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快一個時辰,孟盈盈身上的背子和細褶裙雖然還沒完全幹,但也隻能再穿迴身上,然後準備打道迴府。


    “我家四少爺請你到廳裏。”等在外頭的小廝見到孟盈盈主仆從房裏出來,便轉達主子的意思。


    孟盈盈撇了下紅唇,不是很情願再見到那個男人,但是有求於人的是她,最後還是跟小廝過去了。


    坐在廳堂內的關軒臣見她走進來,隨口問道:“你要迴去了?”


    “難不成要繼續待在這兒受氣。”她嬌嗤地說。


    關軒臣險些又要變臉了。“你到底要不要談正事?”


    “哼!”孟盈盈高姿態地坐下來。“要談什麽?”


    “應該是你要跟我談什麽吧?”關軒臣反諷迴去。


    她愣了一下,這才想到來找他的目的。“我可以確定目前住在府裏的趙家大小姐並不是真的,這幾天我曾經好幾次故意叫她‘徽英表姊’,她都反應不太過來,跟她聊一些趙家的事,她也都顧左右而言他,有時還會說溜了嘴,叫孟文義是‘六叔’,而不是‘舅舅’,所以肯定是假冒的。”


    “我早知道她是冒牌貨。”他低哼地說。


    孟盈盈定定地看著他。“你為什麽能這麽肯定?”


    “那是因為……”真正的趙徽英目前人就在關家,他當然能夠肯定,不過關軒臣覺得沒必要告訴她這些事。“孟文義拖延的態度讓人懷疑,迴去之後,你就假裝什麽都不知道,陪著他們演戲,不要讓他們發現你已經知道。”


    “我也是這麽打算。”孟盈盈正有此意。


    關軒臣略顯沉吟地又說下去。“不過他故意隱瞞你這件事,不是怕破壞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就是並不完全相信你這個‘女兒’,要是孟文義知道你背叛他,這後果你應該心裏有數。”


    “我連死都不怕,還會在乎後果嗎?”她口氣異常堅定。


    “我不管你和他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但是為了那種人死,你認為值得嗎?”關軒臣不希望她太過莽撞,枉送性命。“我更相信你不是那種愚蠢無知的女人,真的打算跟他同歸於盡。”


    孟盈盈覷他一眼,有些不確定,也有些竊喜地問:“你這是在誇獎我?”


    “不,我是在諷刺你。”他沒好氣地迴道。


    才說她不笨,就問這種蠢問題,關軒臣不禁氣在心裏,難道要他把話說白嗎?哼!那是不可能的事。


    她馬上又被激怒了。“就知道你這人一出口準沒好話。”


    關軒臣冷笑一下。“要說好話也得看對象。”


    “我看天底下大概找不到那個人,不是還沒出生,就是已經過世了。”孟盈盈嗤之以鼻地說。


    他板起俊臉怒瞪著她。


    孟盈盈也同樣不甘示弱地瞪迴去。


    “我知道自己生得好看,你這樣一直盯著猛瞧,我怕自己會變得更自大。”關軒臣笑諷地說。


    她臉蛋一熱。“我才沒有一直盯著你看。”


    “事實勝於雄辯。”他哼道。


    “我懶得跟你爭辯這種無聊的事。”孟盈盈高傲地說。“我和孟文義之間的事會自己看著辦,不勞關四少爺費心。”


    聽她這麽說,讓關軒臣嚐到什麽叫操心,什麽叫牽掛,生怕孟盈盈會不顧一切的去報仇,他不喜歡這種沉甸甸的感覺,可是事情的進展已經超過自己所能控製的範圍了。“不要太衝動,為了那種人死,怎麽都不劃算。”


    “這一點我當然知道,所以才說那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孟盈盈嬌顏黯淡了些。“我唯一擔心的就是我娘了,在跟孟文義做個徹底的了斷之前,要先把她送迴南通的娘家才行。”


    聽孟盈盈的口氣,似乎真的置生死於度外,那樣的決心連男人都比不上,讓關軒臣更加忐忑不安。


    “在你跟孟文義做個徹底的了斷之前,還是要照著我的計劃去進行,你可別壞了我的正事。”他知道自己得掌控整件事的發展,免得孟盈盈因為報仇心切,真的連命都奉上了。


    “你管得還真多!”她不滿地嬌斥。


    “你……以為我很愛管嗎?”關軒臣火大的低咆。“真是不識好人心,我可是在替你著想!”


