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獨院便是樊仁起居之所,昨夜也隻是去了豐園借住一晚而已,按說不會另準備衣服才對,且未行完周公之禮,如此著急換上一套常服亦是於禮不合。


    且今早所見的樊仁似透著一股子邪氣,無論是語氣還是舉止,冷漠,近乎到毫無感情的冷漠,從近幾日的相處來看,這完全不似其平時作風,顧長風不由疑心大起。


    行走江湖多年,顧長風雖未有緣得見過易容之術,卻也聽說過此術的神奇之處,據聞江湖之中專精此術的匠師,可以製作出一種覆在人臉之上便可生根的假麵皮,麵皮生根之後便可以真氣催動隨心仿冒成他人麵容。


    思及此,顧長風又仔細觀察了一下樊仁,卻又見其今日穿的靴子也有些不對勁,腳下似乎墊了東西,素聞易容之術有易麵、易骨、易神三境,常人想做到易麵不難,難就難在能否購得一張生根麵皮,而能做到易骨者卻鳳毛麟角。


    又聯想到那張順身高較常人矮上許多,顧長風不再猶疑,就在眾人就要走出院門之時,顧長風出言提醒眾人道:“諸位且慢,這個樊仁是假的。”


    此刻的“樊仁”已經走到房門前,顧長風的話他應該也能聽到,但並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似乎正在著急開鎖。


    來不及向眾人解釋,顧長風一個縱躍掠至樊仁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樊少爺為何仍未將鎖打開。”


    樊仁撇過頭,語氣之中隱有怒氣:“顧大俠莫非便是那采花賊不成?若不是便請速速離開。”


    樊仁雖跟顧長風說著話,雙手卻未離開房門之上的鐵鎖,手裏也沒有拿著鑰匙,且似乎有意將鐵鎖遮蓋住。


    “顧大俠?樊少爺原本可不是這麽稱唿在下的,快說,你究竟是誰。”


    顧長風質問“樊仁”的同時,手上力道已然加重。


    吃痛的“樊仁”眼中閃過一絲狠意。


    顧長風連忙鬆開抓住“樊仁”肩膀的右手,側身避開,一記手刀堪堪緊貼著顧長風胸前劃過。


    與此同時,房門之上的鐵鎖也化作一灘鐵水灑落在地上。


    此人果然是個冒牌貨,顧長風心想。


    身後眾人也恰於此刻趕至,眼前的一幕足以說明一切,已無需顧長風再作解釋,眾人紛紛堵住去路,原本負責設下天羅地網之人,也飛身去到房頂之上。


    那假樊仁見狀不再耽擱,轉身推開房門,再次施展出其鬼魅般的身法輕功闖入屋內。


    等到離房門最近的顧長風也飛身闖入門中之時,房中燈火瞬間熄滅,一片漆黑,下一刻隻覺一陣清風拂麵擦身而過,顧長風心知不妙,轉身的同時示警道:“守住房門,別放走他。”


    聽聞一聲女子驚唿傳來,顧長風一步跨出房門,卻見一名身穿紅色嫁衣的女子正被數張羅網困在院中,苦苦做著掙紮。


    楊任、單雄毅、馮安、阮大春則已各自守住房簷與那假樊仁纏鬥在一起。


    皆因此人身法實在太過鬼魅,眾人去追是決計追不上此人的,隻能試圖阻止此人飛上房簷,在此人行經的路線上堵截此人,而這必須要事先作出預判,但判斷總有出錯的時候,所以四人配合之下也隻能做到勉強將此人困在院中,並無餘力將其捉住。


    而一旦被此人闖出了院子,便如遊魚入海,假使其棄餌不顧,眾人便當真無可奈何。


    此刻的假樊仁仗著身法鬼魅,如猿猴一般在這所獨院之中翻來縱去,與數人周旋竟是絲毫不落下風,但在眾人合力堵截之下,留給假樊仁逃脫的空隙亦是不多。


    顧長風飛身加入戰局之後,堵截的眾人更添助力,留給假樊仁輾轉騰挪的空間瞬間又壓縮不少。


    假樊仁也似察覺,不再如先前一般翻縱來去之際還與眾人硬接幾次交手,不再試圖強行衝破這片牢籠,而是改變了策略,欲以此將眾人耗至顯露疲態。


    圍攻眾人之中最多隻是披霞境而已,能做到片刻禦空已是極限,如這般施展並不十分擅長的輕功,內力消耗極快。


    假樊仁的策略也的確奏效,隨著時間緩緩推移,眾人合力之下留出的空隙越來越多,也漸漸越來越大,但那假樊仁不知究竟習練的是何絕頂輕功,竟未露絲毫疲態。


    如此消耗下去,對堵截的眾人仍是十分不利,眾人雖心知肚明,但又無可奈何。


    顧長風心知必須作出改變,不然遲早要被此人逃脫,所以在堵截的同時心思亦在急轉,顧長風努力觀察和牢記著此人行經的軌跡、落腳點乃至何時每踏至一處落腳點的規律,此刻終於靈光一現,終於想到應對之策,或可一試。


