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屷不大高興。「娘親,小不點兒為什麽不跟我睡?」解語和張雱強忍住笑沒說話,嶽池過來逗弄弟弟,「阿屷,許是被你踢著了?」你睡覺踢人,誰還跟你睡。


    張屷板著臉,不理嶽池。下迴再見謝流年的時候,悄悄把她拉到一邊,小心翼翼說道:「小不點兒,我如今睡覺不踢人了。」已經改了。


    「真的呀。」謝流年一臉乖巧笑容湊了過去,「那咱們一起睡!」你不踢人,咱們一起睡大圓床唄。張屷紅著臉輕輕嗯了一聲。


    晚上兩個孩子頭抵頭甜甜蜜蜜入睡,張雱看著好笑,「阿屷運氣最好,這麽容易跟自己小媳婦兒一起睡了。」想當初你老爹我經曆了多少波折,劫過欽犯,造過反奪過宮,又到遼東打退東北的女真人,費盡千辛萬苦才娶了你娘。


    「這個可不算。」解語走過來,靠在丈夫肩頭微笑,「這哪算跟自己小媳婦兒一想睡呀,早著呢。」根本還是兩個孩子呢。長大後還能這般要好,還能親親熱熱守在一處,那是福氣。


    太康謝府。「華兒,隻要你嫁過去後和夫婿琴瑟合諧,比什麽都強。」二太太滿意看看手中的嫁妝單子,「你外祖父家風一向清正,除了清貧些,沒旁的毛病。」清貧從前是可怕的,如今不怕了,華年有嫁妝了。華年還是嫁給表哥好,知根知底的。


    「這連莊子鋪子什麽的加起來,怕不要有一萬兩銀子的陪嫁?」謝華年雖是歡喜,卻也憂慮,「公侯人家嫁姑娘也不過如此了。」自己若是嫡支嫡女,倒也當得。可是庶支的姑娘,從沒有妝奩這般豐厚的。


    「這有什麽。」二太太微微一笑,「這是你該得的。」老太太沒把庶子養好,沒把庶子媳婦管教好,是她這做嫡母的不盡責。三房禍已經闖出來了,要善後,隻有大把大把使銀子平息事端。這銀子掙的真容易,且穩穩當當的,一點後患沒有。


    要大把使銀子,她還不能使公中的銀錢。謝家公中的銀錢將來是要四兄弟平分的,憑什麽先給老三填了虧空?對二爺豈不是很不公平。這話都不用明公正道說出來,隻要微微透個口風,老太太那高傲性子,她便會拿出嫁妝銀子來使。她從小在錦繡叢中長大的,哪知道銀子的可貴之處。


    「華兒,咱們二房一向腳踏實地,你可千萬莫跟三房那綺年學。」二太太教授起女兒經,「她看不上苗家兒郎,如今可怎麽樣呢?還不是不尷不尬的沒個著落。」眼前有什麽就捉住什麽,莫待無花空折枝。


    華年嬌羞的點點頭,「我聽娘的。」聽娘的沒錯。二太太攬過寶貝女兒,悠悠道:「華兒,你舅舅雖然官不大,也是四品知府了。表哥才二十歲,已中了舉,日後定是前途無量。華兒,你往後福份大著呢。」米家唯一缺的是銀錢,你有。


    謝家二房的三姑娘已是塵埃落定,三房的二姑娘卻還待字閨中。「不趕早不趕晚的,你四嬸嬸要守孝!」謝家祖居內,三太太急的跳腳,「這韓老太太也是的,怎麽偏偏這會子去了呢。」真不會挑時候!要死你倒是等我家綺年婚事落定之後再死啊,這般著急做什麽。


    謝綺年嫻靜的笑笑,「娘,您且再耐一耐。」自己也跟著大伯母、四嬸嬸、大姑母見過不少貴婦名媛,拉著自己嘖嘖誇讚的也不在少數。想來,這幾個月也該有信兒了。


    這趟京城,沒有白來。自己出入過多少公侯之家,出入過首輔閣老的府邸,結識了不少閨中密友,開闊了眼界。就連父親不也是因禍得福?如今做了光祿寺主簿,從七品京官,掌酒醴膳羞之政,是個美差。強似在鄉下做個小縣令,時時日日憂心收賦稅、繳皇糧、完差役。


    提起丈夫的官職,三太太更不滿了,「你大伯現做了刑部左侍郎,離尚書隻有一步之遙!你四叔做了翰林院侍講,常常給聖上講經。隻有你父親,身為庶子無人提攜,隻做了個從七品!」跟一幫顯貴親戚比起來,自己這從七品官員的妻子,真是抬不起頭啊。


