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四界同樣迎來了這等滅頂之災。


    分隔不同世界的界域上出現了無數個裂隙。


    殺不盡的異界惡獸自裂隙中跑出,屠戮它們看到的一切活物。


    所過之處隻餘白骨碎屍。


    可那個時候沒有鍾熠兄弟倆,更沒有不盡樹。


    那時候不盡樹隻是一種傳說,無人見識過其真麵目。


    人一旦陷入絕望就容易走極端。


    父不父,子不子,人世不如地獄。


    沈倦親身經曆過那個瀕臨破碎的世界。


    也正因為他親眼看過四界的末世時代。


    所以他比誰都不想再體會一遍那種痛苦的壓抑。


    天道給予他重來一次的機會,讓他遇見一個特殊的人。


    沈倦遇到了,也放不下了。


    如果拚湊起四界的代價是建立在鍾熠的犧牲之上……


    他抱緊懷中的人,沙啞著嗓子道:“那艘飛舟在哪裏?”


    驚瀾意味不明地一笑,並不迴答他的問題,耷拉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


    沈倦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前往泰坦族的飛舟在哪裏?”


    驚瀾動了下被吊起久了,有些麻木的手臂,仍然沒有迴話。


    他的這個種族名為泰坦族,也叫天族。


    四界的上古典卷裏有不少關於他們的記載。


    數十萬年前的莽荒時期。


    在那個時代的象形文字裏,“天”字便是為了他們的這個種族所創造的。


    泰坦族身負詛咒。


    他們的族人享有萬年壽命,而且人人都能使用空間異能創造小世界。


    但這個族群會被動吸取周邊活物的生機。


    甚至連他們創造出的小世界裏都沒有任何生命波動。


    因此泰坦族是他們所在的星球上最不受待見的一類物種,經常會遭到其他族群的驅逐和圍殺。


    泰坦族人性格溫順。


    再加上他們的族人更擅長修造工具和其他技術類科學創造,並不擅長操弄武器。


    所以在跟其他族群的戰爭中,泰坦族幾度瀕臨絕種。


    後來,他們的族群裏出現了一位大英雄,也就是驚瀾的先祖。


    這位先祖是唯一一個能夠創造出活物的泰坦族人。


    為了讓族群延續下去,先祖率領泰坦族人和自己星球上的其他種族簽訂了停戰協議。


    可作為弱勢的一方,他們簽訂的是一份極不平等的協議。


    協議上有言,泰坦族必須退居整個星球上最荒蕪的地域。


    並且此後千百萬年都能不再踏出領地。


    那時候的泰坦族即將滅族。


    即便知道這份協議對自己有多麽不利,可為了保存族群延續的火種,先祖還是答應了。


    此後,整個族群超過八成的食物來源都依靠大英雄創造的三千世。


    可以說,三千世是給泰坦族提供養分的“羊圈”。


    其中的生靈也不過是他們族人無聊時取樂的玩具。


    但現在,羊圈中的羔羊卻試圖跳出羊圈,甚至還想殺掉主人。


    自從被沈倦帶迴魔界以後,驚瀾就被強行喂了各種靈藥。


    之前在太一宗二十多年的囚禁生活,驚瀾的神魂遭受過重創,喪失了絕大部分的關於泰坦族的記憶。


    沈倦命人不遺餘力地救治他,這才讓驚瀾迴想起了被自己遺忘的那段記憶。


    當年,泰坦族中的學者發現。


    因為現世某個組織的空間穿梭,導致鴻元大陸與它兄弟世界間的世界壁壘出現了裂隙。


    為了不讓羊圈中的羊群發現三千世的秘密。


    泰坦族的長輩命驚瀾前去修補鴻元大陸和其兄弟世界間的世界壁壘。


    但誰也沒想到驚瀾竟能被時空旋渦影響到,跌進了世界壁壘裏。


    驚瀾依舊垂著頭,他喃喃道:“泰坦族的學者能夠利用星盤來監控三千世中的生靈。”


    “鍾熠對應的鴻元大陸和他哥哥對應的現世是一對兄弟世界。”


    “但現世的人竟然狂妄到想要找到造物主的所在。”


    “無數次的空間穿梭導致世界壁壘上出現了大大小小的裂隙。”


    “你是重生而來,也曾短暫地到過泰坦族所在的星球,那你應該知道。”


    “這麽久沒有新的工程師被派來修補世界壁壘,甚至他們還撬出了更多的裂隙。”


    “那大概率是泰坦族要放棄這兩個世界了。”


    “此世的天道給了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將時間迴溯到一切未開始的時候。”


    “這不過是緩兵之計,泰坦族中的學者們隻會更加極端。”


    沈倦眉心一跳,暴躁道:“我管他極端不極端。”


    “你先祖落在世界壁壘中的飛舟在哪?”


