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依汗氣若遊絲道:“道友,你要不先把我放下來?”


    鍾意晚默了默,眼神遊移:“男子漢大屁股,能擋一下是一下。”


    塔依汗虛弱地抬起頭來,小幅度掙紮了一下。


    可那些飛鏢利箭就跟長了眼睛似的,目標異常明確——專往他屁股上射。


    塔依汗:“……”


    塔依汗徹底老實了,跟條死魚一樣動也不動。


    皎月之下,鍾意晚清楚地看到對麵三人皆身著紋路繁複的世家長老服。


    從花紋樣式上來看,他們三人並不屬於同一個家族。


    鍾意晚稍微思索了下被事後追責的可能性。


    他這次穿的是普普通通的夜行衣,臉上還戴著係統精挑細選給他的人皮麵具。


    若是出了秘境,摘下偽裝,絕對不會有人認出他。


    不過有件事很古怪。


    心念疾轉之下,鍾意晚飛快瞥了眼動也不動的塔依汗。


    這人怎麽認出他的?


    又是幾道顏色各異的靈符自對麵飛來,鍾意晚暫時歇了探究的心思,單手掐了個劍訣。


    自他身後幻化出十餘柄靈劍虛影,含著意欲毀天滅地的劍意,直往對麵三位合體期修士的臉上招唿。


    可對方就跟山嶽一般無法撼動。


    其中一位身負土靈根的修士隻是隨意地結了道土靈盾,便將鍾意晚攻來的劍意全部擋在了外麵。


    鍾意晚微眯雙眼,果斷收了法訣,轉而使用係統卡牌進行反擊。


    修真界一般分為十個大境界。


    從低到高依次是煉氣期、築基期、金丹期、元嬰期、化神期、洞虛期、出竅期、合體期、大乘期、渡劫期。


    再往後便是羽化飛升,這時的修士已然修成仙軀,歸屬於九重天中的下三重,另有一套等級係統。


    鍾意晚是化神期,對麵比他高出了兩個大境界。


    但係統給他的技能卡牌就不一樣了。


    就算是最雞肋的技能卡牌,其中都蘊含著渡劫後期的威壓。


    原本死魚一樣被鍾意晚扛在肩頭的塔依汗注意到了他身上屬於渡劫後期的靈力波動,眸子裏閃過一抹異色。


    青綠色的風靈力卷著螢火蟲般的風種擦過合體期修士的耳側。


    初時溫溫柔柔不帶一絲殺意,仿若毛絨絨的小動物在向人撒嬌。


    依舊是那位結起土靈盾的修士,他最先發現不對,但要告知同伴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風種黏黏糊糊地沾在另外兩名合體期修士的額上、頸間、袖口……


    “這是什麽東西?”


    “許老,你的靈盾怎麽也沒把這東西擋住?”


    許其甄的眼中閃過糾結掙紮之色。


    可眼見著黏在兩人身上的風種從原本的淡青色變作了濃鬱的墨綠色。


    許其甄心下一狠,猛地發力,強行用靈力割裂了自己那隻沾滿風種的手臂,接著直接從滿空的風種間禦風而出。


    “許其甄你!啊——”


    同伴的未盡之言被爆炸聲取代。


    許其甄點了自己周身幾個大穴,這才勉強止住血。


    他顧不得傷口處灼燒般的疼痛感,接連使了四個化地成寸,遠遠落在地上。


    再迴首時隻看到天邊炸起了一簇血色煙花,“煙花”散盡之後隻餘一片白色星芒。


    許其甄抖著嘴唇,麵色發白。


    那些白色的飛灰是靈魂碎片!


    奪了勘天鑒的那人絕對隱藏了修為,他不可能隻有化神期!


    什麽人能在一瞬之間將兩個合體期修士斬殺?