    關軒臣這話一出,孟盈盈的怒氣頓時漸漸變小,連嗓音都柔軟下來。“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


    “我可沒有你那麽樂觀。”他脫口而出。


    “少瞧不起人!”孟盈盈怒氣又上升了。


    “我不是……”關軒臣想要解釋,氣惱自己嘴壞的毛病又犯了。


    她倏地起身。“我要迴去了。”


    “你……”他想叫住孟盈盈,不過人已經氣跑了。


    關軒臣真想臭罵自己一頓,明明關心她,卻又不換個方式說話,難怪人家會誤以為他瞧不起。


    所謂旁觀者清,身邊的小廝忍不住說句公道話。“四少爺既然關心她,口氣就要好一點,要不然孟家小姐當然會誤會了。”


    “你哪隻眼睛看到本少爺關心她?”關軒臣本能的否認。


    小廝縮了縮脖子,咽了口唾沫才說:“如果四少爺不把奴才趕出關家大門,那麽奴才就願意說實話。”


    關軒臣擺出主子的架勢。“好,這次恕你無罪,快說吧!”


    “咳,奴才兩隻眼睛都看到了,四少爺明明就很在意那位孟家小姐,不然……誰有本事讓四少爺受氣。”小廝小心翼翼地迴答。


    他俊臉微赧,還有著被人揭穿心事的怒氣,不禁別扭地反駁道:“胡說!八成是你眼睛有問題,去找個大夫瞧瞧……對了!方管事迴來了嗎?”關軒臣換了個安全的話題,想到交代方管事在這幾天一一去那幾個老織工家裏說服他們,也不知道進展得如何。


    小廝搖頭。“應該還沒有。”


    “要是看到方管事迴來,就讓他來見我。”話才說完,關軒臣就起身要往廳外走,不過才走兩步又迴頭。“記得去找大夫瞧瞧你的眼睛,免得下迴又看錯了。”他有些欲蓋彌彰地命令。


    “是,四少爺。”小廝在心裏歎氣,伺候主子這麽久,主子不在意的事,連解釋一個字都覺得浪費力氣,會這麽多此一舉,就表示其實相當在意,真是一點都不誠實。


    關軒臣輕咳一聲。“我餓了,去準備幾樣吃的過來。”


    “奴才這就去。”小廝馬上應聲。


    見小廝走了,關軒臣才露出焦躁不安的神情。“我真的這麽在意她,在意到連奴才都看得出來?”


    難道他不隻是動心,而是真的喜歡上孟盈盈了?


    “四哥,你少得意,我保證以後你娶到的女人一定跟我同樣會吃,而且生得又肥又胖又醜的……”


    十妹的話言猶在耳,但也不完全正確,因為孟盈盈既不肥也不胖更不醜,隻是那高傲的性子和自己有得拚,讓他不得不去記住她的長相,去在意她說的每一句話,情不自禁地將已經少得可憐的關心和擔憂放在她身上……如果這不是喜歡,那又會是什麽?


    這下子關軒臣真的頭大了,因為他是個自私,又獨占欲強的男人,一旦喜歡上了,就會想要時時見著,一旦時時見著了,若還是嫌不夠,就會想要完全擁有,可是……要去扛起一名女子的終身幸福,自己又真的能夠辦到嗎?


