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轉眼間,眼前的場景就不再是洞穴,我們遠離森林,身處一座巨大、頹敗建築前的草地上。寒風唿嘯,血紅色陰雲占滿天空,隆隆雷聲不時可聞,伴之以預示不詳的炫目閃光。


    我向前邁步,上下打量建築:“我見過這地方……”


    確實,和我之前見過的很多東西一樣,這建築有種扭曲的熟悉感,它和其他東西一樣被陰魂不散的混沌魔法纏繞褻瀆,散發著陰森恐怖,但還有那麽幾處似曾相識。我在寒風中瑟瑟,絞盡腦汁迴憶這個地方的名字。


    是小萍花先迴過神來的。


    “坎特洛特宮殿……”


    還真是宮殿,或者說,是宮殿的殘渣。就像對其他所有建築一樣,無序將其玩弄扭曲,曾經輝煌萬丈的小馬國瑰寶如今已淪為建築界笑柄。牆壁被蜂窩乳酪代替,宮門像陀螺般旋轉,護城河裏滿是冒泡的可樂,雕像則變為亂噴彩色冰淇淋的,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許多、許多,盡是些詭異怪誕的瘋狂想象。我胃酸上湧,從其他馬臉色看,她們也一樣。


    巴布蹲坐在地:“上帝啊……”


    “乖乖”,飛板璐皺著鼻子四處張望,對入口處不停抽搐的骷髏吐舌頭,“所以說,黛西她們就在裏麵?”


    #“對”#,開口說話的瑪姬抿唇,#“不過我們不敢再講你們往深處傳送,混亂者將你們的朋友困在了夢空間,他應該是想以他們做馬質。”#


    “哦,天殺的”,無畏跺地,“我最討厭這種展開了!所以我們該如何應對?”


    瑪姬轉向她:#“據我們觀察,混亂者喜歡在勝券在握時玩弄受害者,如果你們能為他創造出虛假的必勝感覺,他的警惕就會放鬆,那就是我們反擊的機會。”#


    飛板璐翻白眼:“換句話說,你想讓我們設法使虐待狂無序覺得他為刀俎,我為魚肉,然後趁其不備從背後轟之以彩虹波動拳?我要將其歸類為‘實施者絕對會死’的計謀。”


    “對,這並不是一個好主意”,我道,“無序是喜歡玩弄獵物,可我們就這麽送上門的話,他會起疑的。”


    諧律們正要開口,又陷入沉默。瑪姬眼神渙散空洞,如雕像般肅立,嘴唇翕動開合,似乎在進行某種交流,不過我們沒馬能分清她說的什麽。她就這麽保持大約一分鍾,最終點點頭,朝我跨一步。


    #“你姐姐說你是個技藝高超的演員,是真的嗎?”#


    我腹部打結:“呃,嗬嗬……”


    “對,可以這麽說”,巴布插嘴,“她曾愚弄一群成年人將她看做與父母走失、隻會西班牙語的九歲小女孩。”


    “嘿,那時情況特殊”,我後退一步,“我們那時小馬化進行了一半,外表超像小女孩!”


    “但你還曾是校話劇社的得力幹將呢!”小萍花助攻,“好像是出演過三次主角、無數次配角?這可不是能一筆帶過的小事啊。”


    我兩眼發顫:“小萍花,那隻是高中話劇社而已,上不得台麵的。”


    “哦,別裝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了”,飛板璐補刀,“我敢打賭,這麽長時間你肯定一直在心裏想著在擊潰無序的戰鬥中成為中流砥柱、大放異彩吧?”


    “呃,這倒被你給說——等等!這不是重點好嘛?”我無助地環視眾馬,“過去的事跟現在的情形沒法比!那可是法力無邊的混沌之神!我想做什麽他都洞若觀火的!”


    “這我倒不敢苟同,甜貝爾”,無畏意味深長,“根據我的經驗,壞蛋都喜歡獨白,隻要給他們機會,他們會一直喋喋不休,就像撲向糖果的小孩。”


    “而且那家夥肯定內心非常豐富”,小萍花陰鬱地道,“看看四周,還有什麽沒被他根據自己的想象改造過?”


    我感覺耳朵在變紅:“我……你們……這……哦!得了吧!你們肯定在開玩笑!我們談論的可是喜歡將對手各個擊破的敵人!這種投機取巧的事風險太高!你們真的想將生命寄托於一個隻會三腳貓功夫的蹩腳演員?”


    巴布湊近,坐在我身邊:“放心,這沒什麽投機取巧的,你隻需要使他分心好讓我們近距離偷襲就行。”


    “而且你也無需堅持太長時間”,小萍花道,“我們隻是需要設下陷阱,看起來,在我們當中,你是唯一一個可以引起他興趣的存在。”


    我如坐針墊:“我知道,也不是不願幫忙,呃……”我用蹄子刨土,“突襲何時進行?我與無序交談時可沒法摔杯為號。”


    瑪姬的眼睛光芒閃爍:#“你在無盡之森時也見到了,就算沒有持有者,我們依然可以將力量暫時寄托在別的個體身上。沒有你的幫助的情況下,我們也可以暫時困住無序,在那之前會通知你……盡管隻能是一小會。”#


    我揚眉:“一小會是多長?”


    #“不超過幾秒鍾。”#


    我呻吟著垂落頭。


    “妹妹,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瑪姬的聲音恢複正常,“這正是你的天賦,隻要想,你是可以上演逼真的演出的,而且……我隻得承認,現在不是你想不想就能決定的時候了。”


    我沒做迴答,擺弄一下脖頸的魔法元素,感覺寶石突然變得令馬不舒服起來。


    巴布拍我的背:“沒有小馬奢望你會躍躍欲試,我們清楚個中兇險,可這總比帶著閃閃發光的諧律精華沒頭沒腦往裏衝強吧?無謀之舉不會有效果的。(這裏是短語won’t get us anywhere)”


    “哦,這可以帶我們去某個地方的”,飛板璐用蹄子在脖子上比劃,“不是什麽舒適的地方就對了。”


    無畏竊笑:“嘿,那可不一定,死後的世界或許沒那麽糟呢。”


    #“甜貝爾,我們別無選擇”#,諧律們投我以鷹一樣的凝視,#“你的感受可以理解,但我們認為這是成功率最大的途徑,你願意接受這項任務嗎?”#


    我視野發黑,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來,頭腦再難保持清醒。她們的重視與吹捧讓我如上九霄,可任務畢竟是去當誘餌,我甚至都不確定我有沒有足夠迷惑住他的特質!我的意思是,確實,我很機敏,可也不敢假裝自己可以跟上一位不朽的混沌神明的思路。


    我伸蹄撫摸角上的金屬鞘,這幾天它有點緊了。我一直念叨著去找瑞瑞調整的,不過就前途渺茫的現在來看也不需要了。既然這樣我就把這鬼東西拿掉吧——


    哦。


    哦哦哦哦哦。


    哦-哦-哦-哦-哦……


    “甜貝爾?”巴布問道,“如何?你認為自己可以做得到嗎?”


    我的嘴角緩慢彎成詭異的弧度,斷斷續續發出邪邪的笑聲,巴布聞聲開始顫抖。


    “啊-哦”,她緩緩後退。


    “哦,老天爺,我懂得這個表情”,飛板璐也笑起來。


    “嗷,我去”,小萍花揉揉太陽穴,歎息,“又來了……”


    瑪姬先是麵容沉靜,隨後意識到什麽,嘴角開始抽搐。


    #“我們不理解”#,我聽到諧律們輕柔低語,#“你姐姐說你要喝的‘功能飲料’是什麽東西?”#


    無畏是唯一一頭霧水的。“嘿!”她走過來在我眼前晃蹄,“姑娘,跟我說話!你們剛剛用大宇宙電波交流的什麽?”


    我不懷好意地瞪大眼看她,發現那股令馬厭惡的迷茫依然好端端地待在她眼中。


    完美。


    我再次邪笑:“準備好……惡作劇要開始了。”


    十分鍾之後——


    “呃!”


