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夜,寒意逼人。


    從宮中迴來的路上,蕭璟庭望著早早暗下來的天空忽然有些傷感。


    阮昭輕聲道:“殿下,方才宴席上您沒吃什麽東西,迴去要不要給您準備些點心?”


    蕭璟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叫後廚做些酸湯水餃吧。”


    “酸湯水餃……”阮昭一愣,唯唯諾諾道,“這道菜在汴都倒不常見。”


    蕭璟庭斜乜了他一眼,寒聲道:“你隻需說與後廚聽,他們知道怎麽做。”


    阮昭猶猶豫豫的點點頭:“是的,殿下。”


    阮昭畢竟剛來王府,很多事情還不曾了解,這道菜是王府每年冬至必會準備的。


    蕭璟庭在秦嶺時,冬日常去洛慕沄那裏跟他一起吃餃子,每一口都讓他覺得冬天也沒有那麽寒冷了。


    後來到了汴都,珍饈佳釀多了,但與他一同自由吃喝逍遙的機會少了。


    不過這幾年每年宮中冬至晚宴後,蕭璟庭都會將洛慕沄喊到自己王府,為他準備秦菜,特別會準備上這道酸湯水餃。


    蕭璟庭知道這是洛慕沄心頭最愛,愛屋及烏,他也會不知不覺惦記上了,還特地請來了秦地的大廚。


    洛慕沄說過,許多年沒有迴家,隻要吃到這道菜,便好像迴家一樣。蕭璟庭每次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心裏都會覺得十分滿足。


    阮昭小心翼翼放下後廚準備的水餃,將筷子遞到蕭璟庭手中,輕聲細語道:“殿下請慢用。”


    蕭璟庭瞧著桌上的菜,餃子還是那碗餃子,但身邊卻缺了一個陪著自己一起享用的人,心中不免有些傷感。


    阮昭抬眸望著蕭璟庭那憂鬱的表情,見他遲遲沒動筷子,猜到必然與洛慕沄有關聯。


    但蕭璟庭似乎特別反感自己說出洛慕沄的名字,阮昭不敢逆鱗,隻能小聲提醒:“殿下,餃子再不吃就涼了。”


    蕭璟庭看著那餃子滿臉悵然若失,用筷子撥弄著水餃,自言自語著:“有一年在秦嶺,漫塵親手為我包了一頓餃子,他畫畫手藝高超,包餃子卻怎麽都不得要領,但那卻是本王此生吃過最好吃的一頓飯,比得過這世上任何的山珍海味。不知今夜漫塵在東州有沒有吃上這酸湯水餃。”


    口中吃下的每一口餃子,都是對遠在東州那人的思念。


    阮昭羨慕的看著蕭璟庭,抿著嘴輕聲道:“東州過節也有餃子,味道應該也是不錯的。”


    “你去過東州?”他抬眸看著阮昭可憐巴巴的模樣。


    阮昭輕輕點點頭迴:“嗯,小奴的祖籍是東州的。”


    蕭璟庭冷哼了一聲:“原來也是東州人,難怪母妃看得上眼。”


    見蕭璟庭又擺出一張冷臉,阮昭大氣都不敢出,緊張的縮著腦袋立在一旁。


    蕭璟庭舉起筷子吃了一口,味道還是一如既往。


    他難得好聲好氣對著阮昭道:“這廚子下手習慣了,連漫塵那份也做了,這太多了,本王一個人吃不了,你一起吃吧。”


    “這……”阮昭眨巴無辜的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小奴不敢。”


    蕭墨曜夾起一個水餃抬到阮昭麵前,表情冷淡地橫了他一眼:“讓你吃就吃,哪那麽多廢話!”


    “是……是的,多謝殿下。”阮昭顫顫巍巍舉起雙手,從蕭墨曜的筷子底下接過一個,囫圇一口吞進嘴裏,差點被噎個半死。


    蕭璟庭被他那慌張失措的模樣惹笑了,不經意間瞥到了那雙嫵媚迷人的眼,心中竟然有一絲奇怪的悸動。


    ……


    冬至,青城之外不時傳來一陣陣稀稀疏疏的爆竹聲。


    玉梅閣香煙輕嫋,這是紅梅盛開的季節,庭院中的梅花絢麗清豔,宛如一片霓雲。


    蕭墨曜挑的這一間雅閣,正對著庭院中兩株開得最甚的梅花,景色十分宜人。


    洛慕沄望著窗外的景致,語調溫雅:“冬至清心涼,紅梅傲雪香。暖日日日短,寒夜夜夜長。”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蕭墨曜含笑望了眼洛慕沄,一邊給他倒上了冬陽釀,“不論遇到什麽災難,百姓總是出乎意料的堅韌,該走的路繼續走,該過的節還得過。”


    洛慕沄提著酒盞,不經意的掃了蕭墨曜一眼:“寒歲難熬,你我還能在此對酌已經算是幸運了,望所有的災難可以早日過去。”