    因眾人皆並非毫無目的堵截,假樊仁雖看似占據主動,但在如此狹小空間裏,能作出的決策也不會多到哪去,所以假樊仁所占據的主動,也會有變作被動的機會。


    如此顧長風通過觀察便不難發覺此人目的,假樊仁似乎想要帶動起每個人前去堵截,甚至一人也不想落下,所以眾人本是有片刻防守閑暇的,若眾人可以不再去顧及通力配合之下的麵麵顧全,便人人皆有一次放手一搏的機會。


    其餘人既無人敢做,便隻能由他來做,成敗隻在下一次堵截之後作出的改變。


    顧長風已在東南一側預先堵截,假樊仁登上房簷在顧長風身前兩尺止步,顧長風此刻全神貫注,預知到假樊仁會翻身而去,在假樊仁腳下施力就要翻身的前一瞬,顧長風借力猛蹬房簷,向著假樊仁飛身踹去。


    待假樊仁依舊施展鬼魅身法依著慣性翻起身之時,竟也將雙腳送上前來硬生生接下了顧長風這一腳。


    假樊仁借這一踹落迴地上,隻以為顧長風會比他稍晚片刻落在地上,想也不想一個前撲蹬地,向著來處飛躥而去,至近卻見顧長風竟仍在原地,隻能又與其接了一掌,再次翻迴院中。


    其他人不敢輕舉妄動,隻稍稍遲疑一瞬,假樊仁又再次翻躥躍起。


    顧長風怕被猜出心思,盡管此刻一顆心心砰砰直跳,卻不敢再作停留,又繼續延續起此前行跡,若是方才那一腳未能落實,或是著力太小,此刻顧長風或許便已落在院中,而假樊仁也必然會瞅準這次機會逃出眾人的圍堵。


    此刻假樊仁挨了一腳又互接一掌,也是假樊仁改變策略之後與人第一次交手,若真如顧長風所預料,假樊仁一時半刻必然不會再次尋上自己,所以下一步才是重中之重,且留給他的時間不多。


    下一刻顧長風覷準時機,在假樊仁去尋楊任恰好背向自己之時,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兩張疾行符貼在雙腳之上,以超出先前數倍的速度躍入院中,找準一個絕佳的落腳點,亦會是對假樊仁來說絕佳的落腳點。


    顧長風落至地麵之時,假樊仁亦再次以一個翻身落入院中,卻是直直撲向顧長風身前。


    顧長風等的便是這一瞬,這次錯過便再無機會,顧長風在原地架勢,使出此前曾對楊翼用過的一式蕩瀑,一手將飛撲而至的假樊仁貫在地上,恰在一處牆角前。


    顧長風此次施力極大,假樊仁雖仍是起身,擦了擦嘴角流淌的鮮血,許是因受了傷不再繼續躥跳,隻一臉怒意地望向顧長風。


    其餘人也在房簷之上聚攏而來,楊任則落入院中,對假樊仁已成包圍之勢。


    假樊仁哈哈大笑兩聲後,摘掉了麵上已被鮮血髒汙的生根麵皮,露出其本來麵目,果然便是張順,隻見其對著身前的楊任輕蔑道:“以多欺少,算什麽英雄好漢?”


    楊任卻是仍舊麵不改色:“爾等宵小之輩足為天下所不恥,又何需對爾等講那江湖道義。”


    就在張順與楊任談話之際,站立在房簷之上的馮安突然持刀自空中一刀劈下。


    雖然受傷,張順反應依然極快,堪堪側身躲過,馮安則順勢欺上再次一刀劈下。


    張順這次不再躲避,其腳上功夫了得,抬腳便將馮安所持長刀踩在地上。


    馮安本就是在場諸位高手中實力最低的一個,與張順的境界修為亦是差得極遠,但馮安也知道,這是他為數不多可以爭奪此功勞的機會,所以才會想到偷襲,可哪知那張順受傷之下,自己仍是敵不過他。


    隻見馮安不怒反笑,雙腳各踢向刀刃,眾人此刻才發覺,此前張順腳下的兩隻長靴之上一直綁縛著蹺靴,此靴多是江湖之中雜耍賣藝之人慣使的物件,初時張順易容成樊仁之時,怕被識破才穿上此物。


    就連事先識破其偽裝的顧長風,也未曾料到這張順一直未將其解下輕功竟還能如此之強,或許張順也想解下,隻是未曾尋得時機,那麽此刻的張順呢?


    隻聽張順哈哈大笑道:“方才便是被此靴束縛,難以施展手腳,如今爾等安能困得住我張順。”


    聽聞這話的馮安已是氣急敗壞,棄刀不顧就要飛身前去與之拚命。


    下一刻眾人也都心知不妙,皆欲出手將張順攔下。


    哪知張順卻是仍有閑心地搖了搖頭,甚至還環望了眾人一眼,抱拳說道:“諸位,就此別過。”


    假樊仁又故技重施,甚至施展出比之前次更要快上數籌不止的鬼魅身法,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刹那間飛身來到房簷之上,又隻在身前留下一道殘影,卻又在殘影將將消失的一瞬,兔起鶻落向著遠處飛逃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吟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殘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殘亂並收藏風吟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