    驚瀾抖了抖身子,像是在笑:“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樣?那艘飛船早就壞了。”


    他終於再次抬起眼來,黑藻般的頭發淩亂地垂在眼前。


    亂蓬蓬的頭發下是一雙血紅的眼睛。


    “我的先祖乘坐飛船來了這裏,是他帶給了你們文字、語言。”


    “他死後,身軀化作了現在的靈山秘境。”


    “他是我族品德最為高尚的學者。而你們作為他的造物,卻從來不知感激為何物。”


    “他的屍體成了你們發掘機緣的寶地。”


    “他帶來的文明火種被你們用來創造武器、法術,然後再把武器對向與自己一樣的生靈。”


    “仁慈的造物主從來不舍得將天災降臨於他的造物身上。”


    “從來都是他的造物讓自己千瘡百孔。”


    驚瀾嘴唇顫動:“你死了那條心吧。”


    “你找不到飛船。”


    “這一對兄弟世界充滿罪孽,早該被抹殺掉了。”


    懷裏的人虛弱地小幅度喘息,臉上毫無血色。


    跟驚瀾對牛彈琴了這麽長時間,沈倦的情緒早就處於失控的邊緣。


    “我隻要鍾熠活著。”


    其他人,甚至包括沈倦自己,怎麽樣都行。


    隻要鍾熠活著。


    沈倦本就不是什麽聖父。


    更不是許多年前那個一腔熱血,想著護佑天下蒼生的傻小子。


    愛是自私的,卑劣入骨的,一次隻夠給一個人。


    倚在他肩側的鍾意晚乏力地半睜著眼望向他。


    奈何他的視線一直找不到焦點。


    即便兩人離得這般近,但落在他眼底,沈倦還是團模糊的白霧。


    “沈倦,我難受。”


    鍾意晚感受得到,有什麽東西正在從他的腿裏長出。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


    就像骨肉裏生出了千萬隻蟲子般。


    癢極,痛極。


    看清了他的情況後,沈倦的表情空白一瞬。


    鍾意晚雙腿的血肉正往外生出一截一截的樹根。


    白嫩脆弱的根須還在試圖往沈倦腳下的地磚裏鑽。


    沈倦緊咬下唇,指尖凝出劍意,輕易便將幾根即將接觸到地麵的根須斬斷。


    鮮血自斷麵湧出,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地。


    封住鍾意晚的大穴止血時,沈倦的手都在顫抖。


    看著鍾意晚難受地靠在他頸側喘息,沈倦喉間一哽,眼眶微紅。


    他一遍又一遍地輕聲哄著鍾意晚,讓他別怕。


    但在取藥包紮時,沈倦接連抖落了四次藥瓶。


    驚瀾看見了這一幕,他眸光微滯,啞著嗓子道:“種子的成長不可逆。”


    “砍斷根須如同斷他血肉。”


    “沒用的。”


    沈倦咬緊下唇一語不發。


    自鍾熠體內生出的,不是他的血肉是什麽?


    可他不能放任鍾熠變成不盡樹。


    鍾熠是活生生的人,為什麽非要這樣……


    “能不能換副軀殼……”


    驚瀾眼皮子一動:“沒用。”


    “他哥哥的身體被諾亞方舟的主係統接管了。”


    “可結果怎麽樣你也知道,鍾弈的神魂能夠化作不盡樹。”


    “但他原來的那個身體卻不會。”


    “因為神魂所依附的那個軀殼會被默認為種子的身體,成熟後便會生根發芽。”


    “所以就算更換一個更健康的身體,他還是會出現這種變化。”


    沈倦專注地看向鍾意晚。


    話卻是對著驚瀾說的:“鍾弈就要死了。”


    “是你熟悉的那個鍾弈。”


    驚瀾被關的久了,不是十分了解外界都發生了什麽事情。


    所以他不知道鍾弈決定代替鍾意晚去修補裂隙。


    他還以為鍾弈是被鍾意晚影響到了,因此才變作了不盡樹。


    “你什麽意思?”