    甚至連神魂也……


    許其甄驚懼不定,絲毫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如果對方是大乘期,或者更糟一點,是渡劫期……


    許其甄咽了下口水,哆哆嗦嗦地從懷裏取出了聯係同伴的傳訊符,意欲告知其他人停止追捕。


    可在此時,自他身後悄無聲息地伸過來一柄泛著冷光的銀色長劍。


    緊接著,一道低沉嘶啞的聲音貼著他的耳朵響起:“許其甄,赤桑原江家的外府長老。”


    許其甄繃直了背,聲音發顫:“你……不,前輩,小道本不願叨擾,隻是奉命行事。”


    “江家本家的小公子下了命令,讓我等追捕您,小道也是身不由己,還請前輩寬恕。”


    本家的小公子?


    那不就是原著《破天》裏唯一的斷袖——


    那個對男主愛而不得,最後以友人的身份陪在男主身邊,幫沈倦成事的江妄?


    他記得原著裏提到過,江妄對沈倦起心思的關鍵節點貌似是某個秘境裏的一場獸潮。


    鍾意晚眉心微蹙,他服過變聲丸,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隻得抬高音量講話:“許道長,你最好不要試圖對我有所隱瞞。”


    抵在許其甄脖頸上的長劍微微發力,瞬間割破了他的皮膚,幾串血珠順著劍身落下。


    許其甄險些沒控製住自己的表情。


    江家是整個鴻元大陸排名前三的修仙世家。


    即便許其甄隻是個外府長老,平日裏在江家也頗為受人尊敬,何曾被人這般對待過?


    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許其甄就算再怎麽心高氣傲,此時也不得不夾緊尾巴做人。


    他壓下眸中戾色,忍著斷臂處鑽心的疼痛賠笑道:“小道不敢妄言。”


    鍾意晚對他的認慫並不領情,語氣森然:“江妄在秘境裏?那你們的太上長老呢,他跟過來了嗎?”


    許其甄舔了下幹燥的嘴唇,道:“小公子在秘境東南方,太上長老雖然寵他這位玄孫兒,但這次並沒有跟來。”


    “不過我還是得提醒前輩一件事。”


    “涿陽秘境作為古神隕落之地,這次來的大多是些大宗大族。”


    “雖說太上長老沒來,但江家本家的老怪物們倒是來了不少。”


    “像我們這樣的外府長老隻有做苦力的份,有些時候確實身不由己。”


    鍾意晚輕描淡寫地掃了他一眼。


    許其甄在江家的地位不高不低,知道的東西有限,這樣問下去估計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想通了之後鍾意晚收迴了劍,對著身側的陰影吩咐道:“傅敖,他無用了。”


    許其甄臉色一變,還不待他使出什麽保命的後招,丹田便在眨眼間被人洞穿。


    棕褐色的元嬰被人毫不留情地握住、吞噬。


    妖獸的靈丹對於修士而言可以增長修為,修士凝出的金丹和元嬰對於妖族來說亦是大補之物。


    鍾意晚冷眼瞧著許其甄的身體倒向一旁,待被驚起的塵土稍稍平息了些後才在屍體旁蹲下身子,動作熟練地掐訣搜魂。


    確認過自己想要的信息,鍾意晚幹脆利落地捏碎了許其甄的魂魄。


    傅敖吸收掉了那隻元嬰,繼而單手撐在地上,恭順地俯首跪伏,等候鍾意晚發號施令。


    鍾意晚嫌棄地甩了甩那隻碰過許其甄魂魄的手,立刻有名機靈的龍驍衛為他奉上半濕的錦帕。


    鍾意晚接過帕子,細細拭過每個指節。


    變聲丸的時限還沒到,再開口時他還是那樣沙啞低沉的聲音:“進入秘境前沈倦都跟你們吩咐過什麽?”


    傅敖一愣,憨憨道:“保護好您?”


