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於彬一覺睡醒過來,走出家門一看天色,已是夕陽西下,晚霞映空。


    爸媽和妹妹估計要忙到天擦黑才會迴來,於彬打算先把晚飯做好,免得在田裏辛苦幹了一天活的父母,迴家後還要忙做飯。前世於彬做飯菜還是有一手的,玩手機刷抖音的時候,於彬就經常看著美食視頻學做菜,久而久之,也算是學到了一手不錯的廚藝。


    於彬淘好米,將煮飯的鐵爐鍋掛在廚房火塘的吊鉤上,生起柴火開始煮飯。這時可不是前世有煤氣罐、燃氣管道的年代,鄉下農村生火做飯,普遍還是燒曬幹後的莊稼秸稈和樹枝木柴。農村收完莊稼,曬幹的稻草、油菜杆等秸稈,都會被勤勞的村民打成捆,整齊地堆放在堂屋的樓上。要用的時候,從樓上吊一捆下來。而且冬天缺少草料的時候,幹稻草還能用來喂牛,一舉兩得。


    莊稼秸稈這玩意火力足,又不用花錢,缺點就是煙熏火燎,整得廚房灶壁都是黑乎乎的,所以一到過年,家家戶戶都要掃揚塵。前世於彬小時候也在家裏幹過燒火煮飯這些活,所以現在做起來,倒也是信手拈來,不在話下。


    煮飯的同時,於彬又在廚房裏翻找了一遍,發現家裏隻有南瓜、青椒,都是自家菜園裏種的。煮好飯後,於彬架起炒菜的鐵鍋,炒了一碗南瓜、一碗虎皮青椒。想了想,於彬又去雞窩掏了兩個雞蛋,做了一大碗蛋花湯。


    等到於彬把飯菜端上堂屋的飯桌時,屋外天空已經完全黑了。於彬拉了下燈繩,頭頂上方5瓦的電燈泡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瞬間就灑滿簡陋的堂屋。


    此時,門外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是在田裏勞作的父母和妹妹迴來了。於彬迎上前去,喊道:“爸、媽、小蘭,你們迴來了啊,飯菜我已經做好了,快洗手吃飯吧。”


    妹妹於素蘭跟在於興華、陳紅蓮身後,這是一個還差三個月就將滿十六歲的農村女孩,由於經常幫家裏幹農活的原因,苗條的身材顯得秀美而結實,膚色如小麥,在燈光下微微泛著健康的光澤,秀麗的臉龐上,一雙清亮的大眼睛,透露出農村姑娘的樸實善良,一頭烏黑的秀發簡單梳成了兩條大辮子,又粗又長。這是於彬重生後見到自己妹妹的第一眼,於彬心中暗想,前世那首膾炙人口的歌曲《小芳》,描寫的怕不就是自己妹妹小蘭這樣的形象吧。


    於素蘭見到於彬,甜甜地喊了聲哥,就乖巧懂事地端著臉盆去水缸打來一盆清水,讓於興華、陳紅蓮洗手臉。等爸媽洗完後,於素蘭也洗了下手上殘留的泥點,擦了把臉,倒掉髒水就上桌吃飯了。


    飯菜雖然簡單,隻有兩菜一湯,甚至連犖腥都沒有,但一家四口圍桌而食,吃得津津有味,充滿了農家特有的知足與溫馨。於彬心下感慨,前世的時候,生活條件好了,山珍海味也不是沒吃過,卻從未有過此刻這種溫馨氛圍。自打參加工作後,自己就為了生活而奔忙,很少有時間迴家陪父母。就連春節迴家過年,也是匆匆待上幾天就得走了。現在重生迴到二十八年前,也算是一種彌補吧!


    剛吃了幾口菜,於素蘭有點驚訝地說:“哥,你做飯菜的本事進步了啊,這味道,都趕得上村裏辦紅白宴的建新師傅了。”確實,清炒南瓜軟糥爽口,虎皮辣椒香辣入味,蛋花湯香濃味美,簡單的食材,於彬做出來的味道卻很是下飯。


    於彬嘿嘿一笑,說道:“你哥現在做飯菜的手藝不錯吧?好吃你就多吃點,哥以後給你做更多好吃的。”


    扒了幾口飯的於興華,端著碗問於彬:“彬伢子,這次高考,你也是運氣差,怎麽就恰巧生了一場病,隻怕是考得不好吧?”