    “或許我還沒有喜歡到娶她為妻的地步……”關軒臣這麽說是為了讓自己寬心,卻也像是在自欺欺人。“隻是覺得她很有意思,不像其它女子那般無趣罷了。”


    一定是這樣沒錯。


    ※※※


    孟府——


    又過了五天,天氣更冷了,不過江南的冬天,雪勢還不至於太大。


    “娘。”孟盈盈隻要有空閑,就會來陪母親說話解悶,聽婢女說她今天沒有午寐,便進房來探望。


    身形嬌小的孟夫人坐在銅鏡前,在懶梳頭上點綴珠寶鈿花,見到女兒進門,連忙聽取她的意見。“你覺得這樣好看嗎?”


    “娘不管怎麽裝扮都好看。”孟盈盈笑睇著有著絕色花容的母親,外表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沒有人相信她是個已經年近四十,還有個十七歲女兒的娘了,而聽到自己的讚美,更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臉蛋都紅了,難怪母親隻要出現在外頭,總會招來不少傾慕的眼光。


    孟夫人一臉嬌羞地說:“娘已經老了。”


    “怎麽會呢?”孟盈盈來到身高比自己矮了些,可是卻美麗如昔的母親跟前,自己這個女兒也隻遺傳了她一半的美貌。“在所有的人眼中,老這個字絕對不會用在娘身上。”


    聽見女兒這麽誇讚,孟夫人又是高興又是害臊。“就不知道你爹看了這個打扮會不會喜歡,要是不喜歡該怎麽辦?該不該再插上簪花?還是抹個胭脂?我的年紀也大了,再不幫他生個兒子,他會不會納個小的進門?”


    看母親滿腦子想的就是如何討孟文義的歡心,如何得到更多的寵愛,孟盈盈心裏就很不好受,這些年來,有好幾次都想要告訴母親,其實那個男人就是殺死她的親爹的兇手,可是又怕母親藏不住話,想要跟孟文義當麵對質,那反而會壞事,所以隻能忍下來。


    “盈盈,你覺得呢?”孟夫人又征詢女兒意見。


    孟盈盈擠出一抹笑靨。“這樣就很好看了。”


    “你確定這樣就可以了?”她不甚滿意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我真的很擔心你爹嫌我老了,這麽多年來又生不出兒子,想要納個更年輕的小妾進門,我這輩子隻能依賴他,沒有他,還不如死了算了……”


    “娘怎麽能這麽說呢?”孟盈盈盡量把語調說得柔和,因為太大聲,會嚇到膽小的母親。“娘還有我。”


    孟夫人笑睇女兒一眼。“你早晚都要嫁人,娘要怎麽依靠你?再說女人一旦成了親,一輩子都要靠著自己的夫婿,靠著男人過活,不然根本隻有死路一條,所以娘才不許你爹納妾,一旦有了別的女人,他就會忘了我。”


    “就算沒有男人依靠,也可以活得下去。”她反駁母親的論調。


    “也許別人可以,但娘就是辦不到。”孟夫人歎了口氣。“我就隻想跟著你爹一輩子,之前是因為身子不好,才不得不迴娘家休養,現在都好了,我當然得跟緊他,不再讓他拋下我,就算做鬼也要纏著不放。”


    孟盈盈不由得抓住母親的手,好想把真相說出來,她清楚母親個性太過軟弱,出嫁之前隻能倚靠父兄,出嫁之後,便是仰賴丈夫而活,所以生父死後不久,母親守不了寡,還要單獨扶養她這個女兒長大,很快地便決定再嫁,這些孟盈盈都不怪她,但就是不該嫁給殺人兇手。


    記得當年自己才不過八歲多一些,卻也知道就算說出真相,大人們絕對不會相信,隻能哭著哀求母親不要嫁給孟文義,母親聽了卻哭得好傷心,說她要去死,這樣就能去陰曹地府找爹了。孟盈盈那時真的好生氣,氣母親為什麽不能堅強一點,為了再嫁,居然這樣威脅自己的女兒,最後也隻能收起眼淚,把秘密藏在心裏,靜心等待報仇的時機到來。


    “盈盈,你抓痛娘了……”孟夫人皺眉抱怨。


    “對不起。”她將思緒從往事中拉迴來。“娘,如果……他真的要納妾,咱們就去南通吧。”


