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醉洗漱了一番,換了套幹淨的衣物,還順路探查了一下南情。


    南情被安頓到後勤繡娘處了,此時她就坐在簾門前,拿著一塊刺布素手快速地翻轉著,身旁圍著眾多年紀半百的老繡娘,都在向她討教。


    看到這入鄉隨俗地一幕,南醉遠遠地觀望著,並沒有上前打擾。


    順著原主的記憶,南情的刺功精雕,十分了得。


    不過也好,總算給她安排對地方了……


    今夜,天空飄起了微微細雪,幹燥的篝火最終在雪中燃燒了起來,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將士們高舉酒碗,對天地敬仰,一飲甘甜,凍著的身體逐漸迴暖。


    這將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幾日後的京城,鵝毛紛飛,落在了皇城的琉璃瓦上,靜謐而美麗。


    但美麗的東西,總是暗藏殺機。


    白色長廊上,無數文武百官身穿黑色喪服,舍去帽瓔,卑躬屈膝,五體投地。


    再往前,跪坐的則是皇親國戚,後宮粉黛。


    他們仰視著殿堂上方尊放著的鑄金的棺木,悲痛欲絕,泣不成聲。


    黑色的喪服與白色的雪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厚重高聳的宮牆將他們緊緊束縛在裏頭。


    今天,歐陽長鳴駕崩,故去原因,政務繁忙,龍體欠安。


    九王爺歐陽淵為新帝王,林雲太妃垂簾聽政,銷棄新安國號,改為雲安,確招非議。


    夜幕降臨,天邊下起了蒙蒙細雨,兩位身穿禮袍的官員在雨中漫步,黑色長屐踏過淺水窪,濺起了層層水跡。


    “哎喲,這雨怎麽說下就下,遠修兄,你跑慢點,我追不上你了。”


    “賢弟乃正一品禦史,跑過的路比我吃過的飯還多,還怕這區區小雨?”


    “唉,猝不及防啊,猝不及防,天易變,朝易改……”


    “天子腳下,莫要說這些話。”南遠修眉頭皺起,看向與他同行的禦史。


    南遠修參加完國喪,剛從皇宮裏出來。


    那會雪才停,天氣看起來不錯,禦史就拉著他一同步行敘舊。想著丞相府裏離皇城也就幾步的路程,在禦史期待的眼神下,他也就妥協了。


    禦史和南遠修,皆為前朝古安文臣,哦不,現在是前前朝了。


    兩人在朝廷上從青絲變白發,從少年變中年,雙方都肝膽相照,情深潭水。


    對麵南遠修的忠告,禦史絲毫不懼怕,反而直言道:


    “遠修兄,你難道不覺得很怪異嗎,這九王爺確實理應上位,但他這國號就很奇怪吧,為何有個雲字,要知道這林雲太妃的娘家是大雲國,而她現在又在理所當然的垂簾聽政……我這是怕內部滲透到……”


    “賢弟,話嚴重了。”南遠修及時打斷了他。


    “哎呀,遠修兄!”禦史見南遠修麵無表情的,直接把手挽進了他臂彎了,聲音突然放低道:“想不想當國丈?”


    “你個瘋子。”南遠修一把推開了他,臉色雖然怒,但更多的是無奈。


    “要不,陪我瘋一把?”


    “要瘋自個瘋去。”


    “……”


    一路上麵對禦史的糾纏不休,南遠修隻能幹怒著,卻不敢真的打他。


    終於熬到了丞相府,把身上的“狗皮膏”給扯掉了,整理好淩亂地衣冠,歎了口氣後走進了府邸。


    禦史已經不是一兩次跟他這樣說了,最早那次可以追溯到好幾年前。


    可南遠修沒這個功夫,他現在有家室,要顧及妻女,不想卷入任何朝廷官場之中。


    因為他知道,一旦有任何對抗的心思,踏入這水潭,就難以抽身。


    雖然當今朝廷貪墨成風,一日不如一日,歐陽淵密謀上位,又和林雲太妃的娘家牽扯。


    麵對黎民百姓,和天倫之樂,他南遠修,選擇了後者……


    一踏進殿堂,就見到了宮秦席坐在藤椅上,單手托著腮,臉上微帶倦意。


    一陣腳步聲把她拉迴了神,她見南遠修的身影,舒眉一笑,連忙起身迎接:


    “你終於舍得迴來了。”


    說著就替南遠修脫下了厚重的禮袍,往婢女手中一扔。


    “怎麽都濕透了?”宮秦一臉擔憂,撫了撫南遠修滲濕的手臂,絲毫不嫌棄地挽了上去。


    “跟禦史談心了一番,中途下起了小雨,便頂著雨著迴來了。”


    “著涼了怎麽辦,迴房我替你更衣吧。”說著宮秦就拉起南遠修往正殿走,被他打斷了:


    “一把老骨頭了,這點小雨,無妨。”


    南遠修雖然全身不舒服,但他知道宮秦為了等他歸家還沒用膳,怕她餓著了便忍忍算了。


    說著他已經席坐在太師椅上,望著桌上琳琅滿目的佳肴,微微驚歎:“你這是,又學新菜了?”


    宮秦一臉得意,夾起一塊菜就放到南遠修碗裏:“嚐嚐我的新手藝,怎麽樣?”


    南遠修在她滿是期待的表情下,吃進了嘴裏,細嚼慢咽後道:“不錯,又長進不少。”


    望著宮秦嫣然的笑意,南遠修覺得身上的疲憊都消散了不少,那一刻他覺得什麽都值了。


    要是醉兒在就好了……


    腦海裏一閃而過那抹靈動的眼睛,他在心底輕輕歎了一口氣。


    為了不讓宮秦察覺到他的思緒,主動延伸了話題:“比你剛入南府之時做的飯菜,味道更好。”


    宮秦剛嫁與南遠修時,做的飯菜一言難盡,但她又愛做,做得又多,他拿她根本沒辦法,見她喜歡便支持她,縱容她。


    不過現在好多了,經過了十幾年的磨煉,總算讓人留齒。


    宮秦被他調侃到了,兩腮有些鼓氣,沒好氣道:“那你還不是從那會吃到現在。”


    “你做的,都好吃。”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小廝的慘叫聲,緊接著就是大門倒落的巨響。


    無數黑衣人魚貫而入,將殿堂包圍了起來。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偌大的陣仗,宮秦臉色有些煞白,南遠修見狀,起身立馬將她護在了懷裏。


    “錦衣衛?!”南遠修眉宇皺起,目光落在了他們身上的飛魚服。


    “丞相大人,好眼力!”一陣陰沉地聲音傳來,隻見一位身穿紅色飛魚服的指揮使,邁著沉重地腳步聲,在夜色中緩緩現身


    見到來者的麵孔後,南遠修臉色一變,瞳孔微微顫抖。


    來者正是幾年前那場皇室血案,將墨獻暗殺死的錦衣衛最高指揮使——燕毐。


    錦衣衛由皇帝直接管轄,不受任何人約束,自從歐陽長鳴登基後錦衣衛就廢掉了。


    可今天歐陽淵才剛上位,就迫不及待將錦衣衛放出來。


    江湖流傳一句話,見錦衣衛者不死也殘。


    南遠修官場敲打多年,一眼就看出了燕毐眼底的殺意。


    “你想作甚!?”


    燕毐陰笑著,一步步地靠近他:“奉皇帝之命,滅,南,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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