然如此輕易地被自己隨手拋棄。


    總之大腦一片空白,萬般情緒匯集化作自顧自說的一句“肯定又是誰在開我的玩笑”。可快速又緩慢的視線裏,無意間瞥見飄在話尾再明晰不過的一串英文字母——chipple。我當然知道是什麽意思,這是在微博偷偷搜索過不多少次的翅膀微博昵稱。


    我終是依靠一絲僅存的本能反應,遠避了這張“燙手山芋”。因為憂怕趨於平穩的迴憶之船被突起的風浪所蹈覆。多年的往事乘著意亂浮沉。一大段飛複的情感因子發生反應的時間,其實流逝了不過幾秒鍾而已。我若無其事地讓同學念下一張紙條,然而自己什麽也聽不見了。直到結束,被關筱敏拍了拍後背才迴過神。她藹色的笑容和彎翹的眼裏藏有一絲羞澀,這可不多見。


    “能不能幫我找下我同桌寫的紙條?”


    意外頻出的一天難得有一件判斷準確的事。抓起暫時化解內心雜亂解藥般的紙條,笑著從口袋拿出。順便把車鑰匙交給一旁的梁岸吉幫忙開車。之後在大堂撞見開麻將房增進感情的一班兄弟。自縣城規模越來越大,大家活動的範圍也隨之擴大,已經不能輕易遇見熟人,特別是想見的人。昂首聊得火熱的老黃、芋隊、阿花踱步在前,後方緊跟著用頭頂探路,正欣然翻動禮品袋的聰聰和熊熊。


    “誰給你們的?”我伸手攔下他倆質問道。


    “林其羽給的啊,你們班禮物有多順手要了幾個。”聰聰笑得倒是坦蕩。


    與翅膀十分要好的我的這些最最親近的好友,甚至發生過他們和她吃飯卻唯獨沒有告知我的情況。我覺得這類事件至少還會再發生一次。冷冽的寒風“唿唿”地吹斷往事,又催使著酒勁上湧,我居然瞧見緩落的車窗裏麵是翅膀衝自己揮手。半醉半醒間顧不上幻覺還是真實,鬼使神差地栽倒在副駕。不知過了多久,醒來對上的第一眼正好是久違又皎潔,無暇又熱忱的笑容。


    熠熠閃光的雙眼呈一個好看的弧度,語氣亦是輕快:“這裏沒有位置停車呀。”


    “周圍再轉一下。”說完我低下頭,不停揉按太陽穴試圖讓自己更清醒,卻瞬間意識到車內隻剩我倆。


    “紙條是你寫的吧?”借著酒勁我終於有膽量問出。


    手刹隨即被“呲啦”地兇狠拉起,發出一道刺耳的“咯吱”聲,翅膀眸裏的光和車燈一起熄滅。但仍能看清楚漠視前方和語氣裏的寡淡:“是,就是我寫的。”


    就在思量這是不是賭氣的迴答,猝不及防間翅膀猛然打開車門,我來不及采取任何合適且禮貌的方式挽留,竟不管不顧地一把拉過她,用嘴堵上了伊人粉唇。定是被酒精裹挾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作祟,被往事激蕩所發出的一股熱流奔湧不停地直衝到腦門,才導致了如此衝動又魯莽的選擇。


    但用力過猛,秀發飄散擋住了突襲路線,我隻好撥開礙事的發絲再度親吻了上去。由於接吻經驗不夠豐富,我倆始終保持著一種不利於彼此唿吸的姿勢。隻得將翅膀再次放開,調整好角度重新親吻上去。可人總是貪婪,不安分的舌頭又不斷發起進攻。牙關始終緊閉的翅膀一次又一次地抵擋住了攻勢。最後,經不懈努力,終於頂開合緊的牙關,探尋到溫柔的舌。


    全程既沒有反抗也沒有配合的翅膀木偶般任我擁攬在懷。可發生肌膚之親的時候,體內似乎被觸到一處隱匿的開關,腦海不受控地紛飛著莫名其妙的畫麵。像發生過的,又像拚湊過的。它們真實又虛幻,燦爛又明媚,模糊又鋒利。我不禁睜開眼端視著近前喜歡過很久很久的人,應該有六年吧,或許是七年?難道我們就這麽在一起了?真在一起了怎麽辦?竟沒有任何悅意產生?


    生理上的快感卻唆使著本我進行下一步行動。但躊躇不前的自我隻好進一步捫心自問。眼前人不就是朝思暮想的人嗎?心生失落是為什麽?糾結彷徨又是為什麽?到底在擔心什麽,在害怕什麽?在自我糾結的矛盾和翅膀的無反應中我放開了她。


    我不甘休,仍與內心異起的念頭和畫麵抗爭,試圖一道解決單身多年的問題。“嘣”地倒在座椅靠背,深唿過一口氣,我在放棄裏掙紮:“我今年會調迴縣裏,要不我們在一起算了。”為滿足醉酒後的生理和本我的需要,加上對異性的渴求,此刻倒真切希望翅膀答應下來。可我不能騙人,尤其不能騙自己。漫長的迴話中,內心響蕩的聲音是:“千萬別答應,千萬別!”


    幸運又不幸,翅膀隻獨將窒息的沉默延長,而後快速地理了理頭發便摔門離去。在自己內心和思想不統一,期待又不期待的糾結中,風行雷利地斬斷了我的彷徨不定,給予了最恰確的答複。出於自責和擔心,以及一點點的不甘心,來迴奔尋都不見翅膀蹤影,隻有路燈和車燈在夜幕晃織,似乎重迴高中光景。無論如何,我還是要感謝翅膀,謝謝她今晚的“不接受”。如果我們在一起,我一定會更加痛恨自己。不是她不好,而是另有其因。


    因為那晚衝進房間,我第一通電話打給的不是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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