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澤之端著茶杯,坐在屋裏望著跪在毒日頭下曬得麵色蒼白的訛獸,心中不乏感歎靈清仙家還是脾氣好。


    東方楚良和柳茉思來的時候一定是對這些訛獸以禮相待,才讓他們把這兩人看輕了。東方楚良可憐得連門都沒進來。


    這些訛獸還沒修煉到家,靈氣剛剛夠他們維持人形。法力低微到連神仙頭上的光都看不出來,這才怠慢了柳茉思他們。如果他們一開始也跟薑芷夏一樣,用何壽聽得懂的“語言”跟他“對話”,說不定何素素一早就迴靈清了。


    越靠近正午太陽越大,謝澤之假裝看不見他們臉上的汗,繼續跟他們講著《禮記》,時不時還用戒尺敲打他們,讓他們把背挺直。


    “你們能不能安靜些?”謝澤之瞥了一眼他們便收迴目光。


    “迴祖父,我們沒說話。”何壽說完,自己的肚子叫了一聲,聲音之大,他自己聽見都紅了臉。


    他們還沒有辟穀,靈氣充足時以靈氣為食,靈氣不足就要與常人一樣進食補充。往年他們在山裏吃草,現在下山也學著人生火做飯。


    “你該知道我沒在說這件事。”他將茶杯放下,慢條斯理道:“幾百年時間,你們連辟穀都沒有做到,還妄想成仙?”


    “現如今靈氣不足。”何壽陪笑道:“之前幸得昭衡……就是那位神仙給予了靈氣才讓我們一大家子化了形。但修煉的靈氣不足,加上家裏人多,每個人分得的靈氣就少些。”


    “那你們何年何月才能成仙?”


    “我們也在發愁呢。不如祖父您……”何壽的話說到一半,見謝澤之麵色冷了下來,趕緊住了嘴,老老實實跪在一旁,但肚子又叫了一聲。


    “行了。”謝澤之實在聽不下去,“先通知下人備飯吧。”


    這時,何素素的二娘哆哆嗦嗦地舉起手,稱家裏的飯都是她負責的。她婆婆不喜歡她,但又需要她生孩子,所以為了折磨她,就把家裏髒活累活都推給了她,不僅能省錢,還能顯示自己的威望。


    謝澤之說道:“既是負責一家老小的飲食,那便不用跪在這裏了。日後請安也不必了,先要做好自己的事。”


    二娘聽完差點沒給謝澤之磕一個。她這輩子都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做的苦工竟成了自己的“護身符”。


    她站起來,向何素素的祖母遞去一個感激的眼神。一扭頭,她又看到自己的兩個女兒。她大著膽子問謝澤之能不能把她兩個女兒帶走,平日都是她們仨一起做活兒。


    謝澤之點頭同意。那兩個姑娘歡天喜地地跟著自己的娘走了。


    “祖父,她們走了,那我……”何素素的祖母以為能休息了,結果聽到謝澤之反問:“人家有事要做,你有什麽事要做?沒事就繼續跪著背書。”


    何素素祖母那個氣,早知道有今天自己就去幹活了。


    其他訛獸抓住謝澤之話裏透露的信息。四娘連忙說她才管家,要去核對家裏開支的賬本。大娘說她手上有一幅繡圖要完成,五娘說要帶孩子……


    眾人絞盡腦汁想自己有什麽事要幹,以證明他們對這個家來說有多重要。


    謝澤之來之前通過水鏡了解過他們每人每天都做些什麽。他們在他麵前撒不了謊。


    四娘想帶走何初雲被他阻攔。他知曉何初雲得了老太太的寵愛,在家中什麽都不用做。


    她母親適才假意說要帶她一同看賬本。結果謝澤之問她連字都不認得,如何看賬本。


    何初雲聽罷,痛恨她娘平她日裏就教她那些虛禮和討好長輩,還說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為了打造一個“完美”的女兒,連字都不準她認。現在跑都跑不掉。


    她試著衝謝澤之撒嬌妄圖博得同情,沒想到這“祖父”油鹽不進,還嚴厲斥責她隻想著偷奸耍滑,不幹實事。


    最後,整個院子中就剩下了四人:何壽和他娘,以及何霜與何初雲。


    何霜心裏也不痛快。自己“賣兒賣女”,換的靈氣討好邀寵有什麽用!最後連管家權都被卸了,也沒一個人願意可憐可憐她。不如一早就把那些靈氣給自己用,說不定自己現在已經成仙了,給這些“白眼狼”做什麽。


    他們四個人在心裏叫苦,一直跪到開飯。


    飯桌上沒人說話,大家心思各異。謝澤之不在,老太太和何壽又恢複了往常頤指氣使的模樣,指揮這個,辱罵那個。


    眾人心生不滿,暗道:這個家就他們倆什麽事都不做,有什麽資格坐在主位,還對他們指手畫腳!