    孟夫人橫了女兒一眼。“嫁出去的女兒怎麽能老是往娘家跑,何況那也不是咱們的家,隻要你爹在這兒,娘就不走。”


    他才不是我爹!孟盈盈在心裏不知吼了千萬次。


    孟盈盈才要開口,房門就被人推開了。


    “老爺迴來了。”孟夫人綻開如花似玉的笑靨,迎向剛進房的夫婿。


    “幫我倒杯茶!”孟文義臉色陰鬱,心情似乎很不好。


    “怎麽了?是誰惹老爺生氣了?”孟夫人連忙遞上茶水,嗓音柔得快要滴出水來了。


    “哼!還不是關家的那個四少爺……”孟文義把茶水一口喝掉,忿忿不平地斥道。“最近織造坊裏的那些老織工一個個辭工不幹,原本還在想既然他們不想幹了,人再請就有了,想不到現在連一些年輕的織工也跟著他們走了,我這才察覺不對勁,一問之下才知道關家給的薪俸更好,而且還提供吃住,所以他們全都跑到關家位在蘇州和杭州的織造坊工作了。”


    聞言,孟盈盈垂下螓首,好掩飾唇角逸出的笑意。


    看來那位關四少爺已經開始進行計劃,要是再不積極一點,她馬上再端盆水到他房裏,直接往他頭上倒下去!她嬌哼地忖道。


    孟夫人則是幫夫婿捶著肩頭,滿臉憂心。“那該怎麽辦?老爺,織工要是都走了,那咱們的織造坊不就……”


    “沒人織布,那布莊要賣什麽?”他隻要想到生意已經夠清淡、夠難做了,居然還著了人家的道,愈想愈氣。“那位關四少爺還真是會演戲,說什麽來揚州隻是為了替他的兄長來探望徽英,討論兩家的婚事,全是唬人的,他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打擊咱們的生意?”


    聽夫婿這麽說,孟夫人更加不安了。“老爺可有辦法?”


    “隻能盡快將徽英嫁進關家,念在一家人的情分上,關家也不會做得太絕。”孟文義說得是義憤填膺,但也明白占上風的人是誰。“我看……明天還是去見一下那位關四少爺,拜托他手下留情。”


    “真是辛苦老爺了。”孟夫人憐惜地說。


    孟文義看著偎在身邊的妻子,這麽多年了,依舊美得讓人屏息,總算怒氣稍稍平息,伸出手臂攬住她。


    “我曾經答應會讓你過好日子,就一定會辦到,不會讓你後悔再嫁給我的。”當年為了得到結拜兄弟的妻子,他可是不計一切代價,就算死後會下十八層地獄也在所不惜。“你什麽都不用操心,隻要幫我生個兒子就好了。”


    “是,老爺。”她笑得更美了。


    看著他們旁若無人的你儂我儂,孟盈盈實在是待不下去了。“你們慢慢聊,我先出去了。”


    孟盈盈用最快的速度步出寢房,走在穿廊下的她隻覺得心好痛,痛到快要無法唿吸了。


    爹要是在地下有知,一定很難過吧,親眼看著自己曾經珍愛的妻子跟殺了自己的兇手這般恩恩愛愛,想必死了也無法暝目。


    不過就快了,隻要織工都離開,織不出布來,就沒有布可以賣,布莊也會經營不下去,孟家便會跟著倒了。


    到時她再把真相告訴母親,相信母親也不會原諒孟文義的所作所為,到時就會主動離開他,迴南通的娘家。孟盈盈很篤定的思忖。


    才想到這兒,她從袖中拿出一隻香囊,再從香囊中取出從不離身的葫蘆形玉墜,那是爹在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緊緊握在手中的證據。孟盈盈永遠不會忘記爹流著淚水,卻說不出半句話來,隻能用著不甘心的眼神把它交給自己,而她自然也認出這東西是屬於誰的,是和爹有八拜之交的好兄弟,是那個常到家裏來走動的男人係在扇子上的墜子,應該是在被刺傷時,從對方身上奪下來的。


    爹,是孟叔叔嗎?