    一簇火花從我角上閃現,直直撞向無畏眉心,她咬著牙倒地,我則趕忙後撤避免受傷。我看著她滿地打滾,痙攣抽搐,突然慶幸自己同樣的過程隻需經曆一遍。


    我轉向瑪姬:“你們確信能藏得住她們嗎?”


    #“放心”#,諧律們聲音平靜。瑪姬轉身,直麵城堡:#“嗯哼,看來你沒說錯,他真的被勾引出來了。”#


    “那好!”我揮蹄趕她們,“那快走!等我的信號!”


    “好的!祝摔斷腿!”飛板璐道。


    “小心啊”,巴布道。


    小萍花點頭:“一會見。”


    瑪姬眼中的光芒突然褪去,我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她上前一步,緊緊抱住,在肩膀上用力按揉。她親吻的臉頰,輕輕吐出三個字。


    “不要死。”


    她輕觸我的諧律精華,又是嘩的一聲,便與其他馬一起消失了。


    我發出緩慢的長歎。現在,我隻身處在城堡護城河的邊緣,在刺骨寒風中麵對畸形的城牆。我捋捋鬃毛,擺好長劍,在建築中四處搜尋敵人的行跡。


    這地方安靜得像墳墓一樣,窗戶不是碎了就是布滿灰塵,裏麵看不到一絲亮光。我的思緒開始漫遊,無序是經常待在這個地方還是特意今日選擇此地當做決戰場地呢?不過,我想得越多,就越漠不關心,說白了,這地方無外乎他的又一個玩物,或是向我們炫耀的戰利品。


    我背後倒是聲音嘈雜,不過勞您費心,我不用迴頭也能知道在發生什麽。很顯然,無序想把玩具收攏在一起,因為不到一英裏外便是小馬鎮飽經蹂躪、如今已被蝗蟲般變異生物包圍的的鎮中心。


    令我詫異的是,小馬們迄今為止防禦得還不錯……盡管我懷疑大部分功勞不屬於他們,而屬於翱翔天空的龍。


    對,我提到了龍,鱗爪加身、口吐火焰,冷酷殘暴的龍。他們形態各異,體型差距懸殊,從不到一匹小馬大到遮天蔽日。我不知他們從何而來,為什麽要幫我們,可此等奇跡我不想多加質疑。他們運用身體的每個部位做武器奮不顧身地廝殺,很顯然已經拚了命,可無序的爪牙數量實在太多。他們被衝垮隻是時間問題,除非有誰能先斬下司令的首級。


    “哎呀,哎呀,哎呀”,一個令馬不適的聲音緩慢道,“真是個驚喜啊。”


    說曹操到曹操就到……


    從奶酪城牆的眾多孔洞中竄出一道漆黑如墨的影子,在正午陽光下黑影怡然不懼,如遊魚般浮在半空,朝我飄來。氣溫似乎驟然降低,那東西如禿鷲般帶著血紅色錯位雙眼環繞我,使我脊椎發涼。


    “我好像告訴過你要是再解放誰的話就會發生什麽”,那聲音嘖嘖,“可惜,某匹小馬並不擅長遵守指示呢。”


    腎上腺素的衝擊使我幾乎瘋狂,我說不準自己此時是想尖叫、哭泣、逃跑還是吟唱起歌曲舉劍進攻。我體內的每束神經都催促我去做點什麽,除了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站在原地,什麽都好。不過,我拚命壓抑住自己。


    我保持聲音的平靜,直視前方:“沒辦法,我總得吸引你的注意。”


    陰影迴以大笑:“你這麽做隻是為了吸引我的注意?真是有種啊。”


    隨著鞭子一樣的啪噠聲,他現身在我麵前,帶著慍怒俯視我嬌小的雌駒身體。無序還是和我記憶中一樣可怕,醜陋的軀幹,扭曲的四肢,居心叵測的麵孔。他周身環繞著讓我的角刺痛發癢的混沌魔力,眼瞳中放射著純粹的冰冷與瘋狂。


    “實際上,我要收迴剛剛的話”,無序嘲諷,“一個月前你就不再有‘種’了。”


    我咬牙切齒,目眥欲裂,將他刺成篩子的幻想閃過腦際,但被我排開了。我麵無表情、薄情寡欲地看他,紋絲不動。


    無序等著看是否將我激怒,在幾秒過後隻得放棄。他垂下爪子,聳聳肩:“嗯,我始終不擅長這套‘嚇死馬不償命’的把戲。或許我該變大些,再長點刺?你覺得怎樣才好?”


    我翻白眼:“我知道了,你還在嚐試新事物。”


    “哦,我也很高興見到你,麥哲倫”,無序傲慢道。他俯身揉搓我的鬃毛,使我倍感屈辱:“咱們都沒心情調笑,不是嗎?這都得怪你的姐姐和朋友們,她們照著我就一通窮追猛打,年輕就是充滿活力呢。”


    我心漏跳一拍:“她們還活著?”


    “暫時如此”,無序不屑地哼聲,“可我得告訴你,我好傷心!我的心真是被傷透了!在給予你們去往人類世界的盛宴後,你們卻襲擊了我!你們能以全新的視角體驗一段全新的人生都是多虧了我,而這就是你們報答的方式?恬不知恥!”


    我四肢顫抖,說不清是因為恐懼還是憤怒:“這就是你看這件事的方式?”


    “嗬嗬,當然不是”,無序無聊地擺弄爪子,“我愚蠢的小馬們,我是要你們遭受混亂與扭曲!要是你們能樂在其中,那就太掃興了。”


    好吧,絕對是因為憤怒,我感覺有惡獸正扒搔胸膛,我視野的邊緣開始發花。我開始下意識思考,在他抓住我前我能刺出幾劍。說起來,在拚死搏擊中壯烈失敗、雖敗猶榮也挺浪漫呢——


    甜貝爾,專心點。


    “你是從一開始就計劃好的,不是麽?”我抬頭看他,“你從未改過自新,隻是在等待時機。”


    無序捧腹大笑:“哦,而且你們真是太好騙了!你們真的覺得和小黃花小姐過上一段時間,我就能煥然一新?我都不敢相信你們都上當了!”


    我眯眼:“那讓我猜猜——提雷克這件事就是一場戲,是吧。”


    我身邊爆開五彩紙屑:“叮,叮,叮!”


    他打個響指,雙眼像電燈泡一樣亮起來。突然間,我發現自己坐在一家電影院內,麵對著巨大的屏幕。他的雙眼如放映機般將光投影到熒屏上,呈現出活動的影像。


    “提雷克就是個呆瓜”,無序開口,“一個無可救藥的完美呆瓜。要我說,他做的比我期望的還要好。我解除他身上的封印,讓他從坦塔洛斯逃出,然後你猜怎麽著?他立刻開始瘋狂吸收魔力!想都別想逃到某處安全的地方詳細計劃、東山再起啥的,不,不,很顯然,他就是要勇往直前地立刻複仇!”


    我從座位上跳起:“等等,是你將他放出——”


    我的嘴巴突然被拉緊的拉鏈鎖死。


    “啊,啊,啊”,無序朝我揮爪,“在電影放映中不要說話。說真的,甜貝爾,你禮儀好差!你姐姐會怎麽想?”


    怒火在我眼中沸騰,我試圖掙開拉鏈,可它鎖得太緊。我怒吼,更加用力,竭力想解放嘴巴。


    “正如我剛剛所說,提雷克就是個笨蛋”,無序繼續,“不過話說迴來,大多數半人馬智商都不高。我把他釋放是為了在給公主們增添長期的隱患,可顯然,耐心並不是他的強項。我正發愁怎麽隨機應變時,機會就這麽來了:塞蕾絲緹婭自己任命我去逮捕他!就算讓我寫也寫不出這麽絕妙的劇本來。”


    熒屏正在展示無序的胡作非為。隻見他用帶有催眠效果的骨頭引誘了地獄三頭犬,然後潛入提雷克的籠子中鬼鬼祟祟地摸索一番,最後帶著陰險的笑搓著爪子如幽靈般隱匿無蹤。


    “哦,這甚至還不是最絕妙的部分!”無序張狂地笑,“一等我找到那個老色鬼,他就對我嚐試了‘讓我們屠戮世界吧,我保證不會背叛你’的伎倆!他真是蠢到有一瞬我都想再把他扔迴監獄了事!但是不,這哪能行,不,不,不,不。你瞧,我對提雷克竊取魔力的能力了解不多,所以很好奇,可直接問他怎麽做的會引起懷疑:就算蠢豬也是有點智商的。於是,我就想著若近距離反複觀察,我或許能看出點門道來呢?”