    下午,謝澤之又把他們叫在一處,讓他們坐在大廳內。


    “何壽,那些靈氣你都是怎麽分配的?”謝澤之問。


    何壽起身踉蹌了一下,迴稟他這些靈氣的大頭歸屬他和他娘,然後是何霜。剩下的人再按照長幼順序分得不同的靈氣。


    謝澤之聽罷直搖頭,“這麽分不對。”


    “啊?”


    “照這麽個分法,家裏何時才能出一個神仙。依我看最好把每年所得靈氣全部供給一人,讓他先成仙。不如按照輩分排個先後順序。”


    話音一落,眾人臉上表情各異。最不高興的當屬那幾個小輩,本身他們分得的靈氣就少,這樣以後連靈氣都沒有了。


    何壽他娘倒是挺高興。她是這個家裏的長輩,按輩分排,她自然是第一個。


    謝澤之頓了頓又說:“但我又覺得這樣似乎不妥。家裏的靈氣都是何三媳婦用女兒換來的。不能讓她隻出力不落好。”


    何霜拚命點頭。


    他故作為難地說:“該給誰不好由我一個人說了算。給你們一個時辰,選一個人出來,以後靈氣都給他。”


    他離去後,房間裏可是吵翻天了。一個個也不管那些三綱五常,男尊女卑,想盡一切辦法證明自己才是這個家裏最有用的人。


    何霜拍著胸脯說她為這個家貢獻最大,大家能化型都是靠她。二娘說沒有她這一家子的人遲早得餓死;大娘說她繡花掙迴來不少錢……


    何壽和老太太很快敗下陣來。他們一沒盡過長輩的教導之責,二沒為這個家的落成出過半分力。自打化成人形就仗著自己的輩分高欺壓他們。可以說除了輩分一無是處


    何壽企圖用選新娘一事證明自己有用,結果被自己兒子懟,說那些新娘明明是他挑迴來的。隻是“昭衡真君”先找的他,他的活兒換別人來也能做。


    何壽氣得要打他,整個大堂亂做一團。


    趕等謝澤之再出現,這些訛獸的臉上都帶著點“顏色”


    他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坐在主位,故意說道:“想必結果已經出來了。選的是你們爹爹還是你們祖母啊?”


    “‘祖父’,這事不能按輩分排!”何素素的大哥一早坐不住了,站起身反駁道:“他們倆雖然一個是我爹,一個是我祖母,可為這個家根本沒做過什麽。他做的事我也能做。祖父不如我,我一定勤學苦練。”


    “混賬!”何霜先跳著腳罵道:“憑什麽讓你得了這個機會。你是我腸子裏麵爬出來的。不說你爹你祖母,你要為你娘想想……”


    “你與他們沒有多大差別。”何素素大哥迴懟:“平日家隻會調三斡四,搬弄是非,有生恩無養恩,你還不是想著靠生養換取靈氣。再說你們女人除了生孩子還能做什麽?”


    “大哥哥這話說得沒理。”二娘的女兒起身,“要沒有我們幫著打理,這個家早散了!你要說你能做父親做的事,我們也能做你的事。隻是你們把機會奪去了。不然交給我們,也未必會有你們做的差。”


    “笑話,女人家拋頭露麵……”


    “我們是衣不蔽體了嗎?憑什麽不能拋頭露麵。” 二娘的女兒說著摘下了頭上戴的紗巾。這倒是出乎謝澤之的意料之外,引得他多看了這姑娘幾眼。


    “大哥哥別忘了,咱們還是訛獸的時候,你們公的一點話語權都沒有,不過是成了人用人這套規矩打壓我們而已。”


    “什麽打壓,這是規矩……”


    “人又怎麽樣?人說的就一定是對的?我看書上寫的都是錯的!”說完,她意識到失言,扭頭去看謝澤之的臉色。


    她連忙跪下道歉。


    沒有預想的斥責,謝澤之問她心中的人選是誰?


    她硬著頭皮說:“我覺得這個名額應該給我娘,她出力最多,她應該得的。”


    “那你呢?”謝澤之又問:“你甘心嗎?”


    “我願意!”她答道:“我娘雖然不會說話,但饑荒那年要不是她找來食物,全家上下早餓死了。而且她生我養我,還把自己分得的靈氣給我和妹妹。我沒有什麽能報答她的。與其以後要將把賣我換來的靈氣給這些不想幹的人,我寧願全給我娘。”


    二娘趕緊磕頭說自己年紀大了,要靈氣也沒用,讓謝澤之選她兩個女兒。


    這對母女襯得何霜無地自容。自己生了這麽多,一個向著她的都沒有。


    謝澤之讓她們起身,歎道:


    “自古規定百善孝為先。我本意想推舉你們的父親或是祖母,但大家的怨言這麽大,我也不好孤注一擲。


    這樣吧,給你們一個晚上的時間好好想想。明日我再來問你們,若是能說服我,我就重新考慮。”


    這一晚上,這幫訛獸翻箱倒櫃,查閱書籍,尋找一切能辯駁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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