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貴的靈魂迴到身體時,一股毛茸茸的感覺讓他從腳底癢上心頭,他低頭一看,發現敏婆不知道怎麽睡的,原本靠著布袋的身體現在黏著自己的腳,仰天睡得好不開心。


    大貴失笑,看敏婆大字型睡成這樣,他也不好意思擾貓清夢,就由著她去。


    他的視線越過敏婆直視著布袋,鬱悶再次上了他的眉頭。算了,晚點再來想吧,他真的需要小睡一下了。


    打了個深深的嗬欠,大貴短短幾秒鍾的時間,便跌進夢鄉。


    聽見大貴的唿吸聲逐漸平穩,敏婆的眼睛睜了開來,在確定大貴真的熟睡過去後,才再次閉上她的貓眼。


    時間來到正午,拿著吃食走進廟宇的陳夫人向陳伯詢問兒子人在哪裏,陳伯指了指神桌下說:“昨天夜晚大貴帶著貓不知道溜達到哪裏去,累著了正睡得香呢。”


    陳夫人將吃食放在一旁供神職人員休憩時使用的茶幾上,並拉著張木椅坐下。


    “是跑去哪?晚上不好好休息怎行?我待會定要念他幾句。”陳夫人微微皺著眉,表情甚是擔憂,“這孩子從小身體就不好,雖然城隍說現在大貴壯似牛,但也不能這般折騰啊。”


    “哈哈,”陳伯這下可分辨不出來陳夫人嘴裏抱怨的,到底是大貴還是城隍,隻能打哈哈,“喝杯茶吧?一路過來也挺熱的。”邊說,陳伯邊把熱茶放在陳夫人麵前。


    “前一陣子的地牛翻身讓周圍是一團亂,好不容易生活漸漸迴歸到平靜,也沒看這孩子真得閑下來。”


    “能者多勞唄。”


    “唉,看他這般勞累,我都想著,或許讓他癡傻一輩子會比較輕鬆。”


    陳伯笑了笑,“真寶可藏不住。”


    聽聞,陳夫人無奈的笑了出來,“這兩天我老做噩夢,心裏慌得很。”說著說著,她深深的歎了口氣,“雖說大貴已經過繼到城隍膝下,但他始終是我的孩子,我怎麽可能不擔心呢?”


    “人都說夢與現實是相反的,你就別過於掛心了,不然你說出來啊~說出來的夢境便不會成真。”陳伯替陳夫人斟滿茶,又從邊櫃拿出早上香客拿來的小茶點擺在茶幾上。


    “要真如你所說便好,”陳夫人牽強的扯扯嘴角,“我老夢到大貴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望著前方,怎麽叫都沒反應,我觸碰到他時,他的皮膚好冰冷,就好像…”


    死了。


    但這兩個字,陳夫人怎麽也說不出口。


    “不就是夢唄,你最近太傷神了。等大貴起來,讓他給你收收驚便好。”陳伯笑著說,然一滴冷汗卻順著他的側臉滑落。


    他沒說出口,但這幾天,他也一直夢到與陳夫人相似的夢,隻是,夢裏的主角不是大貴,是沁竹。


    稍早,迴到竹林小屋的沁竹並沒有迴到房子裏休息,隨意揮了幾下手說自己要靜靜後人便走了,留下李真一個人滿頭霧水的走迴屋裏。


    沁竹繼續往山上走,他越走越遠,不知不覺周圍樹也跟著越來越大棵,四周的野草也越來越茂密。興許是走累了,沁竹隨意找了一棵大樹爬上去。


    有說過他擅長爬樹嗎?大貴還處於癡傻狀態時,沁竹便教大貴如何爬樹。他們嚐試了好幾天都沒有成功,後來沁竹受不了大貴摔了一身傷後,便賭氣不讓他碰樹,他自己則是爬到廟外頭那棵大榕樹的最上方,不理會在下方因被丟下而緊張到眼眶泛淚的大貴。


    後來因為大貴實在是太可憐了,柳與覺一人拉住大貴一邊的手臂,將他拖到沁竹所在的樹根下方。


    看著心滿意足的大貴悠閑的晃著雙腿時,假裝生氣的沁竹再也氣不下去,那時嘴角笑容的弧度,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


    然而,好不容易揚起的嘴角又漸漸地恢複平靜。


    雖然不是滿月,但由於天上濕氣重,氤氳了月光,看起來倒也算是圓滿,沁竹望著柔美的月亮,卻是皺起眉頭。


    他怎能甘心?他不甘心。盡管他總是嘴上說不在意,但其實這根刺緊緊紮在他心上,太深了,怎麽也除不掉。


    明明自己才是城隍養大的孩子,明明城隍親眼目睹著自己的努力,為什麽他選擇視而不見,反而是直白的對他說自己不會選他當自己的代言人呢?


    這無疑是對沁竹判了死刑,他怎麽接受的了?


    為什麽?


    是他不夠努力嗎?當與他年紀相符的孩童正在玩耍之際,他正在努力背誦經文、手持毛筆練習書法畫符;是他天資不足以匹配城隍的神威嗎?當年紀比他還大上許多的乩身摸索符咒法令時,他已經能熟練的處理廟裏事了;是他的心思不夠良善單純嗎?為了避免信徒遭受到欺騙欺瞞欺負,他不理會城隍與大貴的勸阻,硬是成立了若水這個教派,用他的力量與知識協助信徒保持良善-亦或是單純的隻是城隍不想要他而已?


    沁竹望著星,這邊一顆、那邊一顆,雖離的遠,卻相輔相成,然而他卻隻有一個人。


    從小他便沒了親人,是城隍、柳、覺與陳伯將他養大的,他們對他的好、對他的寵他又怎麽會不曉得呢?他們的養育之恩他怎麽都報答不了,又怎麽會想傷害他們呢?


    那大貴呢?他倆從小一起長大,信徒來廟裏時,沁竹與大貴這兩個名字總是相伴在一起,然而從何時開始,隻剩下大貴了呢?


    是從他向張天師學道開始,亦或是…當他成立了若水這個教派開始?


    沁竹不記得了,他走的太快太急太慌太忙,在他沒意識過來之前,這一切便早已不同以往了。


    他後悔嗎?於心不好說,但嘴硬的就是不願意承認。


    他後悔嗎?


    迴應他的,也就僅有嘴角揚起的那抹倔強的笑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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