    沈倦連半分眼神都吝於給他:“字麵意思。”


    “他要代替弟弟修補裂隙。”


    “所以告訴我飛舟在哪。”


    “或者你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兄弟倆化作不盡樹。”


    驚瀾沉默地注視他,被長發遮住的麵上盡是糾結之色。


    現場的氣氛冷至冰點。


    良久他才道:“不盡樹的種子可以迴收。”


    “隻要把裂隙修補完整,他們的任務便完成了。”


    “他們的神魂依舊可以進入輪迴。”


    沈倦垂著眼睛:“我沒資格預定他的下一世。”


    鍾熠生性自由無羈,不喜歡被拘著。


    藏行宮的那段日子把他困得愈發沉默。


    先前兩百多個日夜裏,沈倦都在後悔。


    當初就不該把人強硬地困在身邊。


    鍾熠首先屬於他自己,然後才屬於沈倦。


    輪迴過一世的鍾熠是自由的,卻再也不是沈倦熟悉的鍾熠了。


    聽過他說的話,鍾意晚眸光一滯,愣愣地望著他。


    “未來虛無縹緲,我隻要他的現在就好。”


    沈倦轉眼看過來,壓著脾氣再次道:“麻煩你告訴我,那艘飛船到底在哪?”


    四目相對的那個瞬間,驚瀾從他的眼底看到了某種極為偏執的東西。


    驚瀾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道:“它在現世,被一群人拿去研究了。”


    “依據那艘飛船,那群人將派遣宿主探索造物主所在世界的計劃定為‘諾亞方舟係統起源壹號’。”


    諾亞方舟係統就是係統000000的直屬上級。


    同時也是穿書局那幫人最核心的高級計算機。


    鍾意晚心中一緊,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他扒拉住沈倦的衣領。


    “係統……我和你說過,是他們送我過來這裏……”


    沈倦眉眼繾綣溫柔,貼上他的額頭輕輕蹭了下。


    沈倦放輕了聲音道:“我知道,你說的我都記得。”


    “別急,有我操心這些事。”


    驚瀾在這時插嘴:“隻要你能把那艘飛舟帶迴來。”


    “我應該有辦法修好它。”


    沈倦不鹹不淡地嗯了聲,指尖凝出的劍意將一截試探著往地磚縫隙裏鑽的根須斬斷。


    驚瀾見狀,思索著開口:“這樣不行。”


    “你試過將靈力阻隔在外界,不讓他被動地吸收嗎?”


    沈倦:“試過。就算是在毫無靈力,甚至是毫無生機的小世界裏,他仍會有這種變化。”


    驚瀾提議:“泡藥浴呢?”


    沈倦搖頭:“藥力一次比一次強,他已經受不住了。”


    這下就連驚瀾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尚在泰坦族時,他就一直搞不懂關於種子的理論知識。


    他明白任何事物都有其核心。


    但卻不明白——為什麽作為世界核心的種子會是一個有自我意識,會哭會笑的活物。


    明明死板的機械才是維護世界秩序的最好幫手。


    至少機械不會像鍾熠他們兄弟倆一樣影響身邊人的情緒。


    最重要的是,機械會絕對地服從命令。


    隻要初始時設定的程序沒錯,它們執行的命令便是正確的。


    但他的先祖卻將三千世的存亡壓在了這樣一群有思想的種子身上。


    驚瀾不懂。


    迴過神時,他麵前已經沒了沈倦兩人的影子。


    ——


    藏星宮側殿的浴池。


    鍾意晚坐在浴池邊緣,雙腿浸沒在水下,上半身被沈倦單手攬著。


    他的狀態算不上好。


    雖然恢複了些力氣,但意識仍是昏昏沉沉的。


    說的話也不連貫,到處都是語病。


    跟酒壇子裏泡了十九年的醉漢一樣。


    “好醜。”


    他嫌棄地從自己腿上撇開眼睛。


    沈倦撫過他的頭頂,道:“不醜。”


    鍾意晚執拗地說:“醜,章魚須都比它們可愛。”


    “比我姥姥家菜地裏的大白蟲子還醜。”


    沈倦被他的形容逗笑,眼底卻慢慢染上濕潤的紅意。


    “你不醜。”


    “很可愛,我喜歡的。”


    鍾意晚的眼神落不到實處,他有些沮喪:“祖父祖母喜歡精致漂亮的孩子。”


    “他們都喜歡哥哥。”


    “他們以為,弟弟才是死在火裏的那個孩子。”


    “媽媽也是這麽想的。”


    “可是弟弟也希望死的是自己。”


    “那個晚上真的好冷,好安靜。”


    沈倦的聲音艱澀:“你是因為這樣才怕黑的?”


    鍾意晚眨眨眼:“誰怕黑了?”


    “我在家裏藏了顆星星。”


    沈倦喉結滾動,他佯裝輕鬆地說:“我也藏了一顆。”


    “現在就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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