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為了查清此事,既沒有派遣範信的親信周通,也沒有選擇武承嗣的黨羽。


    而是讓剛正不阿的刑部尚書馬如龍調查此案。


    此人原先在刑部擔任主事,因執法無情數次得罪權貴,一直受到官場打壓。


    還是武則天在查看吏部考核時才發現了他的才能。


    因此領完旨意後,馬如龍直接離開上陽宮前往案發現場。


    “如此說來,你隻是看見兵器上刻有範字而沒有見到他們的麵容了?”


    看著眼前的幸存軍士,馬如龍捋著胡須一臉若有所思。


    “迴馬尚書,當時是子時三刻天色漆黑一片,再加上對方蒙著臉,末將並沒有看清他們的樣貌。”


    “這樣的話事情就有些蹊蹺了啊。”馬如龍皺眉道。


    久在刑部,他隱隱察覺到事情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


    深深看了一眼軍士,馬如龍又問了一些黃鶴婁被殺的情況,便讓屬下將其帶到刑部進一步審問,以免落下重要線索。


    “馬尚書,這件案子似乎有些不正常啊。”


    夏主事說道。


    “是啊這件案子的水遠比我們想的要深。”


    “不過狄閣老曾說過,無論案情多麽撲朔迷離,真相永遠隻有一個!”


    “隻要我們抓住一絲破綻肯定能揭開事情真相。


    “走,咱們去麗景門看看,或許能有些收獲。”


    兩人坐上馬車,一路馬不停蹄來到麗景門大獄。


    由於這件大案驚動了朝廷和皇帝,所以看守現場的變成了軍隊。


    “怎麽樣,案發現場有什麽發現沒有?”


    掃了一眼血泊中的屍體,馬如龍一臉嚴肅問道。


    “迴馬尚書,封鎖現場之後除了大理寺來勘驗過屍體,沒有其他人碰過現場。”


    一名千牛衛將軍抱拳說道。


    “好,本官先進去看看現場,你們守好大門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囑咐完武將,馬如龍帶著屬下來到大牢裏。


    沿途所過之處,甬道裏到處都是血淋淋的屍體。


    每具屍體都保持著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看到這裏,馬如龍蹲下身子用手指沾了沾地上烏黑的血跡。


    又翻開屍體的衣領查看刀口,臉上的表情越發凝重。


    通過傷口和屍斑濃度不難發現,這些人應該死於子時一刻到三刻之間。


    能在這麽短時間內,殺掉數百名訓練有素的金吾衛,絕非幾個殺手和毛賊能辦到的。


    也就是說行兇之人,必然是一股強悍的軍隊。


    從這一點上看曹兵兵率領的家將,明顯符合特征。


    但馬如龍相信真正的幕後兇手絕不是他們。


    因為通過詢問得知,子時一刻到三刻時,曹兵兵正和巡邏隊對峙,不可能有時間去劫獄。


    最主要的一點是,從金吾衛屍體的表情看。


    顯然兇手和死者非常熟悉,以至於主動打開獄門,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對方殺死。


    而曹兵兵的家將則根本不認識他們!


    符合這一點的隻有……


    一群戴著鬥笠,麵色陰冷的身影出現在馬如龍的腦海裏。


    “馬尚書,您怎麽了?”耳邊響起夏主事的聲音。


    馬如龍迴過神來,不慌不忙的咳嗽一聲。


    “沒事,讓人守好案發現場,我們迴去吧。”


    說完一甩袖袍向外走去。


    夏主事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背影,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


    迴到家中,馬如龍直接關上書房門扇。


    背著手在裏麵走來走去,時而凝眉深皺,時而歎息不已,心中猶豫要不要把案情真相呈遞上去。


    以他多年的斷案經驗,想要找出那些人殺人的證據並不難。


    可是事情哪有那麽簡單,那些人神通廣大。


    眼下又是暗流湧動之時,萬一除不掉兇手,反而要受牽聯。


    再加上範信遠在河北道,狄閣老又身患重病,一旦出了事,誰能保護自家老小?


    就在馬如龍左右為難時,管家在門外恭敬道。


    “老爺,太平公主前來拜訪您,正在大廳等著呢。”


    “她怎麽來了?”


