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夫來懸絲診了脈,滿麵笑容拱手道喜,「已有兩個月身孕。」命管事的捧上大紅包,送了唐大夫出去。大太太拉住沐氏的手,嗔怪道:「有多久沒換洗了?不早告訴我。」


    沐氏滿臉通紅,低頭擺弄衣帶,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一向不大準。」所以也不敢確定,不敢聲張啊。大太太溺愛的笑笑,「真真還是個孩子。」


    沐氏心裏一暖,「娘,我進門幾年了都沒動靜,您雖從來不說,我心裏實在愧的慌。」表姐嫁人後不過半年不開懷,她婆婆已是從早嘮叼到晚。


    大太太微微一笑,「這有什麽。當年我也是進門第三年,才懷上鬆兒的。」老太太也從沒說過什麽。子嗣之事,要順其自然方好。


    謝老太太知道喜信後另有一番折騰,命人賞了不少藥材、補品,從吃什麽喝什麽到穿什麽舒服以至哪種睡姿最好,管了個密不透風。又專門差了兩名生養過孩子的嬤嬤過去服侍沐氏,「好孩子,莫嫌她們囉嗦,都是為了你好。」


    家中仆役侍女皆有賞賜,跟過年似的喜慶。謝大爺命人翻出一壇子陳釀梨花白,樂嗬嗬邀請謝四爺,「玉郎,陪大哥喝一杯。」大哥快要做祖父了。


    謝四爺讚道:「好酒!」喝下一杯美酒,通身舒泰,大包大攬,「大哥,等您做了祖父,我教您抱孩子。」謝大爺酒量不行,沒兩杯就有了酒意,輕飄飄說道:「好啊,好啊。」等你教我抱孩子。


    喝了一通酒,謝四爺神色如常,去了靜馨院。「阿離,咱們再生個孩子吧。」抱著何離不住的喃喃,定要再生個孩子。何離知他有了酒,微笑答應了,哄他洗漱了躺下。


    「不拘像棠兒,或是像小七,都好。」謝四爺躺下之後,兀自還在喋喋不休,「生兒子自然好,生女兒也不壞。」像小七一樣伶俐可愛,多好。小七才這麽一點點大,已經有了外心,若再有個小小七,可不容她輕易被外男拐了去。


    謝四爺躺在何離懷中,像個愛撒嬌的小男孩兒一般,任性的說這說那。何離溫柔凝視他,口中說著,「好好好,是是是。」哄孩子一樣。


    「阿離,你像月亮一樣美麗。」謝四爺眼神清澈明淨,「那晚你也是這樣美。阿離,你那時是怎麽騙我的?」


    何離慢慢靠近他,吻住他的唇,「明明是玉郎騙我的。」兩人一邊連連親吻,一邊互不認賬,「是你騙了我。」人家的第一次,這麽寶貴,被你這小騙子騙走了。


    謝流年這晚又被偷走了。大殺四方後睡在大圓床上,咪著眼跟張屷說話,「我爹爹說,等我住到恬院,便不許再被偷走了。」單住了,算是大姑娘了吧。


    張屷本來跟她不一個被窩,聞言掀起薄紗被,「小不點兒,咱們蓋一條被子吧。」往後小不點兒漸漸大了,謝世叔那小氣鬼肯定不許她再來自家住。


    謝流年打了個嗬欠,「好啊。」這麽熱的天蓋一條被子?好吧,無所謂了。張屷鑽進她的被窩,躺了一會兒,捉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胸上。


    「張乃山,要是冬天,我肯定願跟你睡一個被窩,多暖和呀。」謝流年迷迷糊糊說道。「小不點兒,我不管冬天夏天,都願跟你睡一個被窩。」張屷比她大幾歲,比她鄭重。


    謝四爺酒量很好,第二天神色如常,根本看不出前一晚喝多了。這天皇帝召他講經,末了問了個很讓人費躊躇的問題,「讓九皇子出閣讀書,此時可適宜?」出閣讀書,隻有太子方才能夠。


    「是否出閣讀書,並不重要。」謝四爺答的從容,「出閣讀書,向由學問淵博、品格方正之人為師。學問淵博,能做足尋章摘句闡微釋義的功夫,若是培養學者自然並無不可,若是培養君王,便覺是隔靴搔癢。」


    皇帝蒼白麵容上浮上一絲微笑,「卿和南寧侯相談甚歡?」謝四爺麵不改色,「南寧侯府,好酒頗多。」皇帝笑容愈來愈盛,「卿果真是有趣之人。」


    第二年春上,謝家三位姑娘擇吉日遷入新居。每人除自幼乳母之外,另配有教引嬤嬤四人,貼身服侍的大丫頭兩人,小丫頭四人,粗使丫頭六人。謝流年頓覺身價倍增,指揮這麽多人了我!


    「上學了,不是奶娃娃了。」謝老太太樂嗬嗬的,「往後要學道理學規矩,也要學著自己管事了!」再怎麽嬌生慣養的小姐,也要學著管好身邊人啊。


    恬院跟靜馨院離的很近,隻隔著一條細鵝卵石路。謝流年常常晚飯後帶著兩個大丫頭鹿鳴、之蘋,散步到靜馨院,陪何離說會子話。


    常常會遇到謝四爺。常常是謝四爺跟何離癡癡相望,謝流年落荒而逃,「你們娘兒倆早點睡吧,早點睡吧。」


    四月,朝廷中有了大事。皇帝終於開了金口,解決掉拖延了這麽多年的立儲大事:「自朕奉先帝遺詔登基以來,凡軍國重務,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緒應鴻續,夙夜兢兢,仰為祖宗謨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慶,端在元良。九皇子為宗室首嗣,天意所屬,茲恪遵初詔,載稽典禮,俯順輿情,謹告天地,宗廟,社稷,授以冊寶,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繁四海之心。朕疾患固久,思一日萬機不可久曠,茲命皇太子持璽升文華殿,分理庶政,撫軍監國。百司所奏之事,皆啟皇太子決之。」


    靜孝庵中,靜孝真人寬袍大袖,孑然獨立,地麵上一堆碎瓷器。旁邊幾名小道姑低頭侍立,都嚇的戰戰兢兢,一句話不敢說。


    大皇子緩緩走了進來。「清理幹淨。」淡淡吩咐道。小道姑如聞綸音,忙答應了,小心翼翼蹲下來清理碎片。大皇子攜起靜孝真人的手,走到靜室坐下。「母親何必動氣?這不是結束,隻是開始。」立為太子,並不等於能真正坐上那個寶座。


    靜孝真人冷笑一聲,「阿德,到了此時你還要自欺欺人麽?小九被立為皇太子,今後可以名正言順分理庶政,撫軍監國。他既占著名份,又有實權,咱們拿什麽去跟他爭?」被立為太子之後,隻要他安安分分熬到皇帝壽終正寢,天下就是他的。


    大皇子微微一笑,「母親,皇太子撫軍監國,是好事麽?」天無二日,民無二王,如今聖主在上,而複有太子監國,是近乎二王了。即使父子之親,也不能容忍自己的權力被分割吧。所以,立為太子之後,父親倒未必還向之前那般喜歡小九、信任小九。那便有機可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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