    終於,我掙裂了拉鏈,它‘啵’地一聲消失了。


    “看來你玩火燒身了嘛”,我冷笑著環起蹄子,“他最終也把你的魔力奪走了。”


    “嗯哼,確實如此,很好啊”,無序惺惺作態,“真奇怪我為什麽會在如此明顯的地方栽跟頭呢?”


    他再打響指,電影院突然變為教室,我坐在座位上,熒屏變為黑板。無序變出一身醜陋的橙色裝扮,拙劣模仿著變相怪傑,鼻梁架著厚厚的單邊眼鏡。


    “想想”,他憑空變出一把直尺,敲敲黑板,“迴憶一下,提雷克將小馬國每匹小馬的魔力都竊取並裝到了體內。現在,即使運用你那貧乏的魔法知識,也能辨別出,他是把每個個體的魔力都單獨存放呢——”


    他湊近,露齒獰笑:“——還是直接……將它們混合在一起?”


    我突然麵無血色,瞪大雙眼,真相如大錘般衝擊靈魂。


    “不會的。”


    無序嘴咧到眼角:“會的。”


    “不可能”,我突然一陣胃悸,“不可能沒有任何一匹小馬發現端倪!”


    “甜心,有很多方法可以掩飾魔力波動的”,無序自鳴得意,“而我恰巧知道一些。”


    我感到眩暈、痙攣。這麽長時間裏我一直覺得自己知道真相,可事實證明那不過天真臆想。我閉眼,深唿吸,極力不讓厭惡浮現在臉上。


    “這就是你能在短時間內釋放如此強大的咒語而不被發現的方法”,我道,“當提雷克偷走我們的魔力時,它們與你的混沌魔力混合在了一起,你隻需要點燃導火索激發我們體內的混沌即可。”


    無序鞠躬到底:“聰明絕頂!”


    “這也解釋了你是如何扭曲我們身為人類的命運的”,我抬蹄托腮,喃喃道,“這幾周內,我和很多小馬交談過了,不論他們如何努力、如何理性,都始終無法擺脫如影隨形的潦倒與悲慘。就算他們追隨自己的特別天賦,全力以赴,也總會碰到攔路虎。這攔路虎就是你的混沌,是你潛移默化地幹擾、扭曲了我們的命運,將我們引入歧途!”


    無序開始鼓掌,身上著裝變為一片煙霧散去,“幹得好,甜心!我就知道你能領悟的!你真是個孱弱的聰明屁屁啊,不是麽?”


    我瞪他:“每當我想要唱歌時,都會發現前路不通,高中時,阻止我的是社交和課外活動,大學時則是學業。”


    “哦,所以就因為我你在變為一個書呆子的?”無序輕蔑道,“嗬,我可以向我保證,這可不是我的本意,或許跟你姐姐的打斷有關?她那時真是跟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順便說聲,剛剛也是。我沒想到她那種類型的獨角獸會掌握如此強力的攻擊性魔咒,不過嘿,至一千長一智嘛。”


    我抬起長劍,細細審視護柄上雕刻的花紋:“無序,你罪惡滔天,罄竹難書,你使我們遺忘過去,你使我們妻離子散,背井離鄉,你殘暴、卑鄙、嗜殺、傲慢,現在,你又親口承認了這一切都早有預謀。我們之間不死不休。”


    “你又一次展示了自己的愚昧無知”,無序挺直身體,越過我的頭頂俯視小馬鎮,“我不知你剛剛是否轉頭看過,不過顯然已有小馬死——嗷!”


    我刺了他。又是一下,然後又是一下。我瘋狂地用化為殘影的劍戳他身體的每個部位,將所有意誌盡數灌注劍中,想要他為毀掉的每段人生付出代價。


    二十五年的記憶漸次閃過腦海——演藝生涯被否決的沮喪、我與朋友間不必要的摩擦、毫無意義的苦思冥想、無休無止的捫心自問、所有苦難帶來的壓抑空乏,一切的一切盡數融合到我正義的舉動中。盡管實力孤微,我由衷希望自己的力量已經足夠。


    無序血肉模糊的身體倒在地上,但我沒有停下,繼續砍殺個不停,對著頭顱,對著軀幹,對著四肢,對著尾巴——


    “哎呀,你可真是醜態畢露。”


    我轉身,發現無序就完好無損地坐在奶酪牆上,吸一口汽水,嚼幾下爆米花。他帶著一副3d眼睛,正饒有興致地看我虐屍。


    “看來某匹小馬生氣嘍”,他摘下眼睛,皺眉,“可我勸你最好收斂下些,不然本片的***別就要上調了。”


    我喘息著甩去劍上血水,朝他的腳吐口水:“混蛋……你應該知道……你活該淩遲至死。”


    “我確~實罪大惡極呀”,他向嘴中拋爆米花,“可你也不用化身開膛手傑克。上私刑總是不對的嘛。”


    我怒視他,隨後感覺皮膚發癢。腦中有弦音迴蕩,空氣在微妙地變化。順著眼角餘光,我發現有虹光閃爍。


    “甜貝爾,告訴我你來此的真實意圖”,無序突然嚴肅,“我知道你不是來逞口舌之快的,鎮子裏的小馬還未投降,你也沒傻到以為單憑一把劍就能對我怎麽樣。坦白時間到——”


    類似結冰的哢嚓聲突然傳來,無序的姿態顯而易見地從放鬆變為緊張。他突然瞪大雙眼,還未來得及說什麽話就被定在原地。


    “你說對了”,我咬牙切齒,“無序,我並非為上述原因而來,覺悟吧。”


    光芒閃爍間,埋伏在一旁的眾馬顯出身形,諧律精華也迴歸脖頸,那股熟悉的力量如電流般充溢全身。這次,我也感受到了她們五個的力量,猶如夜空下劇烈燃燒的篝火。


    我感到自己的精華觸碰她們,聯結她們,整合她們,組成和諧的彩色光芒。飛板璐的力量鮮活歡快,巴布的溫柔舒適,小萍花的沉穩堅強,無畏的激烈熱情,安吉的則冷靜沉著。分開來,我們軟弱無力,合起來,就能震天撼地、移山填海、將一切混亂與不和諧恢複原狀。


    就能拯救我們失落的故土。


    一串動聽的音符在我心中湧動,我發現自己正升入空中,她們也隨我而上。我伸蹄與她們相觸,周身環繞起炫目的光之魔場。大地在震顫,城牆在顫抖,隨著我們的力量以指數形式攀升,整片空間都發出不堪重荷的脆響。


    真是好奇妙的感覺啊,我與朋友們並肩作戰,協力糾正一個巨大的錯誤。此刻,我們既是諧律,諧律精華的力量照耀我們的靈魂。我們是正義的使者,將仲裁世上最極之惡。我們曾掙紮、戰鬥、逃跑、流血,但為了這一刻,一切都值了。


    諧律們伸出力場,此刻的我們心意相連,支配著如此宏偉的力量,這種感覺無法用語言形容。我的視野再度變為黑白兩色,並不帶絲毫憐憫地俯視奸詐狡猾、忘恩負義的惡鬼。


    “這是……為了艾奎斯垂婭。”


    隨著一聲轟鳴,粗大的彩虹光柱自我們六個身上爆發,並帶著無可匹敵的速度與決絕撲向被設計困住、甚至都沒法叫喊的無序。衝擊力搖撼大地,引發擴散達數百碼的衝擊波,帶出覆蓋我們視野的塵埃。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震碎了城堡僅剩的玻璃,甚至讓奶酪崩落剝離,整棟建築都在搖晃。


    我們就這麽轟了半分鍾,然後輕柔落地,諧律力量減退,我們恢複平常的狀態。


    “喔……”隨著突如其來的疲乏感,我一個踉蹌,就好像幹了一天繁重的體力勞動。我也聽到身後傳來驚奇的叫喊和雜亂的蹄聲。


    巴布咳嗽著眯眼看灰塵籠罩的彈坑:“我們成功了嗎?”