    馬如龍眼珠一轉,壓下心中的煩惱,打算先去見見太平公主,看看她什麽意思。


    來到客廳,馬如龍當即躬身施了一禮。


    “下官不知殿下駕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虛扶一把說道。


    “馬尚書客氣了,麗景門大案涉及相國府,本宮隻能親自來一趟。”


    雙方落座後,馬如龍讓管家去倒兩杯上好的龍井茶。


    趁此空隙開口道。


    “公主殿下,此案牽扯複雜一個不好便會血流成河,在沒有調查清楚前還希望您能理解下官的苦衷。”


    馬如龍為官多年,深知裏麵的兇險,故而開口打消了太平公主的念頭。


    太平公主淡然一笑。


    “馬尚書誤會了,本宮並非前來探聽案情細節,隻是希望你能稟公查案,還案情一個真相。”


    馬如龍心裏悄悄鬆了口氣,一臉嚴肅的點點頭。


    “公主殿下放心,這件案子老夫一定秉公查案,絕不會偏袒任何一方。”


    “此外看在殿下深夜來訪的份上,下官可以破例提醒您一句。”


    “根據我多年的斷案經驗來看,此案絕不簡單,背後肯定有黑手在暗中謀劃。”


    “你們相國府得有個心理準備,案情可能會朝最壞的方向發展。”


    “果然不出本宮所料,這件案子是衝著我和駙馬來的。”


    太平公主冷笑一聲,從座位上站起來朝馬如龍說道。


    “今日不管如何,本宮還是要謝謝馬尚書的提醒,改日駙馬迴來後我夫婦二人必定親自登門拜謝。”


    “殿下言重了,本官身為刑部尚書,自然要立天地之正氣,還大周之法嚴!”


    送走太平公主後,馬如龍眼中閃過一抹堅定之色,毅然邁入書房寫奏折。


    他決定了,就算這件案子背後通天,他也要一查到底!


    將案情始末一筆一劃寫在奏折上,馬如龍起身打開房門,準備去吃口飯等待上朝。


    (


    不料一個年輕人領著幾個仆人抬著一口大箱子走進來,看仆人的表情顯然箱子非常重。


    “深更半夜,你這是抬得什麽東西?”馬如龍沒好氣道。


    聞言年輕人躬身一禮笑道:“不瞞父親,這是洛陽商賈送給祖母的木魚聽說光金粉就用了兩萬多兩呢。”


    “什麽?兩萬多兩!”馬如龍大吃一驚,連忙向箱子看去隻見鐵箱子裏一尊巨大的木魚擺放在裏麵。


    看價值最少幾萬兩黃金。


    這還了得,要知道他一年俸祿不過三百貫,連個金錠都買不起更何況是金製木魚。”


    一定是商賈為了巴結他,故意派人送個金製木魚。


    想到這裏,馬如龍冷哼一聲指著兒子道。


    “你這個見錢眼開的東西,是不是忘了自己能吃幾碗幹飯了?趕緊給送迴去!”


    “再敢往裏抬老夫打折你的腿。”


    嘭的一聲房門打開。


    一身珠光寶氣,麵色紅潤的老太太走出來。


    手中的拐杖重重一頓,對著馬如龍不滿道。


    “你這人怎麽迴事,商賈們也是一片好心想要老身敲魚念經時多增加一些佛法護持。”


    “你讓小玉送迴去豈不是寒了大夥的心?”


    “娘,這是賄賂!”馬如龍無奈道。


    “胡說!這是大夥看在老身虔誠修佛的份上送的,跟你有什麽關係。”


    說完一臉寵溺的摸了摸年輕人的腦門。


    “還是我的乖孫孝順,知道祖母信佛,特意請來金製木魚。”


    “不像某些人當了刑部尚書,六親不認清廉如水,這玩意能當飯吃,還是能當香油錢?”


    “當官不往家撈銀子,那還當什麽官?”


    麵對老太太的埋怨,馬如龍歎了口氣走上前。


    “阿母,兒子身為刑部尚書,怎能知法犯法呢?”