    謝綺年微微皺眉,「娘,您莫要這般說話。」父親無人提攜,這光祿寺主簿的實缺哪裏來的?難不成是父親自己掙來的?光祿寺管宴享,可是個肥差。


    「怕什麽?」三太太講話很大聲,「橫豎已是這樣了。」反正老太太不待見自己,去哪兒都不帶著自己,自己本是正經兒媳婦,竟連京中親友都認不全!既然已經這麽著了,索性自在些,想說什麽,便說什麽。


    謝綺年見三太太神情激憤,一時竟也無語。父親自有了差使,日日早出晚歸。之年被老太爺帶去親自教養,自己又時不時要出門拜訪親友,去各家的詩會、花會、茶會,隻有她,鎮日悶在家中,沒有一點消遣。


    從前還可以妾侍姨娘鬥鬥法,如今連這項樂趣也被剝奪了。舉家赴京之時,謝三爺盡遣姬妾,到了京城後也沒收房納婢的,以致謝家祖居內頗有些冷清。這倒不是謝三爺改了性子,他還是要蓄養美人的,隻是不帶迴家,嫌帶迴家太吵。「本來為的是個樂子,若迴了家妻妾相爭,吵吵鬧鬧,反為不美。」


    如此一來,三太太清淨是清淨了,不勝寂寞之至。時日越久,越覺淒清。謝綺年有時憐憫想著,若自己有朝一日出了閣,她該怎麽辦?


    有時謝綺年也到燈市口大街謝府,給老太太、大太太、四太太諸人請安,給沐氏等人問好。看看三個小堂妹一個一個由丫頭侍女們簇擁著上學、嘻戲,心中眼底,全是羨慕。想當年在太康,自己和有年、華年也有過這樣的時光呢,那時自己快活的像隻小鳥!


    如今有年嫁入天長杜氏,門弟高貴,公婆慈愛,夫婿俊美,又懷了身孕待產,真是事事皆順利。華年也定下了米家年紀輕輕的舉人,即將出閣。隻有自己還在半空中吊著,沒有著落。


    臉上的笑容越來越不自然。大太太一雙火眼金睛自然看的明白,吩咐沐氏,「替綺年多尋摸尋摸。」這麽大的姑娘家不定下終身,總不是個事兒。若是聽之任之,到最後還要著落到自己這長子長婦身上。


    沐氏先是恭敬應了「是」,又抿嘴笑笑,「娘,綺年妹妹的事,頗有些難辦。」旁支子弟不要,模樣不俊朗不要,家底不豐厚不要,敢情就想嫁入公侯伯府享現在的福呀?還要子弟人才好,爭氣上進。真是這樣的子弟,可願不願尋謝家庶支的姑娘呢?若是三爺爭氣,或是三太太長袖善舞,又好一點,可都不是。庶支,父親是個小官,母親出身鄉裏,哪個大戶人家肯要?


    大太太素知三房的習性,眼高手低,誌大才疏,最是難打交道。可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能拿他們怎麽辦呢?隻能盡力提攜。老太爺尚在,嘴上雖不說,心裏怎能不牽掛三爺一家。


    沐氏笑笑,顧左右而言他,「娘莫怪我偷懶,給三位小妹妹收拾院子的事,先要放一放。」本來打算著謝瑞年謝錦年謝流年一上學便要分院子單住的。給謝瑞年預備的,是軒敞疏朗的瑞院。謝錦年是華貴典雅的錦院,謝流年是小橋流水般詩情畫意的恬院。都快收拾妥當了,謝四爺忽發奇想,要給三個丫頭各修一個大理石池子,「既能洗澡,又能遊水。」謝老太爺、謝老太太滿口讚成,謝四爺已命人拿了圖紙開始動工。


    如此一來,沐氏隻好暫時停下,等大理石池子修好了,再理論。「怕是要個大半年功夫。」沐氏估摸著大概時間。大太太不以為意,「早一點晚一點都不礙。」分院子是老太太的意思,修水池子也是老太太的意思,隻要老太太不急,咱就消消停停的。


    正說話間,沐氏忽然掩口,好似惡心嘔吐的樣子。大太太心中歡喜,「這兩日可是吃過什麽?」麵上裝的毫不在意,命人去請大夫,交代清楚了,「請唐大夫。」唐大夫擅長婦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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