    我捂嘴掩飾一聲噴嚏:“不知道,我們或許得——”


    “小萍花?!是你嗎?”


    我發誓,那聲音如此突兀以致於我差點嚇尿。我們六個飛速轉身,發現不遠處站著的正是帶著不可思議眼神打量我們的蘋果傑克。


    而且不止如此,她身後好端端站著暮暮、小蝶、萍琪、瑞瑞、黛西、大麥和銀甲,雖然都遍身傷痕,但無馬有大礙。


    我下巴掉落:“不可能……”


    “傑克!!”小萍花跳起來撲向她,給她一個熊抱,巴布緊隨其後。她們倆合力打破了傑克的平衡,可憐的陸馬仰倒在地。


    “噢!”


    黛西向前一步:“你們是怎麽……你們是在哪裏找到……?”


    警告,警告,係統卡頓,甜貝爾.exe嚴重出錯,程序申請重啟,請按下任意鍵以繼續。


    “啊……你好啊,黛西!”無畏注意到我的僵直,穿過我走到隊伍最前頭,“看到你們都還好真是讓我們高興!其實,這是團隊協作的成果,未經你們允許就使用它們……呃,我是說諧律精華們,我很抱歉。”


    於此同時,瑞瑞奔向我和瑪姬:“這究竟是怎……你們兩個還好吧?”


    “哈?”我眨眼,依舊恍然未覺。


    “她很好”,瑪姬將蹄子搭上我肩膀,“我們都很好,你們怎麽樣?”


    瑞瑞正要張口迴答,就發覺瑪姬脖間閃耀的諧律精華。


    “哦,天那……”她托起精華,在陽光下檢查精致的花紋,“我的天那……親愛的,這真是好漂亮。”


    黛西看看無畏,然後將注意力轉移到塵埃彌漫的彈坑上:“嘿,不必為諧律的事擔心!實際上,我很高興你們使用了它們!那時我有點……脫不開身。”


    “哦,而且我們運用得非常出色!”飛板璐跑過去擁抱黛西,“我們照著他的臉轟了一發!直接將他打入了地獄!你真該親眼瞧瞧的!”


    “哈?!哦!你好啊,小射手”,黛西下意識地迴以擁抱,注意力始終不離那片塵埃,“我們,呃……事實上看到了……從主殿……嘿,那個……抱歉啊,能不能稍等一下?我馬上迴來。”


    話沒說完,他就抽身離開,走向依然注視塵埃的暮暮和銀甲,在身後留下一齊歪著腦袋的無畏和飛板璐。


    “啊哈?”無畏道。


    “好奇怪”,飛板璐道。


    瑪姬低頭刨土,不敢看瑞瑞:“我,呃……希望你沒有生氣,我們那時別無選擇。”


    “生氣?”瑞瑞一頭霧水地重複,“我為什麽要生氣?”


    瑪姬脫口而出:“所以你沒生氣?等等,那當然是為了——”


    “哦,這個啊,我也從來沒對它明確宣示過所有權的”,瑞瑞漫不經心,“根據動畫,我們似乎是在一座廢棄城堡找到諧律精華的?它本來就不是我的,我有沒什麽抱怨的理由。”


    我看著她們倆,不知該作何感想。瑞瑞的話輕鬆隨意,但她的眼神在傳遞相反的含義。看得出來,瑪姬和我想得一樣。


    “瑞瑞……”瑪姬開口。


    “甜貝爾!看看你!”瑞瑞突然轉向我,提高音量,“你佩戴的是諧律魔法元素嗎?”


    我發出緊張的幹笑:“這可是個有趣的故事了……”


    “啊-哦”,瑪姬道,“別打岔,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好跟我說話。”


    她們在我身旁坐下,開始交談。與此同時,我的注意力轉移到依然盯著塵埃彌漫的彈坑的暮暮和黛西身上。她們正在與緊張不安的銀甲說著什麽。


    “……希望我們可以……這些塵埃”,銀甲的話太輕,我隻能聽到片段,“……就憑這……擊敗他。你……咒語……煙塵,是嗎?”


    暮暮拍拍下巴,抬頭看天:“還記得……咒語……嘲笑……學了沒用?”


    然後,暮暮點亮角,微風凝聚,塵埃開始消散,我們的視野漸漸清晰。有誰開始鼓起掌來。


    萍琪東張西望:“等等,誰在鼓掌?”


    我環顧四周,確實,我們中沒有誰在鼓掌,大家都……圍坐在……一起……


    “哦……狗*的”,黛西道。


    “哎呀,哎呀,哎呀,你們這些小馬今天真是讓我驚喜連連啊”,無序的聲音透過塵土傳出。


    我們動作定格,微風漸次吹走塵埃,顯現出無序那完好無損,正致以最緩慢的高爾夫式鼓掌的身影。(golf ps,一手指尖輕拍另一手掌心的鼓掌方式,起源於高爾夫球運動,如今常用作某件非常尷尬的糗事發生後傳遞諷刺挖苦的方式)


    我氣血上湧。“不!”我朝他跑去,“這不可能!你被直接命中了!”


    “確實,親愛的”,無序慵懶地檢查指甲,“而且還挺疼的。不過真遺憾啊,蜉蝣撼大樹——你肯定是買了假冒偽劣產品?動作快點,現在或許還能退貨,你有該商場的會員卡嗎?發票也行?”


    暮暮揉腮:“或許,在數十年的遺棄中諧律精華的力量被削弱了,可即便如此也該有點傷害才對啊。”


    我咬牙:“不!我們打敗你了!這一切都結束了!”


    無序戲謔的笑聲四處迴響:“抱歉攪你興致,可我要說,你們又失敗了!你們命中注定會失敗,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將來也如此。”


    #攻擊他#,諧律在我心中低語。#現在就攻擊他……#


    我閉上雙眼,牙齦幾乎要咬出血來。那根本沒有任何作用!你們也見到我用劍砍他時發生的事情了!諧律們,這是真的嗎?你們被那兩個怪物削弱得如此之多,以至於無法封印無序了?我們真的沒有希望了嗎?


    #我們已經盡力#,諧律們聲音漸弱,剩下的就要靠你們了。#現在我們必須休息了……加油啊,甜貝爾……#


    什麽?等等!不!別走!


    #加油……#


    孤獨翩然而至。


    我們差點就贏了,真的就差一點點。我們即將衝線,可就如過去所有時候一樣,我們再次被自己的蹄子絆倒在終點前。


    “不……”


    我的憤怒死灰複燃,在體內熊熊燃燒,直至沸騰,然後入暴烈的火山般噴薄而出。


    “不!”


    我的視野變為血色,包裹著翠綠色魔力的長劍應聲而動。


    “不!你剛剛就該去死了!”我拚勁全力朝他斬擊。


    無序翻個白眼,伸出鷹爪要擋下攻擊……


    ……可他的魔力並未生效。我的長劍勢如破竹,一舉切下他的兩根指頭。


    他睜大雙眼,發出出乎意料的咒罵:“這到底……啊!好疼!”


    我們盡數陷入震驚,呆呆地看看捂著血流不止胳膊的無序。黛西立即轉頭看暮暮,顯然想要個解釋,但是銀甲最先指出了真相。


    “他可以被殺死了……”


    無序猛地抬頭:“什-什麽?不!我一直是不朽的!我可是神!”他低頭盯著爪子,可無事發生,傷口既沒有再生也沒有愈合。


    暮暮低聲吹口哨:“看來諧律精華們也不是毫無建樹。無序,準備投降了嗎?”


    他報以癲狂扭曲的表情:“你們這些卑微的爬蟲!即便如此,單憑我一隻胳膊裏也寄宿著你們無法想象的力量!”


    “那為何不驗證一下呢?”銀甲叫喊,“戰鬥隊形!!”