    記得當自己這麽問時,爹的目光頓時充滿了恨意,打從那一刻起,孟盈盈便知道那個和爹稱兄道弟的男人是個虛情假意的畜生。


    這麽多年都等了,不差這麽點時間。


    爹,我一定會幫你報仇的!


    孟盈盈對自己發誓。


    ※※※


    連續三天,孟文義都來見關軒臣,就是想當麵跟他談一談,希望他念在兩家即將結為親家,能夠手下留情,不過每天都是從早上等到天都要黑了,就是沒見到人,問了府裏的奴才,也沒人敢肯定什麽時候見得到,他多少也猜得到關軒臣是故意這麽做的,隻能氣衝衝地離開。


    就在孟文義離開後大約半個時辰,小廝推門進來了。


    “四少爺,孟家小姐她……”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主子已經滿臉驚恐地從床榻上跳起來。


    “那個瘋女人又來了是不是?”關軒臣可不想再被潑了一身的水,但是又有那麽點喜悅,因為可以見到孟盈盈,明知兩人一見麵不是互看不順眼,就是唇槍舌戰,偏偏沒跟她鬥個幾句就渾身不舒服似的。


    小廝險些笑出來。“孟家小姐沒有來,是她派人來了。”這“孟家小姐”四個字可比什麽方法都來得有用。


    “你也不快點把話說完。”他困窘地瞪著小廝。


    “奴才正要說完,就讓四少爺給打斷了。”小廝這才知道憋笑是件多麽痛苦的事。


    關軒臣睥睨地輕哼。“你在笑什麽?”


    “奴才沒有笑。”小廝用力搖了好幾下頭。


    “哼!”關軒臣這一聲帶著濃濃的威嚇意味。“她派人來做什麽?”


    小廝搔了搔腦袋。“那奴才說是奉了他家小姐的意思,送東西來給四少爺的,還說一定要親手交給四少爺。”


    “叫他進來吧!”他擺了下手說。


    趁著小廝出去請人的空檔,關軒臣隨手套上了件深衣,空氣中的冷意讓他打了個哆嗦,真想再爬迴床榻,好不容易才忍住睡迴籠覺的衝動,至少等知道孟盈盈派人拿了什麽東西來再說。


    “四少爺,人已經來了。”待小廝又折迴來,身後跟著塊頭大,但滿臉憨笑的年輕人。


    關軒臣往桌案旁一坐。“那女人讓你來做什麽?”


    “是我家小姐讓大柱子來的,不是那女人。”大柱子很天真地迴答,讓關軒臣剛喝進口中的茶水噴出來。


    “咳、咳。”關軒臣多看他一眼。“好吧,你家小姐讓你來做什麽?”


    大柱子重重地點頭,然後伸長手臂,將手上的食籃遞給他。“這是我家小姐親手做的五丁包子,真的很好吃,大柱子最喜歡吃了。”


    “真的是她親手做的?”他愣愣地掀起食籃的蓋子,裏頭果然有大約十粒白白胖胖的揚州著名點心,不禁清了清喉嚨,想要再確定清楚。“也是她要你拿來給我吃的?”


    “嗯,小姐是這麽說的。”大柱子點頭如搗蒜。“小姐要我偷偷拿來給四少爺,不可以讓老爺看到。”


    關軒臣才跟他說幾句話,很快的看出大柱子跟正常人不同,也知道這樣的人不懂得撒謊。“沒想到那女人也有這麽溫柔的一麵,居然特地做點心來給我吃……”頓時心中不禁有些竊喜,男性的虛榮感也逐漸上升了。“看在這些點心分上,下次見到她,就對她態度好一點。”


    於是,關軒臣拿起其中一粒五丁包子,一臉滿足的吃著,直到要拿第二粒,大柱子才猛然想起還有東西忘了給他。


    大柱子拿出一封信來。“小姐說這個也要給你。”


    “給我看看。”關軒臣笑意晏晏的從信封內抽出信紙,不過才瞄了下上頭的秀氣字跡,俊臉倏地變得鐵青。“這件事你辦得很好,這些點心就當打賞你的……”最後是孟盈盈的署名。


    看完信上簡短的內容,他氣到渾身發抖,怒火直往頭頂上竄。“什麽叫打賞?本少爺又不是你的奴才!”