    “兩萬兩黃金鑄造的木魚,兒子一輩子都買不起,還是退給洛陽商賈吧。”


    “不然朝廷追究下來,兒子的前途就毀了。”


    聽到這話,年輕人不以為意的說道。


    “父親,這尊木魚可不是商賈為了賄賂您才送的。”


    “而是為了祝賀兒子當上了通文館主。”


    老太太一臉不耐煩的擺擺手。


    “如龍,這迴你聽見了,商賈送的是老身的乖孫,和你沒有半點關係。”


    話落,拉著年輕人的手進了屋子。


    留下馬如龍一個人站在原地臉色極為難看。


    開始的時候他以為隻是商賈想要賄賂他,才送來如此貴重的金製木魚。


    沒想到背後竟然還有一股力量推波助瀾。


    到底是誰,能輕易的將一個連字都不認識的白丁推舉為通文館主?


    就在馬如龍心亂如麻時,管家一路小跑而來。


    “老爺,門外有一個自稱是二爺親隨的人想要見您。”


    “馬如水?他不是在蘇州擔任長史嗎,這會兒派人來幹什麽?”


    馬如龍皺了皺眉頭,不悅道:“讓他來大廳見老夫!”


    “是!”


    管家離開沒多久,一名穿著蓑衣戴著草帽的中年人走進大廳。


    “馬尚書,我們又見麵了。”說著緩緩解開頭上的草帽。


    “是你!”


    看清來人的模樣,馬如龍驟然變了臉色。


    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中年男子,他沒想到來人竟會是一個大熟人。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在下這次來是給你送榮華富貴的。”


    中年人毫不在意的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哼,什麽榮華富貴,老夫不稀罕,你馬上給我離開馬府,這裏不歡迎你!”


    馬如龍指著門外大聲道。


    他就說麽商賈怎麽會平白無故給阿娘送一尊金製木魚。


    兒子從白丁高升至通文館主,原來是此人在背後指使。


    撂下茶碗,中年人擺擺手從懷裏摸出一份卷宗。


    “馬尚書不必動怒,你先看看這份卷宗再說。”


    “好,就讓老夫看看你們究竟弄什麽鬼!”


    馬如龍冷笑一聲,打開了卷宗。


    然而當他看清上麵的內容,以及所按手印時,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臉色臘白一片,豆大的汗珠子從腦門冒出。


    見狀,中年男子惋惜的搖搖頭。


    “說實話我也不相信令弟,能在蘇州任上犯下這等滔天大罪。”


    “兩年不到,足足貪了二十萬貫,還把齊國公的愛女給奸殺了。”


    “嘖嘖,齊國公啊,那可是李姓老臣,馬尚書應該知道得罪他們家是什麽下場。”


    中年人的一番話說的馬如龍冷汗淋漓。


    他沒想到馬如水那個廢物兄弟,居然在蘇州犯下這麽大的罪孽。


    淫擼皇族,貪汙二十萬貫,那可是滿門掉腦袋的重罪啊。


    即便是他也幸免不了。


    良久。


    馬如龍抬起頭來,臉色鐵青的盯著中年男子。


    “你想怎麽樣?”


    對方壓下這麽重要的案子不報,顯然是有意而來。


    果然,中年男子笑了笑,拿出火石引燃了卷宗。


    “隻要馬尚書秉公辦案,將犯下滔天大罪的曹兵兵連同幕後主使正法。”


    “在下答應你,令弟不光會平安無事,還會坐上蘇州刺史的位置。”


    “而且,等到太子登上大寶時,鳳閣鸞台裏有您一個位置,如何?”


    麵對中年男子的威逼利誘,馬如龍臉色變幻個不停


    說實話他心裏恨不得親手將眼前之人宰了。


    但理智告訴他,自己死了是小,一旦老二犯案的事呈上去,全家老小無一能活下來。


    所以經過痛苦的選擇後,他無奈的閉上了眼睛。


    “你放心,本官明日一早向陛下陳述案情時,一定會按照你們說的做。”


    “希望你能遵守諾言!”


    “哈哈哈!”中年男子大笑三聲,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下向來言出法隨,隻要你按照我說的做,絕對不會虧待了你。”


    望著他的背影,馬如龍仰天長歎了一口氣,黯然的迴了書房。


    次日,清晨。


    眾臣早早來到上陽宮大殿,等待皇帝的到來。


    由於今天主要是審理範信私兵殺害金吾衛一案。


    所以太平公主等人也破天荒的來到了上陽宮。。


    在眾臣的注視中,身穿黃色五爪金龍服的武則天,在耿總管的攙扶下坐上龍椅。


    “臣等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謝陛下!”


    目光在眾臣掃了一眼,武則天沉聲道。


    “刑部尚書馬如龍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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