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幾日,清濁一直說身體不舒服賴在暮光山不肯離開,海清霧他們也沒辦法,隻好由著清濁。


    她不是不想離開,是不敢離開。她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自己腦海中時而浮現出的記憶為什麽與現在不同,她害怕離開暮光山一切又會變得不一樣。與其離開,還不如縮在這暮光山,每日清晨陪著爹爹采集草藥,迴來幫娘親洗洗菜打打下手陪她做菜。這樣的生活像是偷來的一般,恬靜美好,似乎以前沒有感受過。可娘親卻跟她說以往日日都這樣也不見她如此,想必是去玉城遊玩那一趟心中不舒服了,現在才知道爹娘才是最珍貴可靠的。


    “你和那麟默風的婚事,你若是不肯,我便找那麟知明把婚事退了。”海清霧手中翻炒著白菜,眼神偷瞄著清濁。


    “什麽婚事?我怎麽不知道?”


    “你忘了啊,是你們以前我們為你們定下的婚事。你一天天大了,跟著他們玩鬧,我還以為這樁婚事沒給你定錯呢,誰知半年多前從玉城迴到浮月湖住了沒幾天就吵鬧著要來你師父這裏,對那個小子的事是閉嘴不提。前幾日見到那個小子你也這麽冷漠,既然如此,我便去找麟知明給你們把婚事退了!” 海清霧越說越來氣,甩下手中的鍋鏟就想拉著清濁去玉城。餘承宣趕緊過來打圓場安撫海清霧:“你先別生氣,再等等看女兒的意思。”


    “她這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清濁都還沒說什麽呢!”蘇何坐在院中矮凳上,偷笑著海清霧。


    三人目光聚在清濁身上,她被看的有些不舒服,想到和麟默風的婚事心中好奇又歡喜,甜甜的笑道:“既然定下了婚約,那就成婚啊!反正我又不討厭他。”


    “濁兒,你可真是想好了?嫁給那個二世祖以後跟著他遊南曆北居無定所的……”餘承宣被清濁的話驚了一下。


    “你爹爹說的對。再說你以前不是很喜歡麟默辰嗎?他將來要繼承大統,你若是改了主意嫁給他就是未來的皇後,至尊之位你不心動嗎?”海清霧皺著眉,將菜乘到盤子裏,不滿的說道:“我們鮫人依靠麒昊國皇室才幸存一族,自然應該與他們交好,所以才定下你與麟默風的婚事,卻沒想到這小子不務正業,將來也不可能繼承大統,跟著他倒是委屈了。”


    清濁聽著他們的話越發覺得不對勁,蹙著眉問道:“皇後之位?爹爹和娘親想要我坐上皇後之位?我不能跟著麟默風遊曆天下嗎?自由自在不好嗎?”


    “自由自在有什麽好,我們一族倒是自在了幾百年,因是異族被這麒昊國的人處處排擠你都不記得了?你將來若是能坐上皇後之位光大我們一族的門楣,我看誰還敢瞧不起我們。”海清霧將做好的菜放在一旁的托盤裏,又將一盤菜倒進鍋裏翻炒起來,手中翻炒動作不停卻哀聲歎氣道:“你父親因曾經與麟知明交好才換來給你與皇室聯姻的機會,哪知麟默風這小子如此不爭氣。”


    “其實以我們清濁的聰明才智,若是想扶持自己的夫君登上帝位也無不可。”蘇何淡淡開口:“我在這山裏教了清濁不少的政治時態,就看清濁自己願不願意了。”


    “我們有鮫人淚,是高傲的半神之身,為什麽要委曲求全嫁給皇室得到權利?”清濁脫口而出的話將幾人都震驚了,清濁也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仿佛不是自己嘴巴裏說出來的。


    “什麽鮫人淚,什麽半神之身,你這丫頭話本看多了吧!”海清霧戳了一下清濁的額頭。


    不對!這些話,不是娘親說的!娘親說讓自己快樂平安長大,遊曆天下走遍四方!怎麽會讓自己重新嫁入皇室!這一切都不對!清濁心中響起自己的聲音,瞬間頭痛欲裂,捂著頭蹲在地上。手腕上的鮫人淚泛著淡淡藍光,像是想要說些什麽。


    見清濁突然痛苦的蹲下,海清霧連忙將手中的鍋鏟放下,餘承宣背起女兒:“我先帶清濁迴房間,這丫頭最近總是頭痛,怕不是生病了,我給她把把脈。”


    清濁躺在床上看著為自己把脈的父親,眼中滿含淚水。餘承宣看女兒難受的樣子心疼不已,摸了摸清濁的頭柔聲的安慰著她:“無事,就是最近太累了。脈象上顯示沒事,好好休息吧,我讓你娘親把飯菜給你拿進房間。”說罷起身準備離開,清濁抓住父親的手,不舍的開口:“爹爹,你也如娘親想的那樣嗎?讓我嫁給皇室?”


    “爹爹希望你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不管他是皇親貴族還是販夫走卒,隻要你喜歡就好。”餘承宣再次摸了摸清濁的頭,哄孩子一樣開口:“你喜不喜歡麟默風?”