    關軒臣早該猜到那個瘋女人跟溫柔一點都扯不上邊的,不該這麽大意,居然還開開心心的吃下去,而且……更以為孟盈盈這麽做是因為她也喜歡自己,原來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也就更加覺得難堪了。


    “孟盈盈,你好樣的……”他怒不可抑地將信紙撕得粉碎。


    大柱子看著他憤怒的舉動,猛點著頭。“小姐說你看了信之後一定會把它撕了,小姐真是聰明,真的猜中了。”


    “她果然是故意要氣我的……”關軒臣氣到恨不得仰天長嘯。


    “四少爺要是不吃,不如給奴才……”小廝盯著那些五丁包子猛吞口水。


    “誰說我不吃?”他馬上拿起一粒,咬下一大口。


    “可是少爺不是在生孟家小姐的氣?”小廝見主子嘴巴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外一套,忍不住揶揄。


    關軒臣有些窘迫地瞪了下小廝。“就是因為生氣才要吃,總之你不懂……”隻有自己明白,這些包子是孟盈盈親手做的,他才不要給別人。“咳咳……”一時之間吃得太急,不小心噎到了。


    “四少爺先喝口茶吧。”小廝憋住笑遞上杯子。


    他好不容易將塞了滿嘴的包子咽下去,這才撥冗問著眼前憨傻的年輕人。“你叫什麽名字?”


    “大柱子。”大柱子指著自己。


    “好,大柱子,你家小姐還有要你來跟我說什麽嗎?”關軒臣連吃了五粒,肚子已經撐飽了,隨口問道。


    “……沒有了。”他歪著腦袋想了想,然後搖頭。


    “是嗎?”關軒臣有些失望。“你家小姐對你好不好?”


    大柱子這次點頭點得更用力了。“小姐很好,她不會跟別人一樣欺負大柱子,也不會笑大柱子是個傻子。”


    “那麽你就要好好地保護她,不要讓她被人欺負了。”他不喜歡牽腸掛肚的滋味,可是這一刻卻開始享受有個人能讓自己這般關心。“要是你家小姐發生什麽事,或有危險,可以隨時來找我。”


    “我知道。”大柱子咧開大嘴。“你也是個好人。”


    聽見大柱子這句傻氣的話,關軒臣不禁自我解嘲道:“錯了,我從來就不是個好人,也不想當好人,因為那樣太累人了,我隻管做我在意的事,管我在意的人……”而他在意孟盈盈,所以她的事也就等於是自己的事。


    這份認知讓關軒臣更加確定自己的心意,叫他現在拋下孟盈盈不管,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是如此沉重的壓力,可是這壓力又讓人舍不得卸下。


    待大柱子走後,關軒臣看著拿在手上的五丁包子,還在思索這個問題,如今的他已經承認喜歡孟盈盈了,就得把她擱在心頭上,真正認清他不再隻是一個人了。


    關軒臣不禁想到打從出生開始,他就是家裏最受寵的孩子,甚至比最小的七弟還要寵愛幾分,所以不懂得去關心別人,也不想去學做生意,認為將來有上頭的三個兄長去繼承家業就足夠了,還輪不到他來費心,等到雙親在意外中過世,他更害怕付出之後,卻收不到對方的響應,那會有多麽空虛。


    自己總是一再的逃避,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拚命地找著借口,也不願去麵對該負的責任,可是喜歡的女人總不能交給別人去照顧,得要靠他來保護,這樣才算是個真正的男人。


    他……是該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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