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一刻。


    趙府中人全部按沈倦吩咐,拿著避穢符迴到了各自屋裏老實待著。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依舊無事發生。


    陳玄商等得無聊,便從屋簷上瀟灑躍下,落到正拿著螺貝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的沈倦旁邊。


    見他過來,沈倦說了句“玄商來了”就收起了螺貝。


    “大白。”陳玄商一言難盡地看向他:“我有時候真懷疑你欠我們峰兩百鞭。”


    聽人這麽說,沈倦眸光微閃,故作疑惑道:“難道不應該是一百?”


    陳玄商:“……”


    不是,這就承認了?


    看人皺巴著一張臉,沈倦歇了戲耍的心思,這次是真的疑惑:“本命仙劍除了與主人心念相通之外,還有其他什麽特殊的寓意嗎?”


    想到今天上午在池塘邊看到的那一幕,陳玄商翻了個白眼:“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作為一個劍修,連本命仙劍隻能給心上人這種事都不知道?”


    沈倦還真不知道,也不太理解這種說法。


    因為在他的觀念中,物件的實用性大於一切。


    背後的寓意反而沒有那麽重要。


    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麽迴應,就聽陳玄商繼續補充道:“把本命仙劍隨便就給出去的話,會被人誤以為是耍流氓。”


    沈倦一怔,心虛地瞥開眼神。


    難怪鍾意晚當時那麽欲言又止。


    還好卻邪隻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裏悄悄跟著。


    應該不算唐突?


    沈倦還想辯解自己跟鍾意晚並沒有什麽,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了周圍的不尋常。


    他豎起一根食指置於唇邊,示意陳玄商噤聲。


    為了方便行動,一行人早就換上了夜行衣。


    此時他們隱在暗處,幾乎要與陰影融為一體。


    陳玄商麵色一肅,跟在沈倦旁邊伏低身子。


    因著今日黃昏之時下過一場雨,府中下人又被早早遣迴各自房間,所以溺死文含玉的那條小河邊有些許泥濘。


    而此時,那片泥濘之上逐漸升起了一陣詭異的白霧。


    那陣白霧近乎透明,像是一團團走在一起的人影。


    所過之處留下一串腳印。


    陳玄商眼皮一跳,隻覺得頭皮發麻。


    趙宅之外傳來打更人敲鑼的聲音,梆子狠狠敲在鑼上,一共敲過三聲。


    夜半三更,怨魂顯現。


    也就是在鑼聲響過三聲以後,白霧中又有異動。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風吹過,從霧裏傳來女子空靈幽怨的歎氣聲。


    沈倦神色不變,麵色沉靜地給在另一處蹲守的李攸發去訊號。


    而他自己則是和陳玄商一起隱匿身形,在白霧之後遠遠綴著。


    跟了還沒一會兒,兩人發現白霧竟向河麵沒入。


    沈倦估算著時間,蹙眉道:“不能再等了,起陣吧。”


    陳玄商點頭,祭出作為縛魂陣陣眼的金缽,口中念念有詞。


    隨著法咒被念出,金缽飛至半空,把這一方區域照得通亮。


    同時,白霧裏發出一陣淒厲慘叫,緊隨著就是少女絕望哭嚎的聲音。


    陳玄商耳朵一動,聽清楚了它們說的是“救我”、“這裏好黑”、“阿娘”、“我要迴家”……


    他麵色一沉,欲將這些怨魂收入金缽中超度,最後送入輪迴。


    卻不曾想變故陡生。


    河麵下伸出詭異黑線,將白霧緊緊束縛住,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向水下拖去。


    沈倦早有所料,對著傳訊符那頭的李攸交代過幾句後,轉頭對著陳玄商道:“維持好陣法。”


    說完,他也不等陳玄商作何反應,戴好避水珠後跳入河中,追著黑線而去。


    ——


    雲間客棧。


    沐浴過後鍾意晚坐在窗前發呆,此時他正托著腮,朝著客棧下的姒水河望去。


    夜晚的河麵不如白日時那般滿是粼粼波光。


    反而黑沉沉的,如同深淵一般。


    似乎能把人的靈魂吸進去。


    鍾意晚不自覺地捏上頸間掛著的螺貝。


    不知出於什麽心理,他把螺貝放到耳邊,仔細聽著裏邊有沒有什麽聲音傳來。


    入了夜的章化城寂靜一片。


    唯一的動靜是從幾處街道之外傳來的打更人敲鑼梆的聲音。


    鍾意晚放緩了唿吸,聽了許久也沒從螺貝裏聽到什麽聲音。


    正要失落地把它放下時,裏邊傳來沈倦落水的聲音。


    噗通一聲在他耳邊炸起。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一向不能聽到巨大聲響的鍾意晚嚇得愣在原地。


    反應過來後他瞳孔驟縮,披上外衫就往樓下快步走去。


    來到大堂以後才發現觀自在也沒睡,身著青衫俊秀的青年正坐在點著一豆孤燈的桌子前,往本子上寫著什麽。


    見鍾意晚下樓,他放下手中的狼毫,驚訝道:“客人還未歇下?”