    聞聲,瑞瑞她們散成扇形準備攻擊,我們也會意仿照著散開。


    無序冷笑:“說得就好像我會蠢到一次與你們所有馬打一樣,帶著愚蠢的諧律進入世界夾縫中的虛空去吧!滾!”


    他正要打響指,但還未來得及打完時,彩色光球突然從瑪姬體內竄出,如萬花筒般在她頭頂自旋,速度越來越快,直到分裂為六個部分。它們分別衝向我們每個個體並消失在寶石中,無序身邊突然浮現諧律的魔法力場。


    隨著鞭子似的爆裂聲,我感覺後頸遭受重擊,並向前飛去。草地漸漸變灰,最後沉淪為一片虛無。


    好黑。我目盲耳聾,誠惶誠恐,一片茫然。不過漸漸地,我聽到隱約柔和的叮咚聲,就像身處水下。


    慢慢地,我的視線恢複,蹄子觸碰到某種的堅硬地麵。我四處張望,打量四周。


    我看到的東西離奇怪誕,我置身朦朧空寂、點綴亮點的淡藍色背景下,周身環繞懶洋洋地漂浮的積雲。場景無限延伸,沒有天空或大地可言。


    “發生了什麽?!”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這到底怎麽一迴事?”


    哦,我說“熟悉”是因為它並不與我所熟知的聲音一模一樣,這肯定是小萍花發出的,可就是……不一樣了,顯得更清脆、尖細、成熟。我轉身,看清她的時候眼睛簡直要爆出眼眶。


    “啥?”


    小萍花不再是雌駒了,她完全成年,身體強健,肌肉結實,長長的深紅色鬃毛被束成整齊的發節,她的尾巴也是相同的式樣。她微微皺眉,用蹄子揉頭。


    “無序肯定用什麽咒語襲擊了我們”,她自言自語,“我們得趕快迴去——啊啊啊!”


    小萍花看到我,嚇得一蹦三尺高。


    “塞蕾絲緹婭在上!”她大叫,“你這是怎麽了?”


    “我們都一樣,表妹”,一個慈愛的聲音道,“你或許該看看你自己。”


    我帶著雞皮疙瘩轉身,發現巴布站在一旁,也經曆了相同的變化。她體格與小萍花相像,隻是後腿沒那麽粗壯。她分成兩束的鬃毛被挽成一個繁複的花樣,曾經凸顯的雀斑消失無蹤。站在她旁邊的是完全成年、身姿玲瓏窈窕、鬃毛尾巴很短、翅膀寬大有力的飛板璐。


    最終,我忐忑不安地看向自己。我也長大了,纖瘦輕盈,亭亭玉立,鬃毛自然卷曲,角尖銳纖細。我是我們四個中最高的,皮毛純白光潔,尾巴束成簡單的式樣,魔力也發育完全。


    我盯著修長的前腿:“這是……”


    飛板璐竊笑:“對,我知道,而且我喜歡這個!”


    “我們現在在哪?!”就連我自己的聲音也變得陌生,從可愛的少女聲變為清亮的女高音,“我們身上發生了什麽?我們為何會變為這樣?”


    “馬赫!”


    我晃動耳朵,看向左側,雲霧繚繞中隱約顯現出兩個身影。瑪姬與無畏從中跑出,微笑著邊接近邊打量我們的形象。


    “很好,你也醒了”,瑪姬伸蹄撫摸我波浪狀的鬃毛,“*上帝啊*,你的鬃毛可真漂亮……以後我可以好好擺弄……還有狄倫!看看你的翅膀!哦,我敢打賭你現在能飛了!”


    我謹慎地端詳瑪姬和無畏。她們外表沒變,不過無畏的神情有所不同。她變得更平靜、更放鬆,氣質中平添一份之前沒有的睿智。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發問。


    “我們沒多少時間解釋”,瑪姬指指四周的虛空,“諧律們給我們詳細介紹了這個地方——簡單來說,這裏可以允許凡人與仙靈處在同一水平線上。你認出這裏了嗎?”


    我咋咋舌頭。不知怎地,這裏似曾相識,可我不知為何。要是去過夢幻般的虛空界,我肯定會有印象!除非,這是動畫裏出現的場景?這有可能,暮暮確實去過很多瘋狂的地——


    我一個激靈,凝固在原地。


    “她應該是認出來了”,無畏觀察道,“不過別太激動,我們應該不會長出翅膀或角來。”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我不明白。為什麽我們會出現在這兒?你說的‘同一水平線’又是什麽意思?”


    “在無序施法將我們傳送過來時諧律們也趁機將他拉了過來”,瑪姬快速道,“在我們交談的同時黛西她們正在物理世界與無序的肉身交戰,所以我們必須將他的靈魂拖在這裏。如果靈魂歸體,他就能恢複不死性。”


    我先要消化信息,可還是頭腦恍惚。我愁眉苦臉地看她,其他馬的反應也大同小異。


    “呃,安吉,你操之過急了”,無畏注意到我們的茫然,“或許你該從頭說起。”


    “或者先解釋我們為何成年了!”小萍花環起胳膊,“先解釋清這個吧!”


    “我待會會解釋的”,瑪姬聲音依舊急促,“現在,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因為在我們說話的時候黛西她們正與無序殊死搏鬥!她們沒法堅持太久的!”


    “她說的對”,無畏聲音平穩,“光等你們蘇醒就已浪費太長時間,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咬牙。我不知該說什麽,但能看出事態的緊急。“好的!好的!”,我顫顫巍巍地邁腿,晃晃頭,“但你待會最好解釋清楚!”


    “我會的!”瑪姬向前拽我,示意其他馬跟上,“我們走!”


    “哪裏?”巴布叫道,“我們要去哪裏?”


    “去無序的所在之處!”瑪姬迴應,“無畏可以像追蹤諧律精華一樣追蹤他!”


    “但你又是如何——”


    “聽著!!”瑪姬頭也不迴地大喊大叫,“在沉默前,諧律們給我灌輸了一大堆知識,滿意了?!它們將一大團雜亂無章的信息硬塞入我大腦,我到現在都在整理記憶!多虧了這個,我現在頭疼欲裂,腿腳發軟,眼前還閃著各種幻象!我沒心思跟你玩十萬個為什麽!所以閉上嘴跟著我們就行了!!”


    “好的”,巴布囁嚅。她垂頭,跟在小萍花身旁,笨拙地趨勢新身體,盡量避免摔跤。


    飛板璐竊笑:“哦,某匹小馬被吼了喲。”她舒展翅膀,一飛衝天。


    “我希望離得不遠”,小萍花悄聲道,“這地方好詭異。”


    “確實不遠”,無畏在我們左邊滑翔,“他就貓在不遠處,但對我們視而不見。我認為他是急著想從此處離開。”


    “你能感知到他在幹什麽嗎?”我發問。我對四肢的掌控漸漸遊刃有餘起來,對自己撒蹄狂奔的速度趕到驚訝。


    “我倒想”,無畏打個響鼻,“我隻能感應他的位置,我所知道的是他一直沒有移動。”


    “我們有作戰計劃嗎?”飛板璐問道,“還是就這麽硬上?”


    “我認為安吉有”,無畏道,“不過她還沒跟我們說明。”


    “沒那麽複雜”,瑪姬眯眼,“馬赫在農場時就說得一清二楚!忘了迂迴遊擊、運籌帷幄吧,對付那種敗類就是該閃電式襲擊!”


    哦,該死的嘴巴,我那是為了鼓動她隨口綽的。


    “哦耶!”飛板璐叫喊著在空中翻滾,“終於到了這一刻!讓我們把他圍毆至渣吧!”


    巴布呻吟:“我們才會變成渣的吧。”


    我們在沉默中奔跑數分鍾,耳畔迴蕩著奇異的嗡響。周圍的雲霧冰冷刺骨,讓我顫抖瑟縮。我不知身在何方、跑了多遠甚至跑向何處。在這個古怪的地方,一切看起來都一樣,所以根本無從辨別路徑或方向。閃爍的亮光刺激著神經,使我們的方向感徹底喪失。


    諧律魔法元素在我脖子上搖搖欲墜,我不知道它現在是否還能使用,甚至以後是否還能使用。在無序傳送我們之前確實發生了什麽,可具體如何我不知道。我集中精力,看是否有所感應,但什麽都沒有。


    我看向她們。飛板璐歡欣地翱翔,小萍花麵沉如水,巴布緊緊跟著我們,但擔憂異常,無畏機敏地注視四周,瑪姬的表情難以琢磨,但硬要說的話,我認為是和我一樣的緊張,不論她是否得到了來自諧律的灌輸。


    “近了!”無畏突然警告,“做好準備!”