    於彬知道,父親應該是下午在田間忙活的時候,向母親問了自己的情況,正好自己也打算跟父母溝通不打算再參加高考的事。聽到父親問起,於彬就忙迴道:“爸,對不起,這次的高考我肯定是沒戲了,幾門考試都狀態不好,最後一門還有大半題目沒做就暈了過去,被送進了醫院。”


    聽到於彬親口確認,於興華心情很是失落,畢竟在他心目中,認為自己兒子的成績一向不差,考上個大學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現在結果出乎他的意料,這讓於興華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但隨即又展開,安慰於彬:“彬伢子,這次沒考好沒關係,你也莫放心上,就當是練了一次手,明年再努力就是。下午我跟你媽商量了,打算讓你再複讀一年,相信明年你一定能考上。”


    於彬看了一眼於興華、柳紅蓮,鼓起勇氣說:“爸,媽,我不想去複讀,我不打算參加高考了。”


    於興華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等明白於彬的想法,臉上頓時浮現一絲怒氣。“啪”的一聲,於興華把手中筷子拍在飯桌上,嚇了於素蘭一跳。於興華生氣地說:“什麽,你不想複讀了,不參加高考你打算做什麽?跟你老子我一樣,在農村種一輩子田,苦一輩子、累一輩子、窮一輩子嗎?”


    於彬小心翼翼地說:“爸,你別生氣,你聽我說——”


    於彬話沒說完,就被於興華生氣地打斷了:“老子聽你說個屁,你看看你的兩個舅舅,都是大學生,現在多好,當上了公辦的老師,工作體麵,工資又高,還不受累,十裏八村哪個看到不羨慕。複讀參加高考這事就這麽定了,你要是不聽,老子打斷你的腿。”


    於彬的倔勁也上來了,擰著脖子說:“爸,別說打斷腿,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去複讀。”


    於興華更生氣了:“你——”


    見到父子倆頂了起來,柳紅蓮在邊上忙打圓場說:“他爸,你先別生氣,你也聽下孩子到底怎麽想的啊!彬伢子,你也是的,爸媽想讓你考大學,不就是為了你有出息,受人尊敬,不再像爸媽這樣窮苦過一輩子。”


    於彬眼框一紅,輕聲說道:“爸,你消消氣,我知道,你和媽都是願我好,可是我們家現在這個情況——”頓了一頓,於彬繼續說:“這些年,你和媽為了供我、小蘭讀書,不但農忙時要忙田裏農活,農閑時還到處找零工,大冷天到蘆葦場幫人割蘆葦,臉上手上都是血口子。受苦受累不說,就這樣,一年到頭也沒掙到多少錢,迴頭還要找人借錢,才能供我倆上學。你自己算下,這些年我們家欠舅舅和外麵人多少錢了。”


    於興華被於彬的話梗住了,硬聲說道:“這不要你操心,你和小蘭隻管用心讀書,錢我和你媽會想辦法。”


    於彬說:“爸,媽,就算我再複讀一年,明年能考上大學,可是大學還要讀四年,要花的錢隻會更多。而且小蘭今年就會上高中了,三年後也要考大學,到時同時供我們兩個上大學,你和媽就算是把自己賣了,也沒有辦法啊。”


    於興華沉默不語,於彬繼續說:“爸,媽,我是這麽考慮的,與其這樣,不如我不複讀了,到外麵去找事做。這樣不但可以早點賺錢,把家裏欠的債早點還掉。還能減輕家裏負擔,一起全力供小蘭上大學,相信小蘭將來有出息了,也不會忘了我這個哥。”


    於素蘭眼睛紅了,哽咽說道:“哥,我不讀了,你去複讀,繼續考大學。”


    於彬生氣地說:“小蘭,你閉嘴,不許再說你不讀這話。哥是一個高中生,又是男孩子,在外麵找活幹很容易。村裏不是有人去粵州做事了嗎,聽說比在家裏強多了。”


    陳紅蓮有點心動,看了於興華一眼,說:“他爸,彬伢子說的也有些道理,你看——”


    於興華哼了一聲:“有什麽道理,說破天也得給老子去複讀,彬伢子又不是不會讀書,我就不信還供不出兩個大學生,他外公外婆不也是把他兩個舅舅都培養成了大學生。”在於興華心裏,兒子畢竟是要傳宗接代的人,將來有沒有出息很重要,既然有讀書的天分,怎麽能不上大學呢。當然,這並不意味著於興華心中就看輕女兒,事實上於興華同樣也很疼愛女兒。


