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順話音未落之時,地上三人便已出手,卻仍是撲了個空。


    而留在房簷之上的單雄毅和阮大春則是反應不及,直至張順從兩人身旁掠過,方才轉身去追。


    楊任、馮安和顧長風三人也飛掠跟上。


    許是眾人也想不到這張順費盡心機來此,此刻竟會如此輕易放棄搶奪那仍被困在羅網之中的女子,是以皆放鬆了警惕,此刻去追已是難以追上。


    埋伏在不遠處的人也已發現逃走的張順,紛紛拿出提前準備好的焰火筒,在其行經過的路上一朵朵煙花炸響,眾人皆向著焰火指示的方向圍去。


    而埋伏在更遠處之人則紛紛試圖在半道攔截,但張順逃出之後果真如遊魚入海,期間有多次一眾高手隻覺那張順已近在眼前,仿佛伸手一抓便能抓住,卻仍是被其仗著神鬼莫測的輕功一一甩在了身後。


    黎明破曉時分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整座元江城中犬吠聲四起,曾零星亮起的幾盞燈,在煙花陣陣響過之後也迅速熄滅。


    偶有稚童扒開窗戶往外偷瞧,嗬斥聲過後,窗門再次緊閉,稚童啼哭聲乍起乍止。


    那張順引著眾人近乎轉完了半座元江城,最後卻是向著北麵城牆方向逃去。


    元江城四方城牆之上,一個個將士披堅執銳手持火把,已如此來迴巡視了一個晚上。


    隨著城中一簇簇綻放的煙花指示著采花賊的軌跡,向著北麵城牆方向而來,北門守將一聲令下,一眾將士紛紛舉著火把,將附著在城牆外側,此刻又掩映在夜色之中的一張巨網點燃。


    這巨網不知是由何物製成,火焰過處竟未燒成灰燼,反而有愈燃愈烈之勢,蜿蜒著一條條火蛇直向天際。


    衝天的火光照亮了北麵城牆內外,東方天際亦朝陽初初升起,灑下第一抹金輝。


    臨近城牆的張順在火光之下無所遁形,城牆之上一簇簇火矢連發而至。


    張順一一小心避過,但仍是有些狼狽,且心驚不已,因為他發現這些火矢射在青石板上,石板在頃刻間被熔化成了岩漿。


    這東西他以前隻是聽過,卻從沒遇上過,這火矢名為“火噬”,是神機門的那些人專門研究出來對付修士的。


    這些天殺的殺才們整日裏不好好修行,卻淨去研究這些旁門之術,甚至最近幾年與朝廷走得越來越近,將這些旁門大規模用在軍隊之中,朝廷對整座江湖的鉗製已越來越深,神機門也於近年來受盡了江湖人的冷眼。


    張順事先想到過自己會遇上大麻煩,可從沒想到會遇上這麽大的麻煩,這些火噬隻單獨一簇並不足為懼,但若是被如此規模的火噬吞沒,不亞於去地火炎脈之中洗個澡,便是宗師境的強者也得褪層皮再出來。


    張順周圍四處已盡成火海,眼看能容他落腳之地已是不多,張順狠了狠心,原地一踏,飛身附在城牆之上,還好他夠聰明,他絕不相信這些人會舍得把城牆也給熔了。


    片刻之後,一眾高手也已追至城牆下,顧長風本與楊任、馮安並肩而行,後來由於在城中到處堵截之時太過混亂與兩人走散,但在顧長風趕來片刻之後,兩人也已趕到。


    眾人前方亦是火海,張順無路可逃,眾人也無路可進,竟是又僵持起來。


    楊任一來,眾人紛紛側身讓開一條道路,楊任快步來到人群最前方觀察眼下局勢,並思考著接下來的對策。


    馮安來到顧長風身側,勉強擠出一個笑臉對顧長風打了個招唿。


    顧長風也笑了笑,拍了拍馮安的肩膀說道:“這事不怪馮大哥,馮大哥不必自責。”


    隻聽馮安歎了一口氣道:“都怪我太心急了些,本是一心除賊,沒想到竟幫此人逃脫掉,馮某難辭其咎。”


    “那張順本就狡猾,便是沒有馮大哥此舉,他想逃我們亦是無可奈何,此人境界極為可能比我們高出太多,或已踏入衝霄境,且隻是精修輕功,而不善與人打鬥,否則此人能做到這般便該不符合常理。”顧長風安慰道。


