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四爺一襲白衣,緩緩走了進來。此時已是夜晚,廳堂中雖點著燈火,也覺黑暗。謝四爺走進來之後,意態軒軒,容顏絕世,卻讓人眼前一亮。


    沐氏不由想起來,自己前些時日迴娘家,娘家爹路國公所說「早朝之時,天色猶暗;謝侍講一來,如朝霞初升。」似四叔父這般,堪稱男子中的絕色了。


    「娘放心,小七已是快要迴來了。」謝四爺笑的淺淺淡淡,「此時正在路上,片刻即迴。」謝老太太聞言大喜,「這可是好,這可是好。」孩子平平安安的,那可放心了。


    果然,沒過多久,張雱和解語親自把人送迴來了。解語對著謝老太太一再道歉,「對不住,實在對不住!」誰知道皇帝突然會來,意外,純屬意外。


    謝老太太懷中摟著小孫女,半天的愁都沒有了,樂嗬嗬說道:「聖駕降臨,這是貴府的幸事,恭喜恭喜。」皇上日理萬機,卻在南寧侯府逗留良久,看來,南寧侯府聖眷頗好。


    「陛下愛護百姓,關心民間疾苦,確是為人臣子之幸。」解語說過一番官話套話,看著麵色蒼老、滿頭白發的謝老太太,心中歉疚,「平白無故的,害您老人家擔驚受怕,實在過意不去。」


    謝老太太滿麵笑容,「沒有擔驚受怕,沒有擔驚受怕。」大太太度量過後,也笑道:「貴府是再妥當不過的人家,小七到貴府做客,我們再沒個不放心的。」


    客氣再三,張雱和解語才告辭走了。謝流年咭咭咕咕跟謝老太太說著話,「……沒有害怕,我膽子可大了。禁衛軍不兇的,個個彬彬有禮。伯母做了蟹黃殼梅幹菜小燒餅,酥香無比。配著綠豆粥,真是人間美味……」


    謝老太太完完全全放了心。


    從萱暉堂出來,謝流年隨著謝四爺去了靜馨院。不用問,何離肯定已是急的坐立不安、六神無主。「……沒法子,皇帝蹭完飯還不走,要麽在院子裏蹓彎兒,要麽在書房喝茶。他不走,錦衣衛便不撤,我便出不來。」真是不怪我呀。


    何離捂住她的嘴,「小祖宗!言語謹慎些!」什麽叫「皇帝蹭完飯還不走」?小孩子家家的百無禁忌,淨瞎說。幸好這會子隻有自己和玉郎在,沒外人。若不然,那還得了。


    謝流年笑嘻嘻說道:「這不是隻有您和他麽?」跟自己親爹親娘在一處,您還不讓我痛痛快快說話呀。言語謹慎也要分場合的,若是當著四太太的麵兒,若是當著外人的麵兒,不用您說,我自然會言語謹慎。


    謝四爺慢悠悠吩咐,「小七,去太太處請了安,早些安置。」折騰了小半天,你還不累麽?謝流年輕盈的曲了曲膝,「遵命,父親大人。」說完,帶上鹿鳴、之蘋,揚長而去。


    到了正房門前,謝流年早已換上一幅神情。鹿鳴搗搗之蘋,之蘋轉頭迴來,兩人相視會心一笑。七小姐若是在老太太處,便是乖巧機靈招人疼愛。若是在四爺、何姨娘麵前,那趾高氣揚的小模樣就甭提了,要多囂張有多囂張。等到了四太太麵前,她會把能收的全部收起來,活脫脫一個謹小慎微的庶女。


    四太太雖是守著孝,卻因公婆尚在,故此隻穿著淺淡顏色的常服。見了謝流年,眼神冷冷的,不鹹不淡說了幾句話,就把謝流年打發走了,「小七,迴罷。」


    謝流年恭恭敬敬行了禮,退了出來,一路走迴恬院。鹿鳴見自家姑娘似有倦色,體貼的說道:「姑娘累了吧?水已是燒好了,姑娘迴去洗漱了,早點歇著。」


    迴了恬院,卻休息不了:謝瑞年和謝錦年都在,二人均是一臉興味,「小七,今兒你到南寧侯府,見著陛下了?」被錦衣衛重重包圍,好不好玩呀。


    「沒有,沒見著。」謝流年苦著個小臉,「我和丫丫才玩了一會子,宮中便來了使者,之後院中滿是禁衛軍。丫丫被陛下召見了,我沒有。你們不知道,我一個人悶在屋子裏,可無聊了。」


    小七你沒見著皇帝陛下?還很無聊?謝瑞年和謝錦年的眼光中都有同情。謝錦年貌似不經意的問道:「陛下召見張大小姐了?」不是盛傳張大小姐失寵了麽,怎麽好似陛下專程上門看她一般。


    「召見了。」謝流年一臉天真,「在書房召見的」。謝瑞年有遺憾之色,「小七,陛下召見張大小姐,可說了什麽?想來你定是不知道的。」謝錦年也覺遺憾,小七定是不知道,可惜,可惜。


    「我知道呀。」謝流年眨眨大眼睛,「陛下想認丫丫做幹女兒。」不過,張伯伯不大高興呢,嘟囔了好幾句,說什麽貴為帝皇之尊,卻總想搶別人家的掌上明珠,不厚道。


    「幹女兒?」謝瑞年和謝錦年眼睛亮晶晶的,「想必張家大小姐會有公主封號了?」做公主也很好啊,金尊玉貴。若是陛下寵愛的公主,那會更加威風。


    「應該不會吧。」謝流年心虛的笑笑,「張伯伯不大樂意。」做公主,哪有做南寧侯府大小姐自由自在。丫丫在南寧侯府,四位祖父,爹娘,三位兄長,個個拿她當寶。


    謝瑞年有些失望,「不會麽?」朝中若是多了一位公主,自然會多出一些新鮮有趣之事,可是小七又說不會。謝錦年眉頭微皺,小七一會兒說陛下有意認幹女兒,一會兒又說張大小姐不會有公主封號,真是莫名其妙。


    好容易滿足了謝瑞年、謝錦年兩位小姑娘的好奇心,把她們一一送走。謝流年打著嗬欠,閉著眼睛,任由鹿鳴、之蘋替自己洗漱過後,送上床睡覺。「床啊床,我想死你了。」小腦袋才挨著枕頭,已沉沉入睡。


    第二天,上午在學堂聽卓先生講課,下午到墨耕堂練字。謝延年、謝棠年都慰問她,「沒嚇壞吧?」可憐的小七,本是出門玩耍的,卻被錦衣衛團團圍住了。謝流年揚起小臉,得意洋洋的吹牛,「哪會?我膽兒多大呀,豪氣幹雲!」


    等到謝四爺檢查功課的時候,她就不「豪氣幹雲」了。可憐兮兮的軟語央求,「父親大人,好爹爹,您不能再劃了,真的不能再劃了。」這些都要重寫,會累死人的。


    謝四爺跟沒聽見一樣,修長白皙的手指閑閑劃過去,一個又一個,一排又一排。謝流年哀嚎一聲,倒在他身側的案幾上,「爹爹,您還讓不讓人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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