    於彬哭笑不得,這能跟自己家一樣嗎,外公外婆能供兩個舅舅上大學,是因為外公家離鎮上近,又有一門做豆腐的好手藝,在鎮上集市做豆腐生意,有比較穩定的收入來源,何況兩個舅舅並不是同時讀大學,中間還隔著幾年呢,壓力自然也小些。


    見於興華還是固執己見,於彬眼珠一轉,又說道:“爸,媽,我也實話跟你們說吧,這次高考因為生了一場大病,導致高考成績不好,這已經成了我的心病。就算你們堅持要我複讀,有這樣的心病影響,明年高考我也很大可能會發揮不好,到時還是會考不上大學。”


    於興華瞪了於彬一眼,心說:你這小兔崽子,為了不去複讀,連心病都弄出來糊弄你爹媽了。於興華恨不得抓住於彬這小崽子抽一頓,可這小崽子剛生了一場病,萬一再抽出個好歹來,還得老子出錢來給他治,不劃算啊!


    想到這,於興華心裏這頓憋屈啊,抓狂啊!行,小崽子讀書多,嘴巴是厲害了,我抽不了你小子,我抽煙行了吧!於興華飯也懶得吃了,拎起椅子坐到大門口,摸出煙絲和裁好的煙紙,卷了一顆紙煙抽起了悶煙。


    於彬瞧見父親鬱悶的神情,心裏偷偷一樂,老爸呀老爸,這下你沒轍了吧,有病得治,可我這是心病,我說好了就好了,我說沒好就沒好,就算明知道我是糊弄你們的,可又能咋的吧,萬一要是真的呢?


    吃罷晚飯,於彬收拾洗刷完碗筷,一家人搬出竹床、椅子,坐在屋前的曬穀坪裏乘涼聊天。這個年代的農村,可沒有空調,就連電風扇也不是家家戶戶都有。即使有風扇的人家,也能不開就盡量不開,心疼電費啊。鄉下農村夜晚的習習涼風,就是天然的風扇。


    附近鄰居也紛紛搬了竹床出來乘涼,有年紀大的老人,幾人湊在一起,拉起二胡,敲響小鑼小鼓,唱起了花鼓戲,悠然自得其樂。也有大人在給自家孩子講鬼故事,嚇得小孩子縮著身子往大人懷裏鑽,卻又忍不住要繼續聽。


    更多的小孩們沐浴在皎皎的月光裏,唿朋引伴,興致勃勃地玩著衝陣的遊戲。也就是小孩們分成兩隊,距離十來米麵對麵站好,同隊的小孩手拉著手,然後輪流叫對方隊伍裏的一名小夥伴來衝自己這邊的隊伍。如果能把隊伍中拉著的手撞開,就能將隊伍中任意一人領迴自己的隊伍裏去。如果衝陣的小夥伴失敗了,就得留在這邊的隊伍裏。兩邊隊伍交替衝陣,直到其中一隊隻剩下一人,遊戲才算結束。


    於彬躺在竹床上,仰望著頭頂皎潔的明月和深藍靜謐的夜空,聞著空氣中彌漫的稻香,聽著耳畔傳來周邊田裏池塘中的蟲啁蛙鳴聲,小孩們熱鬧的喧嘩聲,老人們的吹拉彈唱聲,心裏無比的寧靜。


    晚上睡覺前,柳紅蓮跟於興華聊了一下於彬不打算複讀的事。老兩口見於彬已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不想複讀,也隻能無奈地放棄堅持,有些時候有些事情,還真是勉強不了。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老兩口隱約覺得,兒子於彬自打生病昏迷了兩天,醒過來以後,整個人好像都發生了一些變化。要說具體有哪些變化,老兩口也細說不上來,就感覺兒子好像一下子長大了好多。當然,這個長大了好多不是說年齡,而是於彬身上透露出來的那股精氣神,讓他們恍然有一種於彬不是一個十八歲的毛頭小子,而是經曆了豐富人生的成年人的感覺,以至於他們心裏產生了不能再拿於彬當小孩看待的想法,這也是讓老兩口不再堅持要於彬上大學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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