    鍾意晚瞥了眼緊閉的客棧大門,抿直唇角:“他們沒有迴來。”


    觀自在托起桌上的燈台向他走去,在距鍾意晚三步的地方停下來,暖黃色的燭火映在那張清秀好看的臉上顯得格外溫柔。


    瞧著鍾意晚悶悶的也不說話的樣子,觀自在忽的一笑,放柔了語氣詢問:“所以小仙長是要去找同伴嗎?”


    鍾意晚偏頭應了是。


    觀自在無奈地歎了口氣:“城裏有宵禁,我估計仙長的同伴今晚是迴不來了。”


    鍾意晚猛地轉過頭。


    剛想說什麽,毫無防備之下一陣困意襲來。


    與此同時,係統那邊傳來呲呲啦啦的電流聲。


    鍾意晚最受不了這種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音,更何況這次是直接在他腦海裏響起,大腦瞬間變得空白一片,緊接著他就失去了意識。


    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被觀自在很輕鬆地一把攬過。


    他方才把手中的燈台放下,就聽到耳邊傳來利器破空而來的聲音。


    觀自在抱著人旋身一避。


    卻邪劍一劍沒刺中,劍身一震,原地化為十七歲左右的少年模樣,和他的主人沈倦有七分相像,隻是眉眼間滿是疏冷之色。


    “放下他,或者留下一隻手。”


    卻邪抬起右手置於胸前,食指與中指並攏,身後凝起數道仙劍虛影,隻待他心念一動便能把觀自在釘在地上。


    觀自在挑眉,身上沒了麵對鍾意晚時的溫和,侵略性十足:“你誤會了,我隻是想讓他老實迴房待著,並沒有其他想法。”


    他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銳的虎牙:“外邊很危險,你主人應該也不想讓他出去吧。”


    卻邪不為所動,周身懸著的仙劍劍尖已經對準觀自在。


    看這把劍油鹽不進,觀自在算是無奈了,妥協一步道:“那你把人抱上去?”


    眉頭輕輕地皺了一下,卻邪收起身旁的仙劍虛影,冷聲道:“你最好不要耍什麽花招。”


    “放心。”觀自在把鍾意晚打橫抱起,掂量過後不滿道:“你主人怎麽照顧的他?把人搞得這麽瘦?”


    卻邪自然不會告訴他鍾意晚經曆了淬體九重的事,於是閉口不言。


    觀自在見問了個啞巴,眉峰皺在一起,收了繼續詢問的心思,抱著人上了樓。


    進了屋子,把人放到床上之後,觀自在剛想幫人把外衫脫掉,手上就橫來一把劍。


    隻要他再往前一點點,手和身體就要分離了。


    他頗為無語地轉頭:“我就是想幫他把外衫脫了,並不會趁人之危。”


    卻邪劍不知信了還是沒信,劍尖後退半分,依舊隨時警惕著。


    觀自在扶額搖頭,隨後動作迅速地幫人把衣服脫下並且疊整齊。


    看著床榻上安靜沉睡的人,觀自在心裏越想越不對,他嗬嗬冷笑:“你家主子對人幹了什麽,這麽護著他?”


    沈倦那種性格,連最好的幾位朋友都隻能在他心裏占四分重要。


    鍾意晚怎麽這麽讓他看重?


    觀自在眸中一沉。


    卻邪劍劍身輕顫,並沒有給出迴應,而是立於鍾意晚床頭不動了。


    “嗬。”觀自在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啞巴劍。”


    卻邪劍依舊沒什麽反應。


    觀自在也不再自找沒趣,幫人把被角掖好,神色複雜地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隨後向外走去。