    “一定會的。”蕭墨曜提眉一笑,“洛大人嚐嚐本王特地差人買來的桂花冬陽酒。在我們南楚,每逢冬至夜要喝上一口香醇的冬陽釀,歲歲暖心歲歲安。”


    “哦?南楚還有這等習俗?”洛慕沄勾著眉梢,視線從酒盞落到蕭墨曜俊俏的臉上,看似漫不經心,“我們秦嶺都是‘冬至餃子夏至麵’。記得那時每逢冬至,家中便會用羊肉與藥物包入麵皮中,製成耳朵狀的‘嬌耳’,吃了便不會在寒冬凍爛耳朵了。”


    蕭墨曜身子前傾,托腮饒有興趣地盯著洛慕沄:“很少聽洛大人提起家中的事情呢。”


    洛慕沄莞爾一笑,將酒盞湊在唇邊輕嚐了一口,故意扯開話題:“好香甜的桂花味,這口感喝起來不像酒。我發現跟郡王一起每次總離不開酒。”


    每次酒後那些荒唐,也讓洛慕沄有些後怕。


    蕭墨曜歪著頭想了想,點點頭:“這麽說來,倒確實啊!不過,喝酒有什麽不好,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本王知洛大人抱病在身,今天這是甜釀,不兇不辣,多喝兩口無妨。”


    說著,蕭墨曜便舉起酒盞與洛慕沄碰了碰:“祝洛大人順頌事宜,百事從歡。”


    洛慕沄聞了聞桂花香,垂眸莞爾一笑,聲音溫柔至極:“多謝,也願郡王靜寧見春,祉猷並茂。”


    兩人一番相互祝福後,小二開始送上一道道早已準備好的美味佳肴。


    洛慕沄看著桌上的菜肴,露出了震驚的表情:“淳熬、炮豚、檮珍、肝膋……這是周八珍?”


    蕭墨曜搖著手中的空盞笑了一下,滿眼期待:“凡王之饋,食用六穀,膳用六牲,飲用六清,羞用百二十品,珍用八物,醬用百有二十甕……周八珍是宮廷菜,民間少有能吃到的。”


    洛慕沄淺嚐了一口,一下子有些啞然,他記得小時候曾在父親壽宴上吃過,已經好多年沒有吃到口味這麽正宗的周八珍了。


    蕭墨曜的目光凝在洛慕沄臉上,聲音微微蕩著春波:“可合洛大人胃口?”


    洛慕沄迫不及待的一道一道品過去,唇角不自覺的揚起一個弧度。


    洛慕沄笑了一下,聲音甜柔似水:“真沒想到,在這裏竟然可以吃到這麽正宗的秦菜。”


    見洛慕沄眉開眼笑,蕭墨曜也覺得開心,提起筷子又夾了幾口菜到洛慕沄的碗中:“你若喜歡,便多吃點,你瞧你瘦的。”


    洛慕沄也不客氣,微笑著點點頭。兩人此刻的模樣像極了認識了許久的朋友。


    一杯酒下肚,便有三分暖意。


    蕭墨曜忽然緩口道:“洛大人你打算什麽時候迴汴都?”


    洛慕沄側過頭看著他,一臉疑惑:“郡王呢,打算什麽時候迴?”


    蕭墨曜尷尬的笑笑:“明日本王就要迴去了。”


    “明天就走?”洛慕沄有些吃驚,也有些失望。


    他心裏一沉,挑了挑眉:“原來郡王明日就要迴,那……好吧……”


    “不是你想得那樣。”蕭墨曜慌忙解釋,“本王答應洛大人的事情一定會做到。隻是昨日聽都城來報,說近來東境倭寇又有動作,邱子堯與東州守備軍開始忙著抵禦來犯。大敵當前,彈劾邱氏一事洛大人有沒有考慮暫緩?”


    洛慕沄斜睨了蕭墨曜一眼,忽而勾唇緩聲道:“洛某與郡王不同,做事向來有始有終。”


    蕭墨曜淺抿了一口酒,不抬眼的迴道:“本王知道提前迴汴都一定會讓洛大人心生懷疑。但本王對你一片真心,絕不會欺瞞於你。洛大人是自由身或許不知道本王的苦衷,盡管陛下賞我官爵但本王畢竟是南楚質子,即使因為公務,隻要我離開汴都一日,陛下就會對南楚多一分猜忌與防備,如今賑災款項之事告一段落,本王若不盡早趕迴汴都,恐惹陛下不悅。”


    蕭墨曜語氣十分真誠懇切,這讓洛慕沄倒也有些不太習慣。


    他沒想到蕭墨曜會以這種推心置腹的口吻跟自己訴說境遇。


    其實說起來,自己本就不該對蕭墨曜有所期待,畢竟這攤子渾水又有誰願意摻和進來呢?!