    鍾意晚閉眼,緩緩搖頭:“不是這個。”


    傅敖啞然,過了片刻才略顯遲疑地開口:“主子讓我們留意一個人。”


    鍾意晚睜開了眼,輕飄飄地反問:“江妄?”


    許久未曾傳來迴應,鍾意晚疑惑地轉過身,這才發現龍驍衛們齊刷刷地低下了頭,看那架勢倒像是恨不得把頭低到地裏去。


    鍾意晚被氣笑了:“所以說你們是主動闖進獸潮裏的?為了救江妄?”


    見傅敖猶疑地點了下頭,鍾意晚攥緊雙拳,一言不發地朝向倚在樹幹上看好戲的塔依汗走去。


    傅敖剛欲起身跟在鍾意晚身後,就聽他側過身子道:“你們不必跟著我。”


    “涿陽秘境的好東西不少,你們大可自行尋些對自己有益的法寶靈物。”


    傅敖慌忙道:“可主子吩咐過要我們……”


    “不必。”鍾意晚抬手示意他打住,“我記得你要養著文含玉的魂魄,古神殿中就有一隻養魂的法器。”


    “還有十六、紅鈴、廿十四你們,想要什麽東西就去奪,無須一直跟在我身邊。”


    傅敖神色怔忡,頓了頓後還是堅持道:“您最重要,我們不能不顧您。”


    鍾意晚長舒口氣,玄墨暈染的眸底染上慍色。


    最後他還是什麽都沒說,一把拉過塔依汗便消失在了原地。


    徒留傅敖於風中淩亂。


    紅鈴拍了拍她這位同僚的肩膀,寬慰道:“小公子生氣啦,讓他自己靜一會兒,大不了我們再追上去嘛!”


    那位給鍾意晚遞手帕的龍驍衛不解:“公子生性溫軟,怎麽突然就生氣了?”


    紅鈴雙手環胸,柳眉一挑:“因為少主笨。”


    廿十四連忙捂住她的嘴,慌道:“姐姐快少說兩句吧,小心迴去之後挨板子!”


    紅鈴滿不在乎地攤了攤手,後撤幾步道:“陳諶小道長算到了江妄會為少主大業添磚鋪路,也算到了他會在秘境裏遇到死劫。”


    “但誰也不知道獸潮會那麽嚴重,連我們都險些折在裏邊。”


    “更沒人知道小公子會在我們救江妄的時候被人追著欺負。”


    紅鈴嘖道:“有少主的吩咐在,江妄得救,小公子也得保。”


    “就是不知道少主為什麽會讓我們去救江家那小子。”


    廿十四悟了:“所以公子是在氣少主沒把他放在第一位考慮?”


    “你可別亂說啊!少主滿心滿眼都是小公子,這些我們都看得清楚。”紅鈴一臉的高深莫測:“問題的關鍵之處在於少主把這件事瞞著小公子。”


    “什麽也不跟人家說,這多讓小公子鬱悶。”


    “解鈴還須係鈴人。我們隻是遵從主子和小公子的吩咐罷了,怪不到我們頭上。”


    “哎呀,走了走了,等公子氣消了再去找他。”


    傻站著出神的傅敖被紅鈴推了下,想了想後他還是決定追著鍾意晚過去。


    秘境裏危險重重,鍾意晚又在氣頭上,萬一做出什麽駭人的傻事出來……


    傅敖根本不敢多想。


    如今他隻差最後一場雷劫便能重修龍身,修為比得上大乘期的修士,足以護好鍾意晚不被旁人傷害。


    紅鈴有一瞬的詫異,眼見著傅敖化為原形循著鍾意晚而去,她忍不住笑罵道:“死腦筋的呆龍!”