    迴到大堂以後,他翻開本子繼續記著什麽。


    從那堆龍飛鳳舞的字體中依稀能夠看見“黑色”、“傀線”、“聚陰煉化”的字樣。


    ——


    姒水河畔,李攸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隻待沈倦將那些玩意兒趕過來。


    今日剛下過雨,河水渾濁不堪,完全看不到其下正潛藏著什麽危險。


    李攸目光沉沉地看向不遠處,那裏是泊月橋所在。


    雖然不知道沈倦怎麽推測出河水下有古怪的。


    但多年以來形成的信任還是戰勝了心中那點困惑。


    李攸閉了閉眼,收起雜亂的心緒。


    神識外放的範圍不斷擴大。


    將方圓十裏內的風吹草動看得真真切切。


    泊月橋下的枯木處不斷有氣泡咕嘟咕嘟地冒出,就像什麽東西要從水底炸開一樣。


    李攸倏地睜開眼睛,白露劍出鞘。


    下一刻,某個東西破水而出,激起的水花都有十丈高。


    沈倦緊隨其後,以劍氣將那東西逼向李攸所在。


    李攸早就等候多時,手中法印翻飛,周邊布下的幾個大陣同時啟動。


    白露劍自發地懸於太一玄光陣之上作為護陣法寶,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殺陣、幻陣和縛靈陣的多重作用之下,那個東西漸漸停止反抗,老實地被束縛在了太一玄光陣之中。


    沈倦收起滿是肅殺冷意的劍氣,把身上的水汽用術法蒸幹,隨後抬步走到李攸身邊。


    李攸不可思議地看著被束縛在陣法中的少女。


    這個女孩麵色慘白不似活人,而且身材瘦削嬌小,怎麽看都不像是能被沈倦從趙宅一路逼過來的樣子。


    女孩的身上纏繞著絲絲縷縷的黑色靈線,似乎是痛苦極了,她顫著嗓子道:“求你們救我,我不想被困在那裏。”


    “要怎麽救?”沈倦上前幾步在她身前半蹲下。


    李攸蹙眉,不理解他什麽時候這麽好心了。


    或者說,什麽時候對敵人這麽仁慈了。


    女孩膽怯地縮了縮身子,口中小聲說了句什麽。


    沈倦皺眉,傾身過去想要聽清。


    女孩眼中劃過一絲計謀得逞地笑意,一張清秀可人的臉在霎時變成滿嘴獠牙的惡鬼模樣。


    “大白!”李攸還在維持陣法,並不能隨意走動。


    事情發生的緊急,僅僅是在一瞬間。


    然而沈倦就跟預料好了一般,不慌不忙地起身,麵露嘲諷地一腳踩在惡鬼腦袋上。


    惡鬼的嘴裏發出“嗬嗬”的聲音,不甘心地睜大眼睛。


    那雙眼睛裏隻有眼白和血絲,沒有方才琥珀般的瞳孔。


    看起來詭異至極。


    沈倦居高臨下地踢了一腳動彈不得的惡鬼:“你以為你不說,我就認不出來了嗎?”


    “傀線,對吧。”


    惡鬼原本掙紮地動作一頓,腦袋機械且僵硬地轉向沈倦。


    沈倦眼含無趣地移開視線,目光落在靴子上沾到的草葉上時微微凝滯。


    這些草葉是女鬼身上的。


    沈倦收迴了踢著惡鬼的腳,一臉嫌惡地往身上甩了十多個清潔術。


    “真髒。”


    惡鬼被他這般行為激怒,呲牙咧嘴地就要撲過去。


    “阿攸,她無用了。”


    沈倦迴身,重新向李攸走去,站穩後他在兩人身邊布下隔絕屏障。


    李攸也不廢話,直接啟動殺陣。


    一陣淒厲鬼叫之後便是四散而開的血沫。


    這邊的動靜鬧得大,難免驚動附近居民。


    對於捉鬼降妖一事,趙老爺事先知會過章華城官府。


    可為了不影響到百神祭典的舉辦,城中百姓俱是不知情的。


    他們隻當趙家出了些不光彩的事,因而需要藏著掖著。


    沈倦並不想節外生枝,他在女鬼的屍身那裏隨意地施了個清潔術,算是簡單清理過現場。


    與此同時,李攸也撤掉了布好的陣法。


    趕在來人之前,兩人隱了身形返迴趙府。


    等二人走後,泊月橋對岸的小神龕前閃過一截青色衣角,又很快沒入黑暗不見。


    返迴趙府跟陳玄商匯合以後,沈倦趕在兩人開口詢問前率先解釋道:“幕後黑手跟魔界脫不開關係。”


    “纏住陰精的是傀線,那是魔界貴族煉製傀儡、豢養孌童所用的一種手段。”


    陳玄商臉色難看:“魔界?”


    自從修真界跟其他三界交惡以後,修真界與魔界接壤的地界總是紛爭不斷。


    可也隻限於修真界的邊界地區,中原腹地並沒有受到什麽影響。


    章華城隸屬於中州管轄,處於修真界中心地帶。


    在這裏發現魔界活動的痕跡可並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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