    洛慕沄淒楚一笑,緩緩舉杯:“郡王說的洛某都理解,郡王既然已經決定了,那我就祝您一路順風吧。”


    蕭墨曜輕輕按下了洛慕沄的酒杯,並沒有迴應這杯酒,之事繼續坦然的解釋著:“這些日子見你為了邱子堯和東州的事情勞心傷神,本王自也沒有懈怠,特地多方調閱了一些資料。但在本王看來,想要找到邱子堯和東州軍合謀的把柄並不容易。如今又正值外族作亂,東州軍和邱子堯都動不得。本王知道你心中的憂慮和迫切,但一定要看準時機找到鐵證方可下手,若是太急功近利,怕會功敗垂成。東州暴亂之事我已請奏陛下,但從汴都城中反饋的消息來看,陛下似乎目前還在遲疑猶豫。現在邱子堯對東州太過重要,牽一發動全身。”


    洛慕沄望著窗口的景色長舒了一口氣:“多謝郡王提點,洛某心中自有分寸。難得來一次東州,很多事情現在不查清楚,錯過也就就也沒有機會了。”


    蕭墨曜眸光安然:“好,洛大人根據自己的安排再呆些時日,待我們一迴道汴都後,好好複盤,再一同謀劃打算。”


    洛慕沄望著蕭墨曜,心中五味雜陳。


    見氣氛有些僵持,蕭墨曜尷尬地鬆了鬆肩,抱著雙臂道:“夜深了,好涼!”


    洛慕沄這時才發現自己臉微微有些發燙泛紅,這才沒有感受到夜涼如水。


    蕭墨曜見狀立刻起身走到洛慕沄身後,從身上解下外袍,為他披在肩上。


    他俯身輕輕貼在洛慕沄耳畔溫柔道,“冬至天寒,你身子單薄,披上暖和些。”


    “多謝郡王!”洛慕沄側過臉,那雙天生的含情目勾著蕭墨曜的魂。


    玉梅閣正如其名,處處點綴著梅花的影子。窗前的梅花含苞欲放,疏影橫斜,暗香浮動。


    蕭墨曜看著洛慕沄,忽然記起那年在梅樹下舞劍的少年。那一眼,在他心中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


    蕭墨曜直勾勾地盯著洛慕沄看得出神。


    洛慕沄承著他的目光,似笑非笑道:“郡王為何這般看著我?”


    蕭墨曜眉眼間溫柔綻放:“好看啊。”


    洛慕沄指腹輕輕摩挲著酒盞:“我以為郡王不會是這樣以貌取人的人?”


    蕭墨曜單手支著臉,俏皮的勾著眉梢:“那本王該是什麽樣?”


    洛慕沄唇角微微彎起,咂摸了半天,才淡淡來了一句:“這……洛某也說不好。”


    “本王在洛大人眼中竟是這麽難懂的一個人嗎?不過,這倒也是……正如本王讀不懂洛大人一樣,確實很難。本王自從遇見了洛大人,就像進了一個美人局,怎麽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洛慕沄聞言笑而不語。他的笑清淺從容,卻叫人看得驚心動魄。


    時光從他們中間流過,是等待是尋找,是失去是再來。緣分從相交到分開,又從分離到迴歸,好像不曾來過,又好像一直都在。


    蕭墨曜的心好像被什麽緊緊的裹住了,眼前的麵龐越來越清晰,清晰到成了他心裏的一個念頭,一份執著。


    他忽然托住洛慕沄的臉,情不自禁地深深吻了下去,猝不及防,毫無征兆。


    他以唇舌描摹著洛慕沄的唇線,舌尖抵開齒關,攜著桂花香氣直侵入洛慕沄口中,舔舐親吮,極盡纏綿。


    鼻間,茶香、酒香、花香、體香……不知哪一種才是對方身上應該有的味道。


    洛慕沄腦中一片空白,身子驟然僵住,微微睜著的眼正對上蕭墨曜含情脈脈的眼眸。


    如此近距離的觀察下,洛慕沄卻看不透眼前人到底是何種心緒,隻覺得繁複恣肆,深不可測。


    前兩次的吻,都是酒後亂性,但今夜卻是酣暢對飲,兩人都沒有醉。


    蕭墨曜似是有萬語千言,最終落在唇齒間隻是模糊的喘息。他輕咬在洛慕沄的唇上,酥麻之感逐漸燎原蔓延,怦然的心跳聲貫穿著兩人胸膛。


    心髒跳得生疼,猛然驚醒了洛慕沄。


    他緩緩眨了眨眼,就好像從一場夢中醒來,迅速抬手緊緊捏住了蕭墨曜落在他臉側的手,借機掙開他的嘴唇。


    兩人視線迅速錯開,各自低喘不定。


    唇上仍然留有餘溫,洛慕沄心跳如鼓,迅速斂眸將眼底的慌亂遮掩過去,緊張地開口道:“今天多謝郡王的盛情邀請,洛某又欠了郡王一頓。改日有機會再還上。時間不早了,咱們迴吧。”


    蕭墨曜定定瞧著洛慕沄,緩緩勾起唇角,笑著點了點頭:“本王送你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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