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說說笑笑到了萱暉堂。謝老太太坐在萱暉堂中金絲楠木鑲大理石羅漢床上,嗔怪道:「這會子才來!」迴娘家麽,還不早早的到了,累你娘親傻等著。


    謝壽已是人到中年,又一向沉穩端凝,不過再老成的人到了親娘麵前也還是免不了撒嬌,「您還嫌晚呀?我可是用過早食便出的南陽侯府。」路上花功夫啊。


    行禮宣暄過後,謝老太太拉著秦怡、江潔的手一一細細打量了,「真是齊整孩子。」每人送了一枝珠釵做見麵禮。秦怡、江潔見珠釵做工精美,鑲著的南珠有拇指大小,晶瑩圓潤,閃著柔和的光芒,便知這珠釵價值不菲,忙行禮謝了。


    謝壽則是拉著謝瑞年、謝錦年、謝流年一一親熱,「都是好孩子。」五丫頭天真嬌憨,六丫頭嬌貴矜持,七丫頭長的像她爹,清麗絕倫,都是謝家的好女兒。


    鬱妍湊趣,跟謝老太太撒著嬌,「外祖母偏心!隻有秦表姐和江表姐討您喜歡不成!」小嘴撅的,能栓隻小毛驢。把謝老太太樂壞了,「哪能沒我妍兒的?」從腕上取下一個碧綠通透的老坑玻璃種滿綠手鐲,親手替外孫女戴上。


    鬱妍跟謝老太太可還客氣什麽,自然是笑納了,「得,總算沒白開一次口。」迴頭衝著三個小表妹淘氣的笑笑,舉起手腕炫耀,「外祖母賞我的!」眼氣眼氣你們。


    謝壽微笑搖頭,「這孩子!」眼中全是溺愛。妍兒這是在外家,放縱些也沒什麽。若是在南陽侯府,若是對著她親祖母、小堂妹,她可不會這般撒嬌撒癡。


    謝瑞年眨眨大眼睛,也舉起手腕,露出一個漂亮的古銀手鐲,「祖母也賞我了!」手鐲麽,我也有的,也是祖母親手替我戴上的。


    謝錦年禮貌的笑笑,「九表姐是客人,應該的。」你是外孫女,我們是孫女,不一樣的。我們是自己人,你是客人呢,自然應該待你客氣些。


    謝流年就簡單多了,衝鬱妍甜甜笑著,「九表姐戴著,真好看!」確實,鬱妍纖細白膩的皓腕,碧瑩瑩水潤溫文的玉鐲,相映成趣。


    中午,在大花廳擺了酒席。叫了一班小戲,在廳外家常小戲台上悠揚唱著。一邊聽曲,一邊飲酒,謝壽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平日在南陽侯府她是兒媳婦,還要服侍公婆的。


    酒飯過後,撤去肴撰,上好茶。謝老太太、謝壽聽了會子戲,迴萱暉堂午睡歇息了。大太太、四太太也各自迴房理了一迴事。謝家三位小姑娘,陪著鬱家三位大姑娘聽戲。


    萱暉堂中,謝老太太歪在羅漢床上,謝壽坐在她身側,母女二人絮絮說著話。「六丫頭已經出了閣,我膝下隻剩妍兒一個女孩兒,難免嬌縱一些。」謝壽長女鬱婷,在南陽侯府排行第六,去年已出嫁了。


    「如此方好。女孩兒家也隻有這幾年好日子過。等到嫁了人,夙興夜寐,勤勤謹謹,再想這般肆意,可就難了。」趁著她還在父母膝下,能多疼她幾天,便多疼她幾天罷。


    「您吩咐給三個丫頭尋先生的事,已差不多了。」謝壽在京中時日久,人頭畢竟熟,「驪國公府幾位女公子都已年長待嫁,她們請的先生是一位姓卓的女子,已在驪國公府教了五年。說妥了,待卓先生手頭餘事一了,便能過來。」能在驪國公府教五年學生,可見學問、人品都是好的。


    謝老太太點點頭,「愈快愈好。」謝壽有些奇怪,「您這麽著急做什麽?」三個小姑娘家,又不考科舉,早學幾日,晚學幾日,又有什麽不同了?


    謝老太太淡淡說道:「先生早日過來,我便有由頭早日安置小五小七分院子單住。」否則,還不到十歲呢,毫沒來由要把庶女分出去,難保大兒媳、小兒媳這做嫡母的心中不快。


    謝壽吃了一驚,「難道兩個弟妹……?」苛待了庶女?不像呢,小五小七都是錦衣玉食的模樣,小臉蛋紅紅的,粉粉的,不像是受氣的小庶女。王氏、韓氏都出自名門,哪至於做出這樣小家子氣的事來?不過是個庶女,小時候公中出銀錢養著,長大後公中出一幅妝奩嫁人,礙著嫡母什麽事了。


    謝老太太歎了口氣,「老大媳婦通透,不管心裏怎麽想的,麵上待小五極寬厚慈愛。小五,我倒沒有什麽不放心的。玉郎媳婦麽,到底年輕不懂事,對小七……小七到了她跟前,大氣也不敢出,那可憐的小模樣,心疼死我了。」


    謝壽沉默了片刻,沒說話。大凡做正室的,心中都不喜庶子庶女,不過有的深藏不露,有的遮蓋不住。玉郎媳婦大概是屬於不善於遮掩的那種嫡母?可她出自汝南韓氏,大家子的姑娘,怎麽會呢?


    也許,不是玉郎媳婦不善於遮蓋掩飾,是老太太過於疼愛小七了?謝壽抿嘴笑笑,小七跟玉郎一個模子,是招人疼。玉郎從小是老太太的命根子,這不,如今小七跟她爹一樣,也成命根子了。大約是玉郎媳婦對小七有一絲一毫冰冷、厭惡,老太太都替小七心疼。


    「也成。」謝壽笑道:「早早的分了院子,讓三個丫頭學著自己管家,也是好的。」既分了院子,侍女少不得自己管,院子中諸事少不得自己打理,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事事仰賴長輩。


    這邊是母女二人說私房話,那邊大太太、四太太妯娌兩個也說著私房話,「大嫂,這秦姑娘、江姑娘,可是要說給咱家老二的?」謝家二少爺謝鶴年已是十八歲,也該緊著說媳婦了。


    「不是。」大太太矢口否認,「絕無此事。」南陽侯隻有兩位嫡子,自大姐夫以下,全是庶子。庶子媳婦能有什麽好出身?庶子媳婦娘家侄女,且都是庶出,這身份怎麽可能配鶴年。


    「那她們是……」四太太便有些不大懂。這十五六歲的大姑娘了,跟著遠房親戚拋頭露麵的,不為親事為什麽?不為相看為什麽?


    大太太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這兩位姑娘,家世本就不顯赫,又全是庶出,故此……」若不能正正經經嫁人做正房奶奶,做個好人家的二房也願意。


    四太太臉色雪白。大太太低聲勸她,「四弟妹,有幾位做正房太太的,身邊沒有妾侍煩心?丫頭出身的倒也罷了,翻不出天來。若是良妾進了門,那可難說了。」似這秦姑娘江姑娘一般的,進了門便是二房。她們能逮著你叫「姐姐」,還能動不動闖到老太太跟前去。若生下一子半女,敢把正室不放在眼裏,也敢把不得寵的正室踩在腳下。


    「好人家的姑娘,怎麽至於?」四太太不解。這為人妾侍是多麽卑微的事,若是像袁昭、何離那般倒也罷了,橫豎她們是賣的死契,自己不當家不作主的。好人家的姑娘給人做妾,圖的是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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