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行是在夏王封關之前連夜趕出蜀,幸好有暗衛相護才能平安到北都。


    一路之上陳行見到更為荒蕪的場景。原本堅持留守土地的百姓聽聞夏王造反怕被兵禍殃及也拖家帶口逃亡,各大莊園緊閉著大門,氣氛十分的凝重。


    而離王府,皇帝看似保護,實則軟禁。


    一直都是離王府供應布料的布商,加上秋冬交季,增添衣物是必要的,陳行才得以有機會進入離王府。


    陳行踏入離王府,入秋後已是滿園的蕭瑟感。離王府本就人手不多,落葉無人清掃飄得到處都是,乍一看還以為到了個荒園。


    穿過門廊竟沒見其他人影,真十分冷清,哪裏像是才立大功的功勳之家。


    陳行歎了口氣,穿過重重垂門,才見到久不見的離王。


    離王比以前要瘦些,氣態神韻一如既往。一襲玄色的衣袍,包裹著頎長的身軀,站在廊下賞落葉,形如立柱。


    寒暄過後,離王問起西蜀之事。


    陳行一聽便搖頭,一臉愁容。像他們這種行商,靠的就是太平之時轉賣貨物掙錢。這下蜀起事,斷絕商道,百業凋敝,這生意怕是就要在此斷了。


    “夏王真的要本王人頭才肯罷兵戈?”楚夢棲神色平和,就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陳行緊張地搖搖頭:“夏王根本就沒有出過夏王府,起事的一切事宜都是汪氏族人以夏王的名義。他們就想逼迫陛下把汪氏兩兄弟無罪釋放,還要官複原職。並——”


    楚夢棲接過話:“並處死本王。”


    陳行隻覺得後背涼涼的,明明自己已穿上秋袍。


    “他們是在趁機威脅陛下,讓陛下妥協退讓,讓汪氏再次執掌天下。他們的膽子也真是夠大的。”楚夢棲輕哼一聲,“原本陛下還打算隻是將汪氏兩兄弟殺雞儆猴讓他們收斂,這下子陛下更是生了要誅滅汪氏的決心。所以陛下這次無論退讓與否,汪氏在不遠的將來怕是都沒什麽好下場。陳老板可知近是靖國公府有什麽動靜?”


    陳行想了想:“趙世子好像向陛下請命北征,說將士應該在邊關灑熱血,而不是在京城無所事事。”


    “靖國公數十年不倒,倒也是個明白人。與其在北都泥塘裏掙紮,不如遠離是非去邊關殺胡奴爭功勞。”


    第二日,暗衛傳來消息。夏王的叛軍已經邁過葭明關,朝北都而來。附近州府因為去年雪災導致人口流失嚴重,並無多少抵抗力。叛軍勢如破竹,用糧食收買了路上流民,隊伍越來越大,擁護夏王的唿聲也越來越高。照目前的行軍速度,能在汪氏兄弟秋決前抵達北都。


    *


    明華殿內,憤怒的皇帝又把奏章狠狠地扔在地上,盯著下方密密麻麻站成兩排的文武官員怒喝:“看看百姓俸祿供養出來的一群無能之輩,連手無縛雞之力的流民都打不過,大遂要這些人何用?!統統拉去殺頭!”


    百官在下麵戰戰兢兢,因為夏王叛軍這次一麵行軍一麵謠傳當今陛下地位不正。先帝是要按長幼秩序傳位給夏王,是皇後挾製臥床的先帝才立下太子詔書。


    夏王出身高貴,才是正統人選。這十年來大遂屢遭天災,就是上天對大遂的懲戒。隻要夏王登基天下就能安穩。


    皇帝一聲冷笑:“他們是找不到借口了嗎?”


    胡琰出列,沉聲道:“現在糾結夏王叛軍說什麽不重要,重要是怎麽能阻止叛軍朝北都而來。趙世子出發北征在即,若是分兵定會影響士氣。離王殿下眼下已歸京,若是以一人之力能阻擋夏王叛軍,換取大遂內部安危……”


    胡琰隻覺得臉上微涼,隨之而來額間傳來尖銳的疼痛,身體也微微顫抖。


    伴隨清脆地一聲“啪”,大滴大滴的墨水滴落,在地上匯集成一小攤墨汁。


    皇帝隨手把硯台扔出去,卻不料砸到胡琰額頭上,百官皆驚。


    胡琰顧不得臉上的是墨汁還是血水黏膩之感,忍痛繼續陳述:“老臣是替陛下替大遂想啊。眼下事態緊急,應以大局為重。隻要等到趙世子擊敗胡奴,再順勢南下就能截斷夏王叛軍的歸路,到時叛軍腹背受敵不攻自破。也不是說要立刻殺了離王,隻要把離王下大牢表明陛下態度即可。等到趙世子凱旋再把離王放出來,再加以安撫。”


    這話,隻能聽一半。隻要皇帝做出退讓,那麽風頭正勁的胡氏就能更上一層樓。說得好聽等事態平息將離王放出來加以安撫,到時離王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還難說。


    他們總以為自己是聰明人,讓離王去擋刀。


    看似是朝臣的忠心耿耿,其實是太後在背後推波助瀾,想要皇帝按他們的意思去辦。


    太後就那麽想置離王於死地嗎?還是說她在忌諱著什麽?


    當年太後逼著皇帝殺了未婚妻一家,現在要殺皇帝最引以為榮的兄弟。


    太後要斬斷皇帝所有的路,就要皇帝徹徹底底成為她的傀儡。


    其他官員說了什麽皇帝沒聽,朝會草草結束。


    下朝後,皇帝終於忍不住,去了福鶴宮。想來皇帝當朝砸大臣的事已經傳到太後那裏。


    淑貴妃與蹣跚學步的二皇子也在,二皇子咿咿呀呀,走得東倒西歪,引得一旁宮人含笑相看。


    祖孫三代其樂融融。


    皇帝遠遠就聽見女子暢快地笑聲,仿佛皇城外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瞧著皇帝來了,淑貴妃才收斂臉上的笑意,垂首行禮。


    快胖成圓球的二皇子好久都沒見過父皇,周圍氣氛好像與平時不一樣。用眼眸打量著眼前這個穿著金龍玄袍的男子,感到他好像不高興眼神閃爍不定,胖乎乎的小手緊緊地拉著母妃的衣裙。


    這個高大的男人看上去好可怕,眼神好像要吃人樣。不像那些人對著自己都是彎腰笑臉,一點都不和善。


    拋開血緣,皇帝不喜歡這個被寵壞的兒子。二皇子並沒有像太子幼年那般乖巧討人喜歡,大概是培養他的人從來不覺得他需要去討好任何人。


    二皇子不像太子長得像皇帝多一點,眉目清秀像淑貴妃多一點。


    在母妃的指引下顫顫巍巍地跪下,二皇子才學說話不久,隻能模糊嘟囔著“父皇”二字。


    皇帝很想壓抑自己內心的憤怒,做個慈祥的父皇,可是努力許久失敗。大步流星朝正殿走去,隻留下一陣淡淡的龍涎香。


    “朕要與太後商議正事,請淑貴妃娘娘迴避。”何總管一路跟著小跑過來,加上年紀大了現在喘得厲害,說話也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惶恐的宮人簇擁著淑貴妃與二皇子迅速退下。


    二皇子用力拽的母妃的衣袍,留下清晰的折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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