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歲不宜加封,故而惠嬪和容悅冊封的日子,定在了啟元七年的二月初一。


    雖因著嘉睿皇後的喪期,不能舉行冊封禮,


    但下了聖旨,賜了朝服,賞了冊印,倒也算是名正言順。


    自從惠嬪被晉為了惠妃後,她的言行舉止,瞧著和從前也是大不相同了。


    那份流於表麵的稚氣漸漸褪去,說話做事也變得妥帖起來,甚少有再鬧出笑話的時候。


    旁人私下裏議論著,還以為是她為人母了才有了這些轉變,


    也是,


    她過了這個年頭就已經‘十七’了,那個不諳世事人畜無害隻知道吃的人設,也是時候該換一換了。


    惠妃與容悅這一胎,懷得也算是順遂,


    隻是檀越之前些日子與蕭景珩進言了一句,


    “微臣占卜所得,見卦象有異,主後宮有孕嬪妃此胎會多有波折,需得小心避忌才是。”


    蕭景珩忙問:“你且說當如何避忌,才能保龍胎萬全?”


    “惠妃娘娘與順嬪娘娘都不是獨居,人來往動總免不了衝撞。不如皇上許了二位娘娘獨居,或許可化此災。”


    “隻是獨居便可?”蕭景珩默然少頃,頷首道:“順嬪已然是一宮主位,再在貴妃宮裏住著也不合宜。原想著等她生產後再賜宮室給她,今日你既有此一說,那朕便將此事提前辦了。”


    這日後來,


    蕭景珩命與惠妃同住的李常在搬去了瑤妃的瑤華宮,


    又許容悅獨居才修整過的綴霞宮,以示恩寵。


    而檀越之今次之所以會有此進言,也全然是聽了惠妃的差遣。


    一來,將昭純宮的李常在趕走了,日後惠妃想要謀算些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也就不怕隔牆有耳了;


    二來,將容悅從寧婉霜宮中挪出去,也更方便她來日加害於容悅。


    畢竟容悅這個後起之秀,容貌、恩寵、家世都不缺,倘若讓她生下個皇子,那惠妃所謀求的太子之位,豈不是又多了一重威脅?


    自容悅從永和宮搬出去後,惠妃私下裏和她的往來就更密切了。


    容悅對她也是毫不設防,隻當惠妃是個小她幾歲的妹妹看待,還時不時做一些精致可口的點心,與她一同分享。


    這一日,容悅拿著新做的桂花糕去了惠妃宮中,


    二人一見麵便是親昵,落座後,彼此品著糕點,容悅忽而聞見一股淡淡的梔子花香,似乎是從惠嬪已經喝空底的杯盞裏頭傳出來的,於是好奇問道:


    “妹妹這是飲的什麽?聞著如此沁人心脾。”


    惠妃笑,“皇上惦記著我喜歡梔子,便讓禦膳房的人製了些梔子甘露來給我,姐姐也嚐嚐吧?”


    說話間,嬋兒已經拿了一壺新的奉上來。


    容悅很自然地從她手中接過茶壺,


    她啟開蓋子來,湊近鼻尖兒嗅了嗅,十分怡然道:


    “嗯,果真是好東西。”


    說著重新蓋上茶蓋,給她和惠妃都添了一盞。


    後來二人一邊喝著梔子甘露,一邊就著糕點拌嘴,聊些個孕期的瑣事,


    本是說話說得好好兒的,忽地,容悅卻見毫無征兆地捂著小腹,直唿她肚子疼得厲害。


    惠妃也是傻了,急忙湊到容悅身旁去關心她,


    卻一湊近,竟見容悅身下已是一片鮮紅......


    “呀......”惠妃驚得後退了兩步,“這......佟姐姐這是怎麽了?”


    容悅臉色一瞬發白,咬著唇忍痛道:“我肚子疼得厲害......”


    惠妃暗覺不妙,忙催促著宮人說:“快,快去把太醫請來!再讓人過來搭把手,先將順嬪姐姐扶到偏殿去歇著!”