    “準備?”巴布瞪大雙眼,“準備什麽?!我們甚至都不知道——”


    突然間,黝黑帶刺的鎖鏈拔地而起,它們體型龐大、數量眾多,每根都比我的腿還要粗,鎖鏈上的刺彎曲倒鉤猶如魚骨。它們狂亂地舞動著,意欲將我們拍成肉糜。


    “哇!”我們四散奔逃,一半朝做,一半朝右。鎖鏈升至半空,分裂開來以詭異的速度緊追不舍。我和飛板璐、巴布一組,正在致命鎖鏈的追擊中疲於奔命。


    “哦,多麽美妙!”無序嘲弄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看起來你們都處境不妙啊!我很想在和你們玩會呢,可惜現在正忙。所以,幫我個小忙,去死一下,好嗎?”


    長劍不在我身邊,它沒能一同進入這個世界。我想使用魔法,看就算有了充足的魔力,我不會什麽咒語。一條鎖鏈插入我們中間,直撲飛板璐,想要將她開膛破肚。


    “啊啊啊啊!”我做了唯一懂得的事情。我用魔法力場拽住鎖鏈,死命下拽。那東西繼續前行,不過速度下降,使飛板璐堪堪躲開。她想要飛高些引開鎖鏈,可鎖鏈數量實在太多。她被迫落地,我們被團團包圍,無處可逃。


    “掠奪者2.0 版本上線”,飛板璐衝我道,“有什麽好主意嗎?”


    我大腦一片空白。我絞盡腦汁,可什麽也想不出。我們陷入了死境。


    “呃……”


    鎖鏈朝我們衝來……


    乓!


    瑪姬在褐色閃光中出現,我們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她抓住……


    乓!


    ……然後出現在遠離鎖鏈的地方,周邊的星星點點放射著清寂空靈的光。


    “什……”我道。


    但我們還未安全。感知到我們後,盤根錯節的致命鎖鏈調轉矛頭,重新追逐它們的獵物。


    “哦,連這點小忙都不願幫麽?”無序咂舌頭,“小氣!真是小氣!不過這也沒關係,我最喜歡玩的就是貓捉老鼠。”


    “馬赫!”瑪姬抓住我的肩膀,直直地看我的雙眼,“這裏和現實世界不同!這裏根本不存在極限!就當成是在做清醒的夢!”


    鎖鏈飛得近了,近了,其中有些甚至絞成狼一樣的大嘴,發出毛骨悚然的嚎叫。氣溫驟降,我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嗬出的蒸汽。


    “等等,什麽?!”飛板璐將信將疑,“你是說隻要敢想,我們就無所不能?!”


    瑪姬穿過我們,迎向攻擊,平靜地伸出一隻蹄——


    呯!


    ——淡褐色魔法護盾突然顯形,將我們裹得密不透風。鎖鏈狂暴地錘擊護盾,但在觸碰到它的瞬間就會爆炸成一片櫻花花瓣。鎖鏈來的快,去得也快,空中布滿紛揚灑落的粉紅色,我們置身於厚厚堆積的花朵中間。


    瑪姬轉身微笑:“試試吧。”


    飛板璐二話不說挺直身軀,集中精力。開始什麽都沒發生,隨後……


    變化自她的蹄子開始。繁複精密的齒輪與金屬構件席卷她的身體,猶如第二層皮膚,眨眼間便拚裝為一套盔甲。她的頭盔是鷹的式樣,前蹄掛載著隻能形容為機關槍與手提鑽混合體的異形武器。


    “不賴嘛!”她欣賞自己,“真不賴!”


    鎖鏈開始糾結重構,相互纏繞著恢複形態。飛板璐瞄準它們,伴著轟鳴放出一堆導彈。導彈簇擁著分別尋找目標,隨著陣陣怪異的低沉爆鳴,被打到的鎖鏈紛紛崩壞瓦解。


    “不可能!”巴布呆呆地看她,“我也想試試!”


    “歡迎嚐試!”飛板璐大笑,“不過要抓緊了,我們可沒有多少時間!”


    巴布周遭的空間凝固。“哦,我也不需要太長時間。”


    她的身體開始變化,從固態漸漸變為透明,然後如有生命的火焰般在不同形態間來迴閃爍。大簇七彩光球眾星捧月般縈繞,全方位護她周全。她的雙眼發出耀眼光芒,迫使我扭開頭去。即便如此,我依然可以感到那種沉重恐怖的力量,她毀天滅地的威勢足以恫嚇所有膽敢挑釁的敵人。


    飛板璐吹口哨:“花哨。”


    “確實很是花哨啊”,無序奚落道,聲音帶著扭曲的愉悅,“親愛的,你看起來好可怕喲!我都要嚇得尿褲子了!”


    空氣開始變暗,開始很細微,可隨後急速擴散直至填滿我們的整個視野。我發覺空氣中遮天蔽日的是昆蟲,無窮無盡的蟲海。蜈蚣、甲蟲、蚊子、蟑螂、螞蟻、瓢蟲、蒼蠅以及數不清的其他種類。它們帶著饑渴的欲望全方位進逼。


    巴布舒展身體,吐出兩個強有力的音節:


    “死亡。”


    於是蟲子們就真的死亡了——每一隻都是如此。一眨眼的功夫,它們就紛紛掉落,由於數量太多,簡直就像下黑色的雨。不一會兒,蟲子壓倒性的數量鋪就了厚厚的屍毯。


    但還沒完。未等我們有所反應,無序再次發動攻擊。厚重雲翳在我們頭頂聚攏,隨著預示不詳的雷鳴聲,無數燃燒的岩漿球穿過雲層,急速砸落。


    “不!”小萍花喊道。


    她從隊伍中衝出,頭頂盤旋著巨大的金色盾牌,表麵光滑如鏡。她將盾牌遮在我們頭頂,掉落的岩漿紛紛被吸收,不久,烏雲散去,岩漿了無蹤影。


    “有我在就絕不會讓你們被烤熟!”她控製盾牌左右盤旋,“隻要我還能幫得上忙!”


    我咬唇,評估剛剛的攻擊:“無序現在是玩真的了,他真的試圖想——”


    “——殺死你們,對”,無序冷冷道,“而我剛才還以為你聰明絕頂?悲哀至極。好吧,既然你們如此愚昧,那我就該用福音點亮你們的心靈。感謝我吧。”


    恐怖的幻象突然湧入我們的心靈,超出我們承受能力的異世界圖景一片片閃過,充滿不可思議的神話生物。現實的概念開始崩解,被無數貪婪的大嘴和夢魘替代。我看到本就不應該存在於世、違背了每條物理法則的恐怖生物,在它們麵前,我們就像包在繈褓中的新生兒一樣軟弱無助。黑暗中不可名狀的惡魔開始侵蝕我們的靈魂——


    光。純潔、耀眼的光芒大放。隨著類似玻璃的碎裂聲,現實再度迴歸。我的視野漸漸清晰,發現是無畏站在我們前麵,頭頂懸浮著一顆輻射出陣陣恐怖魔力波動的寶石。


    “哈!”她大叫,“放馬過來啊,蠢貨!看看你還能有多大能耐!”


    我們一臉茫然地看她。


    “無畏……?”我不確定地道。


    她迴頭,對我們眨眼:“每匹小馬都跟我說虛空守護者之眼隻是個神話!他們都錯了!真理永遠掌握在少數馬蹄中,我肯定會因這個發現青史留名!”


    “虛空守護者之……”無序氣急敗壞,暫時不知該說什麽,“你到底怎麽……那塊寶石在風蛇帝國時代就失落了!不可能有誰知道它的!”


