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杉聽了昭華所言,也是頗感錯愕,


    她遲疑了半晌,才吐露寒氣道:


    “小姐的意思是,有人誠心要害咱們二皇子?”


    昭華蹙眉搖頭,容不得心下細想,已是不寒而栗,


    “我也隻是有這麽個揣測,可我倒想不明白了,這究竟是誰的算計?尚陽已經死了,按說這宮裏頭,應該再沒人有動機去打皇嗣的主意才對,除非......”


    她指尖不時敲擊著桌案,


    那聲音雜亂無章,正如她此刻亂如麻線的心緒一般。


    有一荒誕的念頭,於昭華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卻是很快被她壓製下去。


    她並未將此番揣測宣之於口,隻是吩咐雲杉道:


    “你明日一早去喚張太醫來,就說二皇子心悸受驚,讓他來瞧瞧。順道再去趟尚書房,給承煜告假。”


    雲杉頷首應下,“小姐思慮周全。若當真有人衝著二皇子來,一次暗害不成總會再伺機而動。事情沒有定論之前,二皇子唯有留在咱們宮中,才是最安全的。”


    她一心隻以為,昭華是要將承煜留在眼皮子底下,防著旁人的暗害。


    殊不知昭華真正要防的,卻是每日與承煜一同上學放課的......


    親兄長。


    這一夜,昭華輾轉難眠,幾乎是一夜未曾合眼。


    她隻要一閉上眼,往事便如同走馬燈一般在她腦海中不斷閃過,


    她想起了承歡在她麵前的乖覺懂事,想起了靜和喪儀上他那雙哭紅的眼,還想起了......


    承璟的死。


    直到東方既白,睡意全無的昭華索性起身去了承煜房中,安安靜靜地坐在榻前守著他。


    他看著承煜俊朗的睡顏,心下感慨良多,


    自覺從前無能保護好承煜,已經是她對孩子的虧欠了,


    如今母子倆披荊斬棘好不容易才能再重逢,


    若誰要是再敢打她兒子的主意,


    那麽無論這動錯心思之人是誰,她都不會輕易放過!


    這般守著孩子也不知過了多久,


    直到清晨第一縷輕柔的日光灑在了承煜的臉上,才見小家夥懶懶地抬起了眼皮來。


    他一睜眼看見昭華坐在榻前,倒是有些驚訝,


    “母後?”


    昭華溫柔地撫摸著承煜的額發,笑著說:“醒來了。”


    承煜早起的習慣早在陳氏夫婦的教導下就已經養成了,


    如今入了宮,每日去尚書房也是不用嬤嬤們來叫。


    今兒個見昭華來,他還當是自個兒起晚了,忙不迭一個骨碌從床上翻起身,便急著要更衣洗漱。


    昭華攔著他,柔聲道:“昨日在你長姐喪儀上,阿娘見你也是頗為傷心,於是今日替你告了假,你且好生歇息兩日,功課也不急於這一時。”


    承煜雖然迴宮不久,與靜和也不過在一起玩耍過三四次而已,


    但他知道那是他的姐姐,也是他第一次經曆身邊的人離世,心裏自也是難受的。


    可他卻說:“其實長姐離世,最難過的應該是兄長才對。昨日見兄長在長姐的喪儀上哭得嗓子都啞了,兒子便知道,從前他們的關係一定很好。”


    昭華順著孩子的話,不著痕跡地問道:


    “那麽你呢?你自迴宮與你兄長走得最近,你們兄弟倆相處的如何?”


    承煜不假思索地點頭道:“兄長待我很好。從前在衡州的時候,也有比我稍長些的哥哥陪我一起玩,但他們都不像兄長那樣,凡事都護著我、讓著我,還會主動教我落下的功課。”


    承煜口中承歡的好,還遠不止於這些,


    孩子一股腦說了一長串,但後頭的話,昭華恍惚間也是沒怎麽聽入耳了,


    反倒是心下有些自責起來。


    自責於,或許是她的疑心病太重,又或許是在宮中浸淫多年,實在是怕了深宮中的人心了,以至於她草木皆兵到連一個五歲的孩子,都要提防揣測著......


    宮中的人心再是險惡,可孩子總該是這世上最幹淨的存在,


    且承歡自幼養育在婉姐姐膝下,婉姐姐待他視如己出,巴不能將最好的都給予他,


    連若馨都被婉姐姐教導的那樣好,那麽承歡又怎會不堪至此呢?


    於是乎,昭華心中便暫放下了對靜和之死的揣測,


    說服自己將這一切都隻當做是一場意外爾爾。


    後來張太醫來了鳳鸞宮,虛走形式給承煜診了脈,便向尚書房告了一日的病假,讓孩子好生休養著。


    蕭景珩下了早朝後聽聞承煜病了,因著靜和早殤,他恰如驚弓之鳥,生怕膝下皇嗣再有任何損失,於是徑直就趕來了鳳鸞宮探望。


    來時昭華相伴左右,見承煜還在睡著,又聽昭華說,孩子不過是憂思過度昨夜眠得晚些,並無大礙,蕭景珩這才略微安心些,


    “為著靜和的事,幾個孩子都嚇著了。尤其是承歡,他最重感情,心思也細膩,昨日喪儀上瞧著,不過三兩日的功夫,人都熬瘦了一圈。”


    昭華道:“兄弟姐妹們同出一脈,乍然出了這樣的事,咱們大人都難以接受,又何況是孩子們呢?”


    說著輕撫著蕭景珩眼下的烏青,心疼不已道:“蕭郎亦是憔悴了不少,想來昨夜也是一夜未眠吧?”


    蕭景珩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地泄出來,言語間頗為無奈與辛酸道:


    “朕總覺得上天待朕未免太過殘忍,先是帶走了承璟,後又帶走了靜和,朕膝下子嗣單薄,孩子們又一個個棄朕而去,朕的心裏......實在不是滋味。”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不覺間已是紅了眼,


    昭華相信他是真心所言,可他的真心與他從前做出來的事兒擱在一塊相較起來,卻更是要惹人發笑了。


    子嗣單薄?蒼天不眷?


    寧婉霜早些年那個懷胎六月的孩子,日後雙生子中的男胎,以及如今被蕭景珩捧在手心裏的承煜,曾經不都是他自己親口下令要‘鏟除’的嗎?


    人皆道虎毒不食子,


    可他卻為著他的皇位,為著他的福祉,接二連三的‘食子成癮’,


    如此惡毒之人,便是連為人都不配了,哪裏還有臉去責怪上蒼待他殘忍?


    當然,這些戲謔,昭華也隻能腹誹罷了。


    麵對蕭景珩,她亦是紅了眼,執手於他,字句‘真心’地寬慰道:


    “皇上正當壯年,日後定會子嗣繁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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