    昭純宮上下霎時亂成了一鍋粥,


    惠妃也是忙前忙後的,表現的比誰都關心容悅。


    她是想算計容悅不假,可是她也不會傻到人在自己宮裏的時候就動手,


    倘若此番容悅真的在她宮中沒了孩子,那她自然是躲不過嫌疑的。


    她一緊張起來,小腹處也是傳來陣陣刺痛,


    她本想坐下來歇一歇,卻聽攙扶著她的嬋兒忽而失聲道:


    “娘娘......您、您也見紅了!”


    惠嬪怛然失色,下意識伸手摸向裙擺,


    在見到一手的殷紅後,更是驚詫到無以複加,目瞪口呆地癡喃著,


    “怎、怎麽會?啊!!”


    腹部的刺痛一瞬轉為錐痛之感,


    令惠妃一時承受不得,痛唿一記後便昏厥過去。


    因著她二人這一胎都是由張太醫負責的,此刻二人又同時不好,張太醫便急匆匆趕來了昭純宮替二人診治。


    按著次序,他先去看了惠妃,


    此刻惠妃仍昏厥著,


    她下身落紅之症不止,皇嗣是注定保不住了。


    張太醫隻得先開了藥方,為惠妃盡早把體內汙穢排幹淨了。


    於她給惠妃診治時,不時能隱隱聽見偏殿傳來容悅歇斯底裏的叫喊聲,


    他出門往偏殿趕去時,剛巧在門外碰見了聞訊趕來的蕭景珩,


    “微臣給皇上請安。”


    蕭景珩急切道:“皇嗣如何?”


    張太醫滿麵淒愴,“惠妃娘娘這一胎是保不住了,微臣正要趕去看順嬪娘娘。皇上若要發落,也請等微臣替順嬪娘娘診治過後,再發落微臣也不遲。”


    容悅的慘叫聲不絕於耳,蕭景珩催促著張太醫快些進去替她診治,


    而張太醫入內時,容悅卻是完好無損地坐在榻上。


    除了時不時裝著痛唿兩嗓子外,她看上去和常人並無二別。


    小福子取了一盞才煎好的藥放在容悅榻前的小幾上,


    容悅淡淡瞥了一眼,伸手端起就要飲下。


    張太醫忙勸道:“娘娘三思。這碗藥喝下去,您此生都再沒了成孕的指望了......”


    容悅緩一緩,笑道:


    “我若不喝,那麽隨便換一個太醫來替我診脈,都會發現我今次是假孕。我非得把身子徹底搞垮了,才能讓旁人診不出端倪來。後妃假孕爭寵,是欺君死罪,張太醫不讓我喝這藥,是不想給我活路?”


    “這......”


    張太醫滿麵的為難,小福子則拉了他一把,苦著臉搖了搖頭,低聲道:


    “哥,佟主兒心意已絕,咱就別勸了。”


    言語間,容悅已是眉頭都不眨,便將一碗湯藥送下了腹。


    喝完藥,她反而是輕鬆了,


    她笑著擦去唇角的藥漬,長舒一口氣道:


    “這藥喝下去,日後我便落得清靜。也是要讓皇上知道,這背地裏謀害我的人,究竟是藏了多麽歹毒的心思!”


    一刻鍾後,


    張太醫驚慌失措地從偏殿跑出去,跪在蕭景珩麵前叩首不已,


    “皇上恕罪......微臣無能,保不住皇嗣性命。且......順嬪娘娘這是第二次為人下藥小產,傷及宮體,日後怕是.......再沒了成孕的指望了!”


    “混賬東西!”


    蕭景珩勃然大怒,猛地一腳將張太醫踹到了一旁,


    “下藥?何人敢對順嬪下藥!?”


    於他震怒之際,小印子則捧著個茶壺顫顫巍巍上前來,弱聲迴話道:


    “啟稟皇上......奴才和嚐膳的內監一一查驗過兩位娘娘今日所用之物,隻在惠妃娘娘宮中的這壺梔子甘露裏,發現了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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