    無畏朝地麵啐一口:“現在誰才愚不可及,哈?!而且你最好相信我明確地知道該如何使用它!見識一下遠古聖器的力量吧,來啊,我諒你也不敢!”


    我晃晃頭以使自己清醒。我不理解那寶石是什麽,但離開發現此時注意力都不在我身上,所以是突襲的絕佳機會。我壓抑顫抖,不著痕跡地朝寶石挪動,盡力將剛剛的幻象從腦海清除。


    “這場胡鬧該收尾了”,我喃喃,“所以我隻需放飛想象力,哈?這個我擅長。”我點亮角,鬃毛飛拂,在心中細細搜尋。我立即發覺有什麽力量在扭曲我,盡管它飛速逃離,還是被我成功追蹤。


    “將軍”,我低語。


    隨著令馬牙酸的撕裂聲,我們右邊的空間毫無征兆地裂開狹縫,並被我的魔力嵌入以維持穩定。我向內一探,立刻攝住某個發出驚叫的個體,再一拽,一隻捂著脖子的無序便被粗暴地拉出,擲在地上。他驚訝地抬眼看我們六個,緊張地舔舔嘴唇。


    “呃……嗨。”


    “抓住他!”我指著他大叫。


    但無序的反應更快。他怨毒地看看我們,猛地以蹬腳便飛向遠處。


    “哦,你跑不了的!”瑪姬道。


    乓!她在淡褐色閃光中恰好傳送到他正前方,並放出無可抵禦的力量將他鎮壓在地。


    “嗷!”無序平貼在地,痙攣扭曲著朝她釋放一道混沌光束。


    乓!瑪姬再次傳送,這次就出現在無序眼前,角離他的臉隻有幾英寸。


    “燃燒”,她命令道。


    轟!她對準無序的鼻子釋放了一顆穀倉大小的火球。無序劃著拋物線被遠遠擊飛,落在地上又急速翻滾,最終恰巧停在高舉武器的小萍花和飛板璐身邊。


    “哦,你好啊”,小萍花的盾牌變為耀眼的櫻紅色,“你剛剛丟了點東西。”


    唿!一顆碩大無朋,熱浪滾滾的岩漿球從盾中跳出。無序在千鈞一發至極奮力跳起,堪堪躲避,可正好撞上邪笑著的飛板璐。


    “嚐嚐這個!”轟鳴聲充斥整個空間,令馬眼花繚亂的致命導彈傾瀉而出。無序左突右閃,還是不可避免地中了好幾下。他最終逃出了火力覆蓋區,但異常淒慘。他帶著傷發出幾發光束,但速度和威力都顯著下降,被她倆輕鬆躲開。


    “再堅持一下……”無序打響指,製造出用於掩蓋行蹤的照明彈。他的措施很奏效,在成功在不被打擊的情況下與我們拉開了距離。他盡力催發混沌魔力,劃過空曠的世界,邊盡量拉開距離邊籌劃下一步行動。


    “快要好了”,他自語,“快好了……在增加一點距離——”


    然後就撞見了巴布。


    巴布不慌不忙地從地麵浮起,似乎已等待多時。她的形態再度改變——身形更大,四肢更長,環繞的魔力更恐怖。她臉上古井無波,無數色彩斑斕的光球如星辰般在她鬃毛與尾巴中閃爍。


    無序差點栽下來。他向繞行,可被巴布淡漠的瞪視釘在了原地。


    “無序,你現在後悔了嗎?”她的聲音既磅礴又輕柔,在整個異空間內迴蕩,“你可曾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罪行?數以千計的生命扭曲、崩壞、消逝,一整片大陸被掠奪褻瀆,一整個世界被混亂充斥。這都是為了什麽?對力量的渴望麽?病態的複仇觀麽?你可以擁有朋友,你可以擁有幸福,可這些都不行,都被你棄若敝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


    無序無法移動,無法轉身,無法施法,甚至無法眨眼。他隻能呆滯地盯著巴布威儀萬丈的雙眼,凝固在凍結的時空中。


    “你從他人的痛苦中獲得快樂”,巴布繼續,聲音悲傷抑鬱,“我們都聽到了,你把自己的惡行當做成就,甜貝爾她們或許會對你生氣,可我?隻是感到悲哀……為一個孤獨了如此之久的靈魂隻能靠壓迫他人取樂而悲哀。”


    我們終於追了上來,並被巴布的強大、高貴與優雅震懾,此刻的她就是一位無所不能的元素之靈,就像一位失望的母親一樣俯視動彈不得的無序。


    “都結束了”,她輕聲道,“你輸了,黛西她們將會戰勝你的肉身,當這一切完結時,你將受到公正的裁決。你燒毀了所有退路,背叛了所有盟友,現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命運,讓平衡重歸——”


    無序咆哮。他以極大意誌力震碎凝固的空間,朝巴布揮爪。物理攻擊自然對完全靈體化的巴布無效,但已經足夠打斷巴布的注意力。


    他一躍而起,邊施法邊從爪尖放射黑暗的光柱,試圖殺出一條血路。


    “你們這些凡人懂得了什麽!”無序癲狂的大笑,眼角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晶瑩,“吾即混沌!吾即天道法則!吾即一切混亂與不和諧的化身!你們以為混沌之靈這樣的存在會有自由意誌嗎?能過上正常馬的生活嗎?哈哈哈哈!不可能的!製造混沌與扭曲乃吾之宿命,永遠、永遠無法擺脫的宿命!汝等鼠輩以為自己在創造平衡?愚昧!平衡乃混亂與和諧之相輔相生!而作為一極的諧律精華掌控世界已經太久了,太久了!!真正的平衡必須迴歸,哪怕伴隨著血與火的代價,哪怕要我放棄幸福、放棄友誼、放棄一切希望,墜入修羅魔道!為了扞衛這個世界的根基,我將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伴著狂亂的笑聲,他升入空中,如龍般盤旋成團,準備將聚能完畢的咒語一口氣釋放。


    “現在,去死吧!!!”


    隨後是一道割裂空氣的尖嘯……


    刷!


    ……一把通體閃爍翠綠光芒的長劍卡在他的胸膛。


    無序呆滯地眨眼,緩緩看向胸口的劍柄,嘴唇緩慢開合。


    “哦……”


    他的魔法減弱,直至消散。他在空中扭曲身體,抓住劍柄,努力想將其拔出。


    “不-不”,他流著鮮血喘息著隕落在地,“我-我不能……我-我還沒……”


    “放棄吧,無序。”


    他抬頭,看到我正朝他走來。我沒像她們一樣發生大的變化,乍一看與剛剛別無二致,隻是麵色更平靜,眼神更堅毅。


    “你看起來並不像是在關心平衡”,我道,“你隻知破壞、折磨,你所帶來的隻有悲傷與憤怒。難道普通生活的幸福就不好麽?你就寧願拿一切換取虛無?混亂並非邪惡的反麵,你的憤怒扭曲了你的本意,現在,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無序嘴唇抽動。“你……”他跪倒在地,雙眼依然放射著灼熱的光,“你們……這些爬蟲……”


    我不帶感情地抽出長劍,任他委頓在地。滴血的長劍在我頭頂嗡鳴,瞄準了他的咽喉。


    “現在感覺如何?”我看著瑪姬她們圍攏過來,“弱小無助,卑微絕望,看著自己心愛的一切活生生踐踏卻無能為力,隻能暗自詛咒自己。”


    光芒閃爍的金屬鐐銬在他的四肢顯形,一個淡褐色籠子鎮壓在無序身上,隨後籠罩在一陣五彩斑斕中。


    “這都是你自找的”,我雙眼冷酷無情,“我們給予你和諧,卻被隨意丟棄,我們給予你友誼,卻被無謂背叛。”


    “你讓我們忍受這麽,並以此為樂”,無畏平靜地道,“這些都不會再有了,即將在此處終結。我們將親眼見證小馬國和諧的迴歸。”


    空氣中充滿無序的憤怒的叫喊,他嚐試著所有可能的辦法,甚至用身體撞擊籠子,可無法逃出生天。他咒罵我們,喊出無窮無盡的威脅,聲音大到刺痛耳膜。


    瑪姬撲扇耳朵:“夠了。”她點亮角,籠子應聲變為隔音。寂靜突然降臨,我們享受起得之不易的平靜安詳。


    “呃……”飛板璐咳嗽一聲,清清嗓子,“所以……我們成功了?一切都結束了?”


