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春日,京都的天仿佛塌了個大洞,


    雨水不竭而落,常是三五日也不見一停歇。


    空氣中夾雜著濕漉漉的水汽,新換的衣裳不多時就粘膩在身上,讓人覺得不適。


    臨近產期,昭華的雙腳也是浮腫得厲害,如今已是不能隨意出門走動了。


    前些日子靜安侯夫人病危,蕭景珩念著張太醫醫術好,便遣他出宮去醫治,算來已經去了有七八日了。


    故而這些日子,昭華的胎都是郭院判在看顧著。


    今日他來給昭華診了平安脈後,迴話道:


    “娘娘一切安好,隻是近來天氣格外潮濕,難免會有濕氣侵入娘娘體內,這才導致娘娘下肢的浮腫瞧著略嚴重些。不過娘娘產期將至,待腹中皇嗣平安落地,所以的不適症狀也就能得以緩解了。”


    昭華安然頷首,又關切地問:


    “算起來惠妃這一胎也快七個月了,她近來如何?”


    郭院判怔忡少頃,支支吾吾道:“許是......無礙吧。”


    “許是?”昭華疑惑揚眉,“這是個什麽說法?”


    郭院判無奈歎道:“娘娘有所不知,惠妃娘娘嫌日日請平安脈麻煩,已經停了微臣小半個月的日常問安了。不過禦藥房日日都會將坐胎藥熬好了送去昭純宮,惠妃娘娘也並未召太醫,想來應是無妨。”


    聞他此言,昭華立時就發現了不對勁。


    惠妃女胎的脈象,一直都是由張太醫在她坐胎藥裏麵添進去的一味藥吊著,


    如今張太醫不在宮中,即便那藥還是日日給惠妃送去,可她若生了疑心不肯吃,旁人也不會知道。


    為了提防惠妃有所察覺,張太醫每次在安胎藥裏麵下的藥量都很輕,


    如此雖然在藥渣中難以察覺端倪,但隻要停了藥,三五日間就會恢複原本的脈象。


    昭華私心想著:


    惠妃本身就略通醫術,如今她連郭院判給她請平安脈也停了,吃不準是她已經發現了她的胎像有異......


    昭華的算計,皆在篤定惠妃會用腹中女胎來陷害於她,


    可若惠妃知道她自己懷著的是個男胎,她當然不會用這個能令她翻身的皇子再來算計昭華。


    等到了二月二十五日的時候,還有三日就是惠妃的生辰,


    可她卻以她要安靜養胎為由,讓內務府停了她壽宴的操辦,仍舊躲在宮中,誰都不肯見。


    這便坐實了昭華的揣測,


    她的計謀,或許已經為惠妃所洞悉了。


    雲杉隱有擔憂道:“小姐......惠妃這是發現了藥有問題?她若知道自己懷的是個男胎,指望著用這孩子翻身,是更不會輕易見任何嬪妃了......”


    這事還不是昭華最擔心的,


    她擔心的,是如今張太醫的安危。


    思忖少頃後,聽她吩咐小福子道:


    “你想法子傳信給你哥哥,讓他給靜安侯夫人慢慢治病,不著急。靜安侯夫人的病一日不痊愈,你哥哥就不用迴宮,惠妃就算是想要順著你哥哥這條線索查些什麽,也是無計可施。”


    小福子心下自也擔心著兄長,得昭華此話,立刻便想法子安排下去。


    他走後,昭華整個下午都將自己關在內寢裏,靜心想著應對的法子。


    惠妃的棘手她是領教過的,如果此番不能徹底將她擊垮,那麽待她一旦翻過身來,必是後患無窮。


    約莫半個時辰後,雲杉端了今日的安胎藥入內伺候昭華服下,


    她知昭華思緒正亂著,本也不想添堵,但還是忍不住說了句,


    “小姐,張太醫總不能一直在靜安後府上躲著,奴婢擔心來日他迴宮,惠妃從他身上覺察出咱們和他之間的關係,更要惹得皇上對您當日失憶一事存疑了......”


    昭華沉下眸光,靜靜地看著小幾上的迎春花,


    她指腹不斷敲擊著黃梨木桌案,心下也一時沒了主意。


    正此時,小福子入內迴話,


    “迴娘娘,消息已經傳出去了。另外依著娘娘的吩咐,天璣辦的人故意露出了馬腳,已經讓祁王覺察出了,有人在暗地裏調查他。”


    小福子這番話,恰如彌補烏雲的蒼穹深處,灑下了一束燦金天光,


    立時將縈繞在昭華心底的陰霾都浮散了去。


    她從容而笑,忽而轉了話鋒對雲杉說:


    “你前幾日不是與本宮說,與瑤妃同住的李常在來找過你,說瑤妃時常在自己宮中辱罵本宮嗎?從前你攔著她不讓她見本宮,今日得空,你去將她叫來吧。”


    “叫她來?”雲杉不解道:“小姐有著身孕,可聽不得那些汙言穢語。”


    “無妨。本宮今日心情好,還就想要聽聽看,瑤妃的那張巧嘴裏,能吐出個什麽蓮花來。”


    李常在最擅趨炎附勢,


    她眼見如今後宮昭華風頭正勁,不日立後更是一枝獨秀,於是早就想向昭華投誠。


    今日得召,更是屁顛屁顛就趕了過來。


    “嬪妾給懿貴妃娘娘請安,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她給昭華行的不是萬福禮,而是跪拜禮,以此表示她的恭敬與投誠之意。


    昭華笑著喚她起身,賜座看茶後,才道:


    “前些日子本宮孕中身子不適,好幾次妹妹要來與本宮閑話,本宮都不得以拒了你。今日得空,倒是第一個就想起妹妹了。”


    李常在忙賠笑道:“能得貴妃娘娘惦記,實在是嬪妾的大福氣。”


    說著環顧四下,不禁感慨道:“到底還是娘娘宮中清淨,嬪妾住在瑤華宮,每日聽得那些個汙言穢語的,實在是頭疼。”


    “汙言穢語?”昭華好奇道:“是誰說了什麽?”


    李常在一臉隱秘道:


    “嬪妾也是實在聽不下去了,才多次想來將此事告訴貴妃娘娘。自從瑤妃被行了臏刑癱在床上後,她便對娘娘多有怨言,時常口出詛咒之詞,是一點兒也不盼著娘娘好。這不,她如今知道了娘娘即將被冊封為皇後的消息,更是日日辱罵娘娘,罵得甚是難聽......”


    這李常在慣會拜高踩低,


    從前瑤妃得勢的時候,她日日晃悠在瑤妃身邊,恨不能連給瑤妃提鞋的活計都做了。


    如今瑤妃一朝失勢,她就巴不得瑤妃死了才好。


    這樣的牆頭蒲草昭華自然也不喜歡,但卻實在可堪利用,


    於是她笑著問李常在,“哦?妹妹且說說看,瑤妃私下裏都罵本宮什麽了?”


    【簡短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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