    “嗯……”喜歡,但又似乎不喜歡。她喜歡的麟默風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不是現在這個人。但她後半句話說不出口,她怕她說了沒人信。


    “你喜歡一切都好說。別聽你娘的,她就是嫁給了我每日過著這樣清貧的日子心中不滿而已。”


    娘親跟著爹爹過這樣平淡的日子心中不滿?她這一生最渴望的就是嫁給這個男人跟他過這樣平淡的日子!心底的聲音再次響起,清濁又開始頭疼,昏昏沉沉睡著了。


    再次睜眼醒來,自己竟是坐在梳妝台鏡子前,一身大紅喜服,長發披在身後。房間裏的放著一盤盤花生紅棗,上麵貼著朱紅的喜字。房間裏被大紅色的緞帶裝點,一切都顯得那樣喜氣洋洋。


    海清霧笑意盈盈的推門而入,身後跟著一個身著粉衣的少女,少女拿著各色胭脂水粉來到清濁麵前:“恭喜你們大喜,終成眷屬了。”


    “婉清啊,將梳子遞給我,我來給清濁梳發,快點整理裏可以戴發冠了,不要耽誤了吉時。”粉衣少女將梳子遞給海清霧,巧笑嫣然:“看霧姨開心的,如今清濁出嫁,你們也老懷安慰了,不用再為她擔心了。”


    “是啊,但還是舍不得,畢竟看著她長大,以後嫁做他人婦了,不免心酸。”


    “這大喜的日子霧姨不要落淚,不吉利的。”


    “我知道。”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卻沒看到清濁冷漠的表情。鏡中的清濁沒有一點身為新娘的歡喜之情,滿眼冰冷,如同站在雪中之中一般。


    戴好發冠整理完衣物,一個美麗淡漠的新娘子站在鏡子前,原來自己身穿嫁衣的樣子這樣動人美好。此時的清濁已經迴想起一切,自己被結界吸入,身處幻境。


    原來這幻境竟是映出人心底最渴望出現的事情。她心中最渴望的不過是身為一介凡人在父母疼愛中長大,在父母注視下出嫁。她享受著這樣美好的氛圍,可又深知不能迷戀,內心痛苦糾結。


    “吉時到了,新娘該出門了。”溫婉清在一旁提醒著清濁,頭上的桃花發簪隱隱發光,清濁漫不經心的眼神掃過那隻發簪。一切那樣真實,包括溫婉清頭上這隻發簪。


    溫婉清將團扇遞給清濁,正要說什麽被門口的葛娜打斷:“清濁這樣甚美。嫁給麟默風,真是才子配佳人。”


    草原上的葛娜總是跟麟默風作對,處處看不慣他,如今在幻境中倒是對麟默風出言誇獎了。清濁淺眉低笑,將團扇舉在麵前,跟著溫婉清相攜出門。


    婚禮現場張燈結彩,紅色的地毯將府中道路鋪滿,道路兩旁置放著大紅牡丹花盆,一切布置都在提醒著眾人,今日府中大婚。清濁站在地毯外,眼神掃過眾人,煜燦葛娜,溫予清幾人都在。府中正廳之處坐著父親與麟知明,麟默風身著喜服站在廳中等待著清濁。這樣一個場景真的是夢中才會有的場景。父母好友看著自己嫁給心愛的男子,與這人相攜一生遊曆天下。清濁鼻子微微發酸,眼中慢慢溢出淚水。


    喜樂一響,清濁緩緩步入紅毯,一步步向麟默風走去。周圍的人看著這對新婚佳人,都投來祝福的目光。


    頭上的金步搖隨著清濁的步伐慢慢搖動,傳來清脆的響聲。廳上坐著的海清霧滿眼含淚看著走來的女兒,忍不住起身想走到女兒身邊被餘承宣拉住,他眼神示意這場合頗為莊重不要失了禮數。


    清濁走到正廳本該站在麟默風身邊二人一同行禮,她卻走到父母麵前,陡然下跪。


    “清濁!你這是做什麽?”海清霧想要扶起女兒,餘承宣卻拉住她搖搖頭。


    “女兒感謝父母生育之恩,感謝師父教養之情。感謝這一場幻境讓女兒心願得償,拜別父母。”眼淚化作珍珠悄然落地,眾人為之一震,麟默風抓著清濁的胳膊焦急的詢問:“清濁你怎麽了?”


    “我是想與麟默風攜手天涯,一生一世一雙人,但不是與你!”清濁站起來直直看著麵前的麟默風,即使一模一樣的長相,但他非自己認識的那個人。他一心想著為天下百姓,他一心想著政治清明,他想用自己的力量還百姓大好河山,他不會像現在麵前的人一樣胸無大誌,平庸無為。


    轉頭看向父母,她的娘親一生渴望自由,隻願自己的女兒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會像現在一樣希望自己的女兒給自己帶來權勢榮耀!麵前的人與記憶中的人一般無二,但清濁知道,他們不是她的家人!


    一臉淡然的餘承宣站起來,手扶清濁的肩膀,滿意的笑著說:“不愧是我的女兒清濁。去吧!”這話說的仿佛他早已知曉此事,如清濁一般是局外人一樣。


    清濁微微一愣,疑惑的看著父親,沒等父親再說其他的話,隻見周圍一切景象如同破碎的鏡子,碎裂成一片一片的,消散在清濁麵前。一身紅衣隨之變成自己的碧海裙,周遭一片七彩的光芒交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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