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皇帝隔三差五總要宣召丫丫進宮。這迴發了脾氣以後,有三個月之久,並不曾召見丫丫。「張家大小姐過於嬌縱。」宮中傳言,「年紀越大越任性,招惹的聖上不快。」


    丫丫每日隻在南寧侯府呆著,並不出門。連素日交情不錯的韓國公府吳萱等小姐妹,也是一律不見。故此,皇帝究竟是為什麽發怒,並沒人知道詳情。


    「小不點兒,你怎麽能這樣呢?」南寧侯府洗心居,丫丫頓足,「你今兒關了我多少迴呀。」人家還一張牌沒出去呢,她就又甩完了!


    「兩炸,一關,賠四倍!」謝流年笑咪咪伸出手掌,要起賭賬,毫不手軟,「丫丫,你若不服氣,等下也炸我關我好了。」這牌就是這麽打的呀,要不怎麽會叫幹瞪眼。


    清了賬,開始下一輪,南寧侯府一家人,再加上謝流年,玩的不亦樂乎。最後謝流年身前堆了滿滿當當的銀錢,贏的盤滿缽滿。


    「視金錢如糞土!」謝流年豪邁的把錢一推,「請把這些阿堵物,送給最需要的人!」張屷認真的點頭,「好,我命人換了銅錢,散給窮人。」小不點兒貪玩,不貪錢,真好。


    「時辰到了,該走了。」謝流年看了眼堂屋桌案上的漢白玉琺琅座鍾,戀戀不舍的起身告辭。謝四爺輕易不許自己到張家來玩,這迴還是丫丫鄭重的下了貼子,才能出趟門。可是,隻能玩兩個時辰。


    「還這麽早。」張屷嘟囔道。這才玩了多大會兒,天色還早呢,謝世叔真小氣。謝流年知足者常樂,笑的很甜蜜,「張乃山,這樣已經很好了。」大姑娘了,謝四爺能放自己出門已是極不容易。若不是丫丫出了這麽檔子事,若不是丫丫親自下的貼子,連這兩個時辰也玩不了。


    謝棠年奉命來接妹妹,兄妹二人上了同一輛馬車。馬車將行未行時,車簾掀開,張屷身手敏捷的躥了上來,坐在謝流年身邊,「損之兄,小師妹,我送你們。」怎麽能讓客人自己迴去呢,太失禮了。


    謝棠年微笑頷首,「乃山客氣了。」不動聲色的拿過一個素色絲緞麵兒小靠背,「小七,坐過來。」扶著謝流年坐好靠好,自己隔在張屷和小七中間,恬淡雅致的說起「才得了幾刀梅花玉版粉蠟箋,平滑細密,溫潤宜人……」


    張屷外祖父安瓚、外祖母譚瑛都是很有閑情逸致的雅人。張屷從小耳濡目染,對這些倒是知之甚詳,彬彬有禮的附合,「極好!用此箋書寫,運筆流利,不滯筆,不拒墨,字跡黑亮如漆,更富神韻。」


    一路談談講講,不知不覺到了謝府門前。張屷臨下車前,還轉過頭跟謝流年囉囉嗦嗦,「小師妹,你總共贏了三百零六兩文銀,我已命人換成銅錢,散給四步橋畔的窮苦人家。」四步橋畔,是京城窮人聚居之地。


    謝流年點點頭,又交代道:「尤其是有小孩子的人家!」大人吃苦受罪倒也罷了,小孩子吃不飽穿不飽的,多可憐啊。不管前世還是今生,謝流年始終覺得,未成年人才是最最需要保護的人群。


    張屷答應著,轉身離去。謝棠年微微一笑,「小七,你散錢給窮人?」這話乍一聽上去,好似不是真的一樣。仔細想想,還是令人不敢相信。我家小七,從小便熱衷於斂財聚財的小七,居然做了散財童女?


