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開穿好衣服,隨手理了理頭發,一手撐傘、一手提燈,緩慢走入雨幕中。


    幽怨簫聲,淒迷雨聲,敲擊著雲開的耳骨,恍惚間,她感覺自己又迴到了那年那時——彼時她小心翼翼靠近裴安白所在的院落,一路上都在想該怎麽說話才能安慰他的思母之情。


    現在想想,那時的自己也真是可笑、可悲。


    攻略任務讓她時刻關注著任務對象的喜怒哀樂,不敢表露出一點屬於自己的天性,整日裏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今時今日,雲開隻希望補全最後兩個標簽,平平安安迴家。


    她實在有點累了。


    雲開打起精神,繼續往前走,守門的侍衛見來人是她,不由麵麵相覷,似乎很疑惑雲開為何深夜前來,不過他們最終退開步子讓她進去。


    越靠近裴安白的房間,簫聲便越清晰。


    雲開在門口站定,輕叩房門。


    “殿下——”她輕輕喚了一聲。


    迴蕩在耳邊的簫聲驟然消失,隻剩下風聲、雨聲。


    裴安白的影子被燈光投映在窗紙上,透過光影的變幻,雲開知曉他已經站在門前,與她僅一門之隔。


    “阿月,你怎麽來了?”房門沒有被打開,裴安白的聲音在雲開耳邊響起,他的嗓音有些沙啞,好似傷到喉嚨許久不曾開口說話的病人。


    “我聽到了殿下的簫聲。”雲開沒有把話說得太過直白。


    門那邊的裴安白沉默了很久,隨後道:“我無事,今夜風雨太大,你快些迴去歇息吧。”


    雲開也學著他沉默了半晌,好似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一直在做某種心理鬥爭,滿腔的話化為了輕飄飄的一個字,“好。”


    她收迴視線,轉身離開。


    感受到雲開的離去,裴安白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難看。


    今日他本是極開懷的,可風雨無情,非要帶他迴到幼年那個痛苦無助的夜晚。


    那夜也是這般風雨交加,電閃雷鳴。


    他被雷聲吵醒,前往主殿尋找母妃,守門的宮人不在,整個宮殿黑漆漆的,駭人至極。


    獸類麵對危險會爆發出驚人的敏銳,那時的他就像一隻即將受到傷害的幼獸,心裏湧起極致的慌亂,狂奔向母妃的寢殿。


    他第一次覺得,母妃的寢殿怎麽那麽大,大到他跑了很久,都沒有找到母妃。


    母妃最愛月白色,寢殿裏掛著月白色帷幔,帷幔裏摻著銀線,是父皇特意命人為母妃織造的,造價不菲。


    每次他來尋母妃時,母妃都會坐在床頭,滿眼含笑地看他,月光傾瀉,銀線發出熠熠光彩,仿若星河流動,母妃置身其中,烏發垂落,是極致的黑與白中最亮眼的存在,星辰也為她傾倒。


    她總是笑著揮手示意他上前,動作輕柔將他攬進懷中,有時還會親吻他的額頭。


    可那一日,月白色的帷幔不知怎的落到了地上,上麵染了血,被鮮血浸透的銀線仍在流動,卻不是星河的模樣,而是血流湧動的模樣。


    他的母妃安靜地躺在床榻上,並沒有笑著喚他上前。


    明明母妃臉上、身上都很幹淨,依舊不染塵埃,他卻莫名覺得帷幔上的血都是屬於母妃的。


    他那冷酷的父皇站在一側,隨意看了他一眼,又將視線移迴到母妃身上。


    他惶恐至極,害怕至極,忍不住上前拉住父皇的衣擺,像從前那樣,仰著頭看著自己的父皇,迫切地尋求未知的答案,“父皇,母妃她怎麽了?”


    他的父皇並沒有像曾經那樣特意低下身子,揉揉他的頭頂,寵溺又驕傲地看著他,然後笑著為他解惑。


    不過父皇仍然迴答了他的問題——“她死了。”


    死?


    什麽是死?


    五歲的他知道的並不真切,但本能的,他覺得死不是一件好事。


    他還想問什麽,卻被父皇推倒在地,激烈的衝擊使他眼前一陣發黑,視線最後停落的地方,是父皇冰冷至極的麵龐,耳畔是震徹人心的風雷之聲。


    那一夜,他失去了最愛的母妃,失去了身為皇子的尊嚴,像隻狗一樣被關進荒涼的冷宮。


    他的命運在那一日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從高高在上到跌落塵埃。


    哪怕後來母妃沉冤昭雪,他也被放出冷宮,有了自己的封地、封號,幼年的陰影還是如附骨之蛆般纏著他,讓他感受不到一絲快樂。


    裴安白向來知道他不是個正常人,表麵上裝得再光風霽月,也掩蓋不住他心裏的陰霾。


    母妃希望他做個無暇君子,他也隻能做個麵子出來,內裏卻全是陰暗。


    其實目盲對他來說反而是解脫,他可以安靜地待在黑暗裏,什麽都不必理會。


    可偏偏,命運讓他遇到了月見,她像月亮一樣,雖然有光芒卻不會刺傷他的眼,讓他忍不住接近、靠近,甚至生出獨占的心思。


    裴安白想,他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很狼狽。如果見到阿月,他不敢保證自己能忍住不抱她,能忍住不向她索取憐惜。


    可這樣一定會嚇壞他的阿月。


    他怎麽敢、怎麽能讓他的月亮知道他其實根本不是什麽君子,他的生活其實一團亂麻,精神隨時麵臨崩潰。


    明明他已經盡力克製了,是因為今天感受到的幸福太多,反而讓他迴憶起了那些痛苦的過往嗎?


    這般看來,他還真是不配得到幸福啊。


    無邊的黑暗、連綿的雨聲愈發刺激著裴安白的神經,他沒忍住推開門,迎了滿懷的涼風和雨絲。


    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望”向院門口。


    他在期待,期待被他趕走的人迴來。


    迴來抱抱他。


    隻要抱抱他就好了。


    可惜,他的期待注定落空。


    此刻承載他希望的人已經迴到了隔壁院子。


    出去一趟,又憶起過往曾經,雲開徹底沒了睡意。


    她平躺在床上,視線落在頭頂月白色的帷幔上,心底升起一股煩躁。


    “你心情不好嗎?”床頭忽然傳來裴樾明的聲音,那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怕吵到誰。


    雲開有些驚訝,“你沒睡?”


    她怎麽記得裴樾明這段時間總是犯困,一日裏有大半時間都在睡覺,她還以為是待在玉佩中產生的副作用。


    “嗯,沒睡。”裴樾明輕聲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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