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驕子、少年英才……這些稱讚上官飛的話何慧文從來聽不倦。兒子,無疑是她最大的驕傲。可這一切的前提是,他隻是她的兒子。


    米雪的父母在她最困難時,幫忙拉扯過上官飛不假。


    起初,她也是感激的。然而後來,周圍的熟人都打趣說上官飛不像她,更像米雪。


    柳卿和米成均帶兩個孩子外出遊玩,逢人問起,便說是自家孩子。以至於不知情的人都不知道她才是上官飛的親媽。


    十月懷胎的是她,單身母親也是她,獨自撐起家,又當爹又當媽,兒子卻被認為是別人家的。


    這種話,一次兩次,隻是無傷大雅的玩笑。可聽多了,就成了錐心的刺。


    搬家後,再也沒聽到這種聲音,可現在,米粒迴來了,還用往事要脅自己。最讓她憤懣的還是上官飛的態度。


    為了一點流言蜚語不惜和她冷戰,甚至擺出輕生的姿態威脅。好像,他和米粒才是一家,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外人!


    別人不提,她還能裝聾作啞自欺欺人,可現在被何建國點破,一顆心像被投進了泡椒壇子,又酸又辣,難受的嘴唇都成了醬色。


    米雪看她這個樣子,隻當她煩於應付話嘮,便主動接過話頭。


    “小飛和米粒是米果的忠實粉絲,他倆認死理的勁兒,應該是受了米果的影響。”


    “難怪我第一眼看到上官飛就覺得親切,敢情是因為氣質和米粒相似啊……”


    因為這聲感歎,何慧文那顆被醃漬的苦澀辛辣的心髒,又被架上了火堆,滋啦滋啦疼。


    垂下眼,遮住眼中沸騰的情緒,何慧文忍著惡心,懷著忐忑靠近了米粒的床頭。


    比起毫無邊界感的何建國,默默裝死的人都顯得可愛了!


    “米粒,資料我放床頭了。”


    何慧文溫聲細語說著,還親昵地抓起了米粒鋪散在枕頭上的頭發。


    被子下一瞬的微顫印證了她的猜測——這麽重要的約定,米粒怎麽可能真睡著!不過是想在米雪麵前瞞著罷了。


    哼!


    何慧文輕輕挑了挑嘴角,突然覺得患得患失的自己有些可笑。是她失了分寸,沒想清楚。


    如今看來,米粒威脅自己不過是正巧碰上簡星河的事,而自己手裏又有資源,米粒想以此威逼利誘達到目的。真要報複,過去那麽多年,她為什麽緘默不語?


    如果當年的事擺上台麵,上官飛確實會發瘋,可米粒珍視的家人呢?他們不瘋嗎?


    想清楚這點,何慧文瞬間豁然開朗,甚至暢快的想大笑兩聲。此時此刻,她真是愛極了米粒別扭的性格,還想送她兩個字——偉大!


    撫摸頭發的動作都柔軟了不少,帶上了幾分真情實意……


    想到被子裏的人會露出什麽表情,何慧文更加愛不釋手了!


    “小時候你還是個假小子,現在頭發都留這麽長了……”


    聽到這話,米雪也笑了。


    隻有何建國腦中的弦繃得幾乎斷掉,一雙眼瞪成了銅鈴,死死盯著米粒,就怕她隨時會跳起來,將人撕碎!


    同桌多年,這家夥脾氣有多暴,他心裏還是有數的。


    穩住穩住……


    何建國在心裏默默祈禱,見何慧文大有再聊半小時的勢頭,已經不敢寄希望於自己編的那莫須有的承諾了。


    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拿起手機將拍照的聲音調到最大,對著何慧文就是“哢嚓”一聲。


    動靜不大,卻將人嚇得不輕,“你在幹嘛?”


    “哦,拍個照發給上官飛啊,我想找他聊天,不知道怎麽開場。”何建國睜大眼,眼神無害,語氣真摯。


    何慧文臉上的笑卻消失了,眉宇一沉,及時克製,聲音依舊嚴厲,“這會兒小飛在學習,你還是明天白天聯係他吧。”


    “……哦,好吧。”何建國意有不甘的歎了聲。


    被這麽一打岔,何慧文是不敢拖延時間繼續惡心人了。看了眼手機,對米雪道:“九點我還有個線上會議,差不多該迴去了。”


    臨行前又俯身在米粒頭頂悄悄說了句話,這才離開。


    兩人前腳一走,一床被子就飛了起來。


    見狀,何建國脫口便喊:“冷靜冷靜,人還沒走遠!”


    說話間,人也跳下床,跑去將病房門緊緊關上。


    掉頭迴來時,看到米粒正從抽屜裏掏水果刀,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我的親祖宗,你不是要去殺人吧?”


    “你快放下,什麽仇什麽怨,也犯不著咱去違法犯罪啊!”


    他想把刀奪過來,可惜晚了一步!


    米粒已經從塑料保護套中拔出了刀,陶瓷刀刃白森森的,正對著他。


    “離我遠點。”


    “……行。”


    看著她發紅的雙眸,何建國識趣地後退了幾步。


    “你冷靜點,簡星河馬上就迴來了。有啥事,咱們一起商量,三個臭皮匠還勝過諸葛亮呢……而且,阿姨很快就迴來了,你不想挨揍吧?”


    米粒充耳不聞,在何建國警惕的目光中,一屁股坐在床邊的木椅上,撈起頭發,舉起了刀。


    柔軟細膩的頭發被扯得筆直,雪白的刀刃在上麵用力滑動著……


    切水果尚算鋒利的刀刃,對付有韌勁的頭發,便顯得力不從心,饒是如此,還是有一縷縷頭發被削了下去。


    看著飄落的發絲,何建國覺得有什麽扼住了自己的喉嚨,難受的喘不上氣。米粒身上隱而不發的克製和憤怒,觸目驚心


    在江都的時候,他沒少嫌棄米粒這長到到邋遢的頭發,也偷偷拿刀剪過。


    可此時此刻,看她扯痛頭皮,都要割走被何慧文觸碰過的地方,心髒是真的疼!


    “你先停停手,我去給你買把鋒利的剪刀行不?或者,你去衛生間洗一洗,我去弄瓶消毒液迴來?”


    米粒的動作停了,抬眼望了過來,戾氣似乎少了點兒,眼中還帶著少見的讚許,似乎在說:你終於想起來幹人事了。


    何建國等著她同意,結果收到的卻是婉拒。


    “不用麻煩,有刀就行。”


    “……”


    何建國欲哭無淚,他想被麻煩呀!


    他不知道簡星河等會兒迴來看到米粒的樣子,會不會拿這把刀刀了自己,也怕明天米粒燒退後,跟他秋後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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