    謝流年衝他乖巧的笑笑,「哥哥,千金散盡還複來!」錢是流動的好不好,要儲存,也要消費,也要投資。總不能一味的存錢呀,那不是成了守財奴麽。謝流年想到這兒,不厚道的樂了,她想到了某人筆下的阿馬貢,某人筆下的葛朗台。


    先到萱暉堂拜見了老太太,又到大太太、四太太處請過安,謝流年才迴到恬院。長相幹淨俏麗的大丫頭鹿鳴手腳很麻利,放好一池子溫水,服侍謝流年沐了穀,換上家常半新不舊的衣衫。


    之蘋恭敬又親熱的聲音響起,「六姑娘來了!」小丫頭打著簾子,一位步履輕盈的少女走了進來。她約摸十歲左右的年紀,穿著淺碧色薄緞褙子,衣角繡了嫩黃折枝花卉。臉色白裏透紅,美貌端莊。


    謝流年含笑上前行禮,「六姐姐!」謝錦年這小姑娘怎麽了,好似不大高興?問過好,殷勤請謝錦年落了座,命人「沏六安瓜片過來」。謝錦年平日最愛的,便是「七碗清風自六安」的片茶。


    溫潤的白瓷茶盞中,片茶清湯透綠、清清爽爽,沒有一絲的渾濁。飲入口中,頓覺嫩茶香氣,沁人心脾。謝錦年斯斯文文放下茶盞,讚道:「餘味無窮,齒頰留香,好茶!」


    「六姐姐試試這芸豆卷。」謝流年笑道:「味道倒還罷了,樣子實在小巧可愛。」白白嫩嫩的小卷卷,每塊隻有一點點大,看起來極為賞心悅目。吃起來麽,芸豆沙香香甜甜的,也差強人意。


    謝錦年微微皺眉,「這是哪個廚房做的?」樣子確實小巧有趣,自己從未見過。廚房來了新廚子?謝流年漫不經心說道:「是南寧侯府大小姐送的。」我今兒不是出門做客了麽,還拐了些吃食迴家呢。


    謝錦年放下手中茶盞,冷笑一聲,「小七,你眼裏還有母親麽?」母親雖守著孝,你也不該不稟報過她,便私自出門會客!還去南寧侯府,這是什麽時候,南寧侯府豈是能隨隨便便去的地方。


    謝流年忙站了起來,「我並不敢。」低頭迅速盤算了一遍:自己身穿家常舊衣,很素淨的顏色,衣著上應該是沒問題;晨昏定省從沒拉下過,見了四太太從來都是恭敬順從。她若說「煤是白的」,自己一定附合,「是,雪白雪白的」。哪裏出了問題?


    謝錦年不屑的「哼」了一聲,「你不敢?小七,你做女兒的,出門都不需要稟報母親麽?」誰許你去什麽南寧侯府的?不守本分。


    謝流年期期艾艾,「這個,這個……」謝老太太準許了,大太太親自吩咐人備的車馬、仆從,還非要跟你那正守著孝的母親報備?不是說,令堂至情至孝,過於哀淒,一應家務事都不理了麽?「六姐姐教訓的是。」謝流年謙虛說道。


    謝錦年得意的一笑,擺出做姐姐的威風,「往後要謹言慎行,不可胡作妄為!」教訓一通後,方慢慢問著,「張家大小姐如何了?都跟你說過些什麽?」


    「她不大高興的樣子,沒怎麽跟我說話。」謝流年實話實說。丫丫是不大高興嘛,老是被關,輸了不少錢。丫丫是沒怎麽跟我說話,都是張乃山跟我嘮嘮叼叼。


    專門把小七叫了去,卻不大高興的樣子,不怎麽說話?謝錦年飛快想著,或許傳言是真的呢,張家大小姐真的惹怒聖上了!要不,她怎會避不見人?怎會見了小七還一幅不高興的模樣?再也錯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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