    “對我們而言,是的”,瑪姬點頭,“我們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剩下的就看黛西她們了。”


    “終於”,我跪倒在地,精疲力竭,“不要有事啊,每匹小馬。千萬,千萬,千萬不要有事……”


    “你們覺得他們能辦到麽?”無畏眼睛還是不離套著層層封印的籠子,“你們覺得他們能有機會麽?”


    瑪姬沒有迴答,隻是遙望遠處,陷入自己的思緒。


    “我相信他們”,已經變迴原來形態的巴布開口,“他們已經經曆了許多磨難,這種困難一定不在話下的。”


    “對”,小萍花讚同,“他們可以的,我們隻需在此壓製住無序。”


    “你們覺得迴去時我們可以保持這種形態麽?”飛板璐做出難度極高的飛行特技,“要是真這樣我會非常,非常,非常高興的。”


    我笑了。“很難”,我召喚出一麵鏡子,欣賞自己風姿綽約的成熟身段,“我們可沒那麽幸運。”


    “說到這個,我們該怎麽迴去?”巴布東張西望,檢查整個空間,“我可沒發現任何出口。”


    “諧律精華會將我們帶出去的”,瑪姬迴過神來,“它們隻是需要時間恢複元氣。”


    我環顧朋友們。她們和我一樣疲憊,大家不約而同地享受暫時的靜謐,什麽也不做。我就與她們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在這場戰鬥中,我們誰也沒有受傷。


    “嘿,我們都沒死哎”,我道。


    瑪姬笑了。她伸出前蹄環繞我,將下巴搭在我頭頂。


    “對啊,妹妹,我們都沒死。”


    “說起來,我們可得費番口舌對很多人解釋”,我閉眼,“有太多人被我們蒙在鼓裏——其中最要緊的就是爸媽。要是他們聽說了這段故事,非得把咱倆的腿打折不可。”


    “或許吧”,瑪姬也閉上雙眼,緊緊摟住我,“太多事情已經改變,更多變化即將發生,我們將度過一段艱難時光。”


    “嘿,別表現得像你將獨自一馬麵對一樣”,巴布在我另一側坐下,“你還擁有我們,還記得嗎?”


    “永遠的可愛標記童子軍!”飛板璐飛起來,從上方加入我們,“惡作劇是我們的強項!我們能應對任何困難!”


    “呃,幾乎任何困難”,小萍花挪到瑪姬另一側,“我們對付不了功能飲料。”


    “我也會幫忙的”,無畏笑著看我們五個,“真的,我將竭盡所能。你們對我關照有加,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我們熱切地看向她,等她說什麽或做什麽。她沒有移動,隻是緊張地杵在原地,翅膀在身側微抽。


    “你呀!”飛板璐最終忍不住了,“這可是團隊擁抱時間!挪動你那沉重的屁股,快來加入我們!”


    無畏吃了一驚。她起初極不情願,但還是勉強屈服,尷尬地加入擁抱。我們就這麽幸福地依偎著,看雲霧飄過。


    “對啊”,我道,“我們真的能做到,不是麽?隻要齊心協力。”


    瑪姬微笑:“是啊,六馬同心,其利斷金。”


    幾小時後——


    “無序”,銀甲道,“以小馬國的名義,你因對小馬和人類的罪行被判叛國罪,證據確鑿,刑罰立即執行。你還有什麽遺言要說嗎?”


    無序隻是呻吟。他如今躺在小馬鎮郊外一塊大石頭上,被銀甲等八馬環繞。無序形態淒慘,遍體鱗傷,老實說,他還能活著就讓我驚訝。我此時重迴雌駒形態,正與瑪姬一起站在馬群中,注視著這場審判的進行。


    “所以就這麽決定了?”黛西皺眉道。她軀體殘破得不成樣子,顯然承受了無序宣泄的怒火,僅僅是吊著一條命。“我們將把他流放那麽多年?”


    銀甲朝一片寂靜的小馬們和其他各種生物揮蹄:“算上他毀掉的如此多的馬生的話,這個數字正合適。”


    黛西咬唇,最終點頭同意。其他馬也是一樣的動作,於是暮暮走上前,清清嗓子。


    “那就讓我們完成製裁吧”,她大聲道,“無序,根據我們的裁決,對你而言唯一公正的懲罰就是遭受與我們相同的咒語。”


    我揚眉。他們真的可以做到?流放咒語已經被徹底解析?我看向朋友們,發現此事對她們一樣新奇。


    暮暮他們耳語一陣,然後整齊劃一地昂首挺胸,直麵無序。暮暮伸蹄,在死一般的寂靜中朗誦出陰鬱的咒語:


    “堆廿成百……以四為方。”暮暮低吟。


    “驅盡氣力,放逐靈魂。”萍琪淺唱。


    “背叛妄為為我所不齒。”瑞瑞瞪視。


    “囹圄之囚為吾所審判。”銀甲閉眼。


    “百萬輪迴,役馬為命。”大麥咬牙。


    “無意無怨,永為人奴。”阿傑嘶聲。


    “迴念惡行,反思罪過。”小蝶俯身。


    “愚馬苦勞,萬世不休。”黛西甩尾。


    他們一齊低頭,地麵隨之顫抖。無序殘破的身軀漂浮如空中,魔力飛舞縈繞,發出徇爛光芒。隨著最終的一陣炫光,無序的身體眨眼間消失無蹤。


    先是一片寂靜,然後……


    大家開始歡唿,小馬們全在慶祝、尖叫甚至喜極而泣。我歡唿一聲,與朋友們擁抱擊蹄。我又蹦又跳,看向正緩緩恢複正常的天空。


    “我無法相信”,我幾度哽咽,“我們贏了。”


    我看著瑞瑞她們抱作一團。她們動作疲累,但歡欣溢於言表。擁抱已經結束,暮暮就帶著重傷的黛西在紫羅蘭光芒中轉送而去。


    瑪姬和我迎向依然在卿卿我我的瑞瑞和銀甲。


    “這真是難以置信”,我道,“無序既已消失,你們感覺如何?”


    瑞瑞朝我微笑:“親愛的,你是指現在?疲憊。我想去打個盹。”


    “我也一樣”,銀甲歎息,“不過,我們沒法休息太久,眼前還有一整個國家要重建。”


    “我們能幫忙嗎?”小萍花突然開口。她指向我們幾個:“我們想要幫忙,我們願意做任何事情,真的!隻要你們需要,我們會很樂意的。”


    “對!”巴布道,“我們想盡自己的一份力量!”


    “盡管吩咐吧”,無畏道。


    “哦,你們肯定會幫上大忙的”,銀甲邊說邊看我裸露的角,“尤其是你,甜貝爾,你閃耀的時候到了。”


    我眨眼:“哈?”


    “親愛的,你肩上的擔子不小呢”,瑞瑞調笑,“你終於可以為我們所有小馬解禁記憶了!這聽起來是不是非常振奮人心?”


    我麵色慘白,環顧四周。確實,數以千計的小馬眼中依然帶著茫然。在沉重事實的衝擊下,一屁股蹲坐在地。


    “*我的上帝*”,我低聲道。


    飛板璐笑得滿地打滾:“希望你喜歡貼別馬的額頭,小姑娘,因為小馬國全體成員都要這麽與你接觸哦!”


    我垂頭,以蹄排臉:“我們還可以把無序拉過來再打一遍麽?我想再揍他幾下。”


    每匹小馬都笑了,瑞瑞與瑪姬一左一右抱緊我。我們一起看向天際火紅的晚霞。


    “你可以做到的”,瑪姬道,“要是有誰能的話,絕對非你莫屬。”


    “我知道”,我蹭她,“我會盡力的。”


    皓月初升,群星閃爍,旁邊有誰點起了篝火,在夜空下放射溫暖與溫馨。


    我輕輕地笑了:“讓我們重建家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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