    “可此人似乎並未顯露其蹈踏虛空的禦空之術,顧兄弟不必再安慰我。”


    “馮大哥可知這蹈踏虛空的禦空之術也有高低?除步宗所習步雲行風咒可以做到禦空疾行外,少有能做到禦空之時兼顧速度。


    “輕功與身法步法相類,世間大多禦空之術,本質就是禦氣術,隻是衝霄境之時將經脈連匯成氣溪氣海,可以經得起禦氣憑空時的大量消耗罷了,反倒不如一些身法步結合的輕功功夫來得實在。”顧長風繼續解釋道。


    “這我倒是不曾聽人說起過,多謝顧兄弟開解。”馮安拍拍顧長風的肩膀感謝道。


    顧長風笑笑:“馮大哥不必客氣。”


    開解完馮安,顧長風又朝向四周看了看,又見到一個熟人單雄毅,此人在人群最前的左前方。


    顧長風又找了一圈,阮大春卻是沒能瞧見,這人此前不是都會夜間習練輕功麽,應該早就到了才對,這會兒竟不知去了哪裏,這裏火光衝天,總不會是跟丟了。


    顧長風已多次懷疑過此人,隻是這張順是采花賊的嫌疑更大,便打消了對阮大春的懷疑,可方才張順在逃離樊府之際,此人仍是有一線機會將其攔下的?究竟是其反應不及還是故意將人放走了呢,顧長風不由心生疑惑。


    正在思考之際,卻見杜子滕身著一身差服帶著樊仁和梅文華兩人騎馬趕來。


    三人也看見了顧長風,於是紛紛下馬,三人騎乘的馬兒十分乖巧,三人離開後雖然沒有縛住馬繩,馬兒卻卻仍是聽話立在原地不動。


    顧長風與馮安兩人迎上前來,三人熱情地與兩人打著招唿,寒暄幾句後,杜子滕已耐不住好奇去觀察起眼前的異景,口中稱讚道:“多虧有阮大俠迴去照看著樊府,不然我等定要錯過此等絕景,這元江城何時有這麽熱鬧過。”


    顧長風聽聞杜子滕的無心之言,臉色劇變,連忙抓住了杜子滕的肩膀,使之重新正視著自己,厲聲問道:“你是說阮大春迴了樊府?”


    杜子滕似沒見到過顧長風這般失態模樣,愣了片刻後才應道:“是啊。”


    顧長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再廢話,急忙沿著北門大道疾掠向樊府方向。


    此刻天色方明,秋日的清晨已有肅殺寒意,往常這個時候街上應該已有零星早起做生意的攤販,可經眾人這一鬧,這會兒街上連個人影也見不著了。


    本以為這一路上不會再見到一個人影,可就在臨近樊府之時,顧長風迎頭遇見一位江湖武人,此人自顧長風正對著的方向走來,懷裏揣著一把長刀,看樣子是要向城門方向走去,顧長風不知其是自樓外樓而來去看熱鬧之人,還是來自哪裏。


    顧長風一路疾掠,與其擦肩而過之時下意識撇過頭與之對視了一眼,卻隻覺此人眼中的森寒比秋日肅殺的寒意更重多倍。


    此人眼神凜冽如刀,顧長風隻與其對視了一瞬,便如同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危機感瞬間籠罩全身,渾身上下氣機流轉也似有不穩的跡象。


