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省立中學新生開學的日子。


    省立中學是座新式學院。


    所謂新式的,其實也就是西式的,自然就要向西方看齊,所以有些人也稱之作“洋學堂”。


    因而男女不同校、同校不同班之類的習俗一蓋擯棄,就連教科書也要采用新式的,講究“民主”、“科學”。


    反對專製獨裁、愚昧迷信。


    對此大加讚揚的人許多,但批評的人也不少。


    讚揚的話不必多說,能夠做出改變自然是極好的,何況是學習西式先進思想,批判以前的舊思想,合該受到大家的誇讚與支持。


    況且凡是西式的、外來的,都是好的,縱然取不得成效,也是積貧積弱,不合國情的結果這種論調也是極為常見,不然何以見得西方列強勢強,中國勢弱呢?縱是沒讀過書的老百姓也能看出來民國與洋人的差距。


    批評的話雖有些尖銳,但更像是指出問題與不足:


    梁啟超曾言:“教育未脫科舉餘習”、“形式上雖有采用新式教科書,而精神上仍誌在獵官,是與科舉尚無甚出入也”。


    陶行知感慨說:“中國鄉村教育走錯了路!他教人離開鄉下向城裏跑。他教人吃飯不種稻,穿衣不種棉,做房子不造林。他教人羨慕奢華,看不起務農。他教人分利不生利。他教農夫子弟變成書呆子。”


    按這些人所言,所謂新式學堂,大概也隻是將舊八股換成了洋八股,依舊是科舉製。然不僅是如此,還誘使農夫子弟變成了書呆子。


    但除卻一些滿清遺老和老頑固不堪入目的蠢話,終歸是沒人從民主、科學一類的西式思想上進行批判。


    這大概是有道理的,畢竟現在學堂教授的主力依舊是從滿清遺留下來的,縱有些睜眼看世界的新學派先生,又畢竟是少數,怎比得上那些遺老們聲勢浩蕩。


    何況這年代有哪些人讀書不是為了做官?真正有實學的不見得比家裏有權有勢的人混的萬分之一好。


    製度和曆史遺留問題需要時間,在不斷試錯中改進。


    但這學堂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包國維覺得還是得親自看看才知道。


    ……


    天空中不時有自北而來的大雁歸來,懷揣著生存的希望尋找更好的棲息之地。


    深秋的早上有點冷,帶著泥土氣息的清涼空氣直往人的腦門、四肢百骸裏湧入,滋潤著人體的每一個細胞。


    枯黃的樹葉不時從樹上飄零而落,輕輕地落在地上。


    昨夜雨疏風驟,包國維隨手拈起一片葉子:枯黃、幹澀,微微帶著些雨水的潤澤。


    地麵上披了一層葉子做的外衣,風一刮,“沙沙沙沙,唰啦唰啦”,迎風飄舞,打轉,時而會形成一個小小的旋渦。


    姑蘇城的城西有一塊地,這兒與其他地方相比,少了些市井氣息,多了些書卷氣、煙雨氣。


    城西的道路兩旁栽了許多銀杏、鬆樹、楓樹。經過小雨滋潤後,散發出金黃色、翠綠色、鮮紅色的光芒,在路旁古色建築的相襯下,顯得嬌豔動人。


    散發著綠寶石光澤的瀲灩水潭倒映出斑斕的樹葉、古色雅致的建築,行人的身影。


    宛如一幅隻存在於顏料之下的江南山水畫卷。


    省立中學便坐立於城西的這塊地,校園內又有數棟雙層西洋風格的洋樓。


    前來報道的新生要從北門進入,繳納完第一學期的學費,登記好再進入校園找到自己的班級。


    包國維和老包是一起來的,大多數學生在入學時都有家長陪伴,尤其是需要住校的,大包小包拎著各式各樣的東西。


    府衙也多派了些府兵來維持秩序,給學生們提供安全保護。


    此刻的城西彌學路上幾乎到處都是穿著學生裝的男生女生。


    女生們多愛穿深藍色上衣,下配黑色中裙、白色紗襪和圓口布鞋,樸素、簡潔、淡雅,透出民族服飾的風韻。


    男生們大多是一身得體的中山服或者西式裝扮,更加偏愛一身黑色服裝,蹬一雙硬底皮鞋。顯得成熟穩重。


    當然偶爾也有些衣著普通的學子,穿著普通棉服,踩一雙布鞋或者棉鞋,低著頭默默行走,但這樣的畢竟隻是少數。


    一個個年紀尚小的學生跟隨著他們的家長,懷揣著懵懂來到了這個新式學院。


    校門口的寫了個公告牌:分班班級請入內查看公告欄,當然還有些老師在校門口,為學生提供諮詢,亦或是幫其處理一些關於報道的問題。


    老包去繳完學費,拿了個收據和繳款憑證出來,本想與包國維一起進入學校,卻被一名保安攔下。


    “先生,學校隻有學生能進去。請您將繳款憑證給到入學學生手上,讓學生獨自進班報道,如果是住校生可以將行李托管給我們,這是為了學生的安全著想,請您見諒。”


    來新式學院上學的大多都是些有社會地位人家的孩子,安保措施自然是要嚴一些的。


    老包此刻戴著老花眼鏡,穿一身比較新的棉袍,腳上穿著一雙新布鞋,再加上身旁西裝革履,還套了個皮馬甲的包國維,自然是當得人家稱唿一聲先生的。


    “這……”


    老包有些犯了難,包裏的東西實在有些多,重量不輕,怎麽能讓國維來拎這些東西呢。


    “我自己來吧,爹,你迴去吧,就報個到而已,晚上就迴家了。”


    包國維直接將包從背上扯下來,包又沉又硬,也不知道老包裝了些什麽雜七雜八的東西,想來是將一些書房裏書也一並帶來了。


    拿著收據,包國維獨自進入了北門,老包一直目送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


    數個公告欄前都圍著一群人,唧唧喳喳的在討論些什麽,大概有些人本就是朋友,亦或者剛認識片刻就成了可以勾肩搭背的朋友,故而能談得興高采烈,顯得有些熱鬧。


    包國維擠了很久才找到自己是一年級四班的,在一號樓。


    學校的布局繞的包國維有些暈,二三四五號都找遍了也沒找到一號,找了半天才發現是在最裏頭的樓。


    再去找班級,這排序倒也混亂,班級號小的反倒在二樓,怕是按照西方的從上往下,從左往右進行的排序,好顯得自己足夠新學,足夠西式。


    包國維來的還算早,班級裏頭來的人還不算多,有男的還有女的,有的坐在位置上就開始看書,有的正坐在桌上和他人大聲談著話,還時不時發出大笑的聲音。


    包國維挑了個後排靠窗的位置,剛放下書包就有人注意到他。


    “你好,我叫郭純,你要坐這裏的話就成我的同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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