    注意到其他龍驍衛仍舊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紅鈴招唿道:“走了,晚一會兒少主頭上都能跑馬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鍾意晚把塔依汗放倒,驚闕劍懸在對方心口的位置。


    塔依汗已經完成了經脈重組,全身骨頭跟掉進石磨子裏碾碎之後又重塑起來了一樣,整個人都虛弱得不成樣子。


    此時被這麽粗暴地掀翻在地,最疼的是屁股,其次才是渾身的骨骼經脈。


    鍾意晚居高臨下地瞧著他。


    塔依汗在原著裏的戲份並不多,隻隨口提了一句。


    說是被他惹得風流債搞死在了床上,死法可謂是相當不光彩。


    但塔依汗此人卻是個有真本事的。


    不然他也不會從質子一步步爬到今天大統領的位置。


    塔依汗勉強扯了扯唇角,整個人跟從水裏撈出來似的,汗液順著塊狀胸肌滑落,結實強壯的肌肉上青筋暴起。


    一看就知道他正忍著常人不能承受之痛。


    鍾意晚冷冷地逼問:“你知道我是誰?”


    塔依汗眸光微閃:“我與小少主有些許往來,自然知道他有位放在心尖上的心上人。”


    鍾意晚不為所動,冷著臉將驚闕劍往下壓了壓,隻差一點就能刺穿塔依汗的胸膛。


    “這次輪到我請教大統領了。”


    “你是怎麽認出我來的?”


    躺在地上的人舒展開來四肢,喟歎道:“你在湖邊包紮傷口的時候。”


    “我注意到你的後頸處有一個星星樣式的花紋,當時還發著紅光。”


    “魔皇一脈承自上古時期墮落為魔的神族,生來感情淡漠,高傲狂妄,一旦認定某樣東西,他們就會格外的……”


    塔依汗輕嘖一聲:“偏執瘋魔。”


    “不論手段,他們會想方設法地得到自己看中的東西。”


    “小少主的魔印是星芒狀的,與族中叔伯兄弟都不一樣,我很輕易就能認出。”


    鍾意晚不自主地搭上後頸,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塔依汗一向神經大條,絲毫沒有注意到現場的低氣壓。


    鍾意晚心情不好,手中的驚闕劍貼著塔依汗的鬢發深插於地。


    塔依汗一頓,調笑道:“你應該不會殺了我吧?”


    鍾意晚強硬地掰過他的臉,對他的話置之不理,口中念念有詞。


    隨著咒法口訣被念出,塔依汗的眼神逐漸迷離,深綠色的瞳孔緩緩放大。


    一道白光閃過,塔依汗徹底失去了意識,這下真成了條倒地不起的死魚。


    鍾意晚收迴了手,在塔依汗周邊布下幾道隱匿陣法。


    為了以防萬一,他又召出幾隻傀儡娃娃護在陣法邊緣。


    隻要感知到塔依汗蘇醒,這些娃娃和陣法便會自行散去。


    做好一切後鍾意晚使用縮地千裏往秘境東南方而去。


    係統不解:【你隻把他關於你的記憶清掉,不殺了他嗎?】


    【如果讓塔依汗知道你就是太一宗的長老‘鍾意晚’,之後怕是有的麻煩。】


    鍾意晚迴道:“無妨,自會有人替我讓他閉嘴。”


    “何況留他一命還有用,沈倦正在收攏魔界勢力,而西域又與魔界接壤。”


    “若是在這個關鍵時期出了什麽變故,於己於他都不好。”


    係統更加疑惑了,他並非真人,理解不了人類彎彎繞繞、勾心鬥角的心思。


    注意到鍾意晚繃著臉表情難看,係統試探性地問道:【宿主在生沈倦的氣?】


    鍾意晚抿唇:“不是。”


    “隻是心裏有些不痛快。”


    係統想了想後給出了中肯的答複:【男主一向不舍得瞞著你什麽。】


    【讓屬下救江妄這件事……或許是他忘了與你說?】


    鍾意晚搖頭:“不是因為這個。”


    “你知道的,我的直覺一向很準。”鍾意晚垂下眸子:“核彈,這個世界真的沒有重置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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