    直覺此人境界定然深不可測,卻不知為何此刻竟故意將氣機外露,他從未見過此人,也從未聽人說起元江城中近日來了這樣一號人物,更不知是敵是友。


    但顧長風卻十分清楚,這人絕不是自己可以招惹的對象,對視一瞬後收迴視線,仍是向著樊府掠去,直至翻入後院景園亦不曾再次迴望。


    景園之中無人也無燈火,阮大春並未來此,顧長風怕來得遲了,不再有所顧忌,飛掠向房簷之上直衝向樊仁的獨院方向。


    府中下人早已被告知,夜間無論因何要事皆不可擅自外出,所以這會兒府院之中並無一人。


    片刻之後,樊仁的獨院已是近在咫尺,顧長風反而放慢也放輕了腳步,想著先觀察一下院中情形,他才剛剛答應與阮大春做朋友,他不想放過壞人,可也不想錯怪一個好人。


    顧長風怕驚醒住在北屋中的樊少夫人,打草驚蛇,繞行到東側廂房屋脊之後,才小心踩踏著瓦片悄悄探出頭來。


    隻見那身著紅色嫁衣的女子仍被羅網困在院中,而一旁的阮大春正手裏拿著一把菜刀,對準羅網之上的一個缺口狠狠剁去,一時火花四濺,不消片刻,已露出一個可供人脫身的大洞。


    顧長風見這嫁衣女子並沒有抵觸的意思,想來這阮大春並無惡意,顧長風稍稍鬆了一口氣,還好是他多慮了,可捉那采花賊的功勞怕是落不不到自己身上了,也不知道那采花賊這會兒束手就擒沒有。


    就在顧長風正在思及是要折返迴去捉那采花賊,還是大方走進院裏之時,那嫁衣女子已完全脫身而出。


    下一刻卻隻見阮大春環住了女子腰身,一個縱躍來到房頂之上,恰巧便見到躲藏在此的顧長風。


    顧長風一時不明所以,有些愣住。


    那阮大春見到顧長風也愣了一愣。


    其懷中的嫁衣女子似受驚嚇,驚唿出聲。


    顧長風被這一聲驚唿驚迴過神,立刻起身欲將阮大春攔下。


    阮大春眉頭深深皺起,但見狀也不再廢話,轉身便向著南院方向掠去。


    顧長風趕緊追了上去,此刻方才知曉阮大春沒有騙人,他夜夜習練的輕功的確了得,雖然沒有張順那般恐怖,但此人拖帶著一人掠逃,顧長風也僅僅隻能做到不被其落在後頭。


    一直追至南麵城牆前,阮大春終於止步,此刻城中各處守軍已接到號令,皆去了北城牆處支援,此處已無一人看守。


    顧長風也已趕至,質問道:“你才是真的采花賊?”


    “我的確才是真正被通緝的采花賊,怎麽樣,朋友,不如放我一馬?”阮大春試探問道。


    “憑什麽要放你一馬。”


    說完這句顧長風不再與之廢話,直接一步踏地縱身欺近,一掌直貼向阮大春麵門。


    卻不想阮大春竟以那女子當作盾牌擋在身前。


    顧長風怕傷及無辜,隻能無奈空中變招強行收迴掌力,翻落迴地上,顧長風體內氣機瞬間逆行,青石板之上霎時現出道道裂痕。


    顧長風強行收掌與自己挨下這一掌無異,若非其將力道卸去大半,怕是要被傷到肺腑。


    顧長風深知阮大春攜帶一人,身法不會似先前輕靈,隻能行此無賴之舉。


    顧長風便隻能趁其不備方能有機會搶迴嫁衣女子,《縱橫十九劍》劍譜之中窮通百悟篇裏雖有記載身法之術,可他還沒來得及研習,此刻心急萬分竟是有些後悔往日沒有好好用功。


    念及此,顧長風眨眼的一瞬,楊任當初施展鈞天一掌時,腳踩七星步法的畫麵一一在腦海閃過。


    顧長風似入玄妙悟境,下意識依照著記憶中楊任的樣子,腳下循行北鬥踩出七步,頃刻間便至阮大春身前,攬過那嫁衣女子後,一掌推向阮大春。


    阮大春突兀挨下一掌,飛身後退幾步後又再次停下,麵露痛苦之色。


    顧長風按下欣喜鬆了一口氣,放開救迴的嫁衣女子後關心問道:“姑娘……”


    可沒等顧長風說完,隻聽啪地一聲響起,顧長風竟是挨了一掌。


    顧長風定定地愣在原地,一直到那嫁衣女子跑去了阮大春身旁,才又重新迴過神。


    隻受了輕傷的阮大春卻是哈哈大笑起來:“哈哈,顧少俠,這一巴掌可吃痛?”


    阮大春攬住那女子躍向城頭,迴過身揉了揉肩膀,向著顧長風說道:“學功夫學得倒是挺快,若再加重三分力道,咱倆這仇可就真結下了,不過我現在還當你是朋友,就是不知顧少俠還是否當我是朋友,若是願意的話便隨我來,你難道不好奇這一切嗎?”


    說完這一切,阮大春頭也不迴地帶起那嫁衣女子,攀向城牆外側的巨網,掠出城外。


    隻留顧長風不明所以地依舊呆立在原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吟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殘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殘亂並收藏風吟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