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的流言蜚語,向來是傳得最快的。


    它們裹在風中,夾在光裏,


    都不用一日的功夫,就能傳得人盡皆知。


    小福子放風出去的第二日,


    宋昭在去給宸妃請安的時候,便如願瞧見了眾人阿諛奉承的嘴臉。


    先挑起話頭的,是如貴人。


    旁人請完安後都老老實實地坐著,偏她剛坐下就又站了起來,衝著宸妃再施一記大禮,


    “嬪妾恭賀宸妃娘娘大喜!”


    宸妃鼻尖聳動,不知是嗅見了什麽,立馬揚起蘭花指抵在了鼻尖前頭,滿麵嫌惡地說:


    “你身上這是股子什麽味兒?”


    如貴人今日穿著一件皮革小褂,上頭綴滿了寶石,瞧著很是晃眼。


    她抬手在自個兒身上聞了聞,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便解釋道:


    “這是羊皮珍甲。嬪妾母族在恭賀旁人時,都會穿戴此衣,以示尊重。”


    聞言,宸妃更是嫌棄地瞥了她一眼,“本宮說呢,還以為這股子騷味是從你身子骨裏頭散出來的。這衣裳往後別穿了,熏得人頭疼。”


    此言一出,滿殿後妃皆忍不住發笑,


    如貴人拍馬屁拍在了馬蹄子上,實在臊得慌,


    這會兒她局促地扯弄著衣角,巴不能尋個地洞鑽下去。


    宸妃吩咐宮人挪了個香爐到她身邊祛味兒,而後才緩緩將手從鼻尖兒上挪下來,挑眉問她,“你方才說什麽?恭賀本宮大喜?”


    如貴人勉強笑道:“娘娘得皇上垂愛,眼瞅著就要被封為貴妃了。嬪妾知道本朝還從未有過貴妃,宸妃娘娘能得此殊榮,榮光遍及後宮,嬪妾心裏實在為娘娘高興。”


    宸妃聽了這話,方還蹙著眉目一瞬舒展,薄笑著說:


    “你倒是消息靈通。不過隻是裁衣而已,皇上到底也沒明說。你這樣奉承的話,往後還是少說的好。”


    她嘴上說著要人少說,但唇角藏不住的笑意便是在告訴眾人,


    這樣的話,她喜歡聽。


    於是乎,李常在也不甘示弱,立馬起身接了一句,


    “滿宮裏誰不知道娘娘最得皇上寵愛?且娘娘原本就貴為妃位之首,這貴妃的位份,遲早皇上都是要給您的。”


    坐在她邊兒上的康答應,本是個膽小懦弱的,平日裏後妃說話的時候,她連大氣都不敢喘,


    但這會兒見旁人都忙著說好話巴結宸妃,她也壯著膽子小聲地說:


    “皇、皇上與娘娘伉儷情深,嬪妾們十分羨慕......”


    這宮裏頭無論是新人還是老人,


    誰都知道宸妃最喜歡聽的話,便是從旁人嘴裏麵說出來,蕭景珩有多在乎她。


    隻要是這樣的話,宸妃必然照單全收。


    不過新人裏頭,不趕著巴結的人也有。


    容悅隻是草草地說了句恭喜宸妃,而獨住在鍾粹宮的賀常在,也隻跟著容悅附和了一句。


    至於宮裏頭的老人,除了穎妃冷著臉色一言不發之外,旁人礙著宸妃勢大,也少不得要跟著討好上兩句。


    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的,哄得宸妃笑意粲然,


    聽她道:“其實貴妃不貴妃的,原隻是個位份而已,本宮並不在乎。反正本宮一直都知道,本宮皇上心中的位置,永遠都是獨獨排在前頭的,這便夠了。”


    聽宸妃說著這樣自得的話,宋昭全程都笑而不語,且由著她得意去。


    後來迴了宮中午憩起來,


    宋昭見小福子提溜了個鳥籠子進來,


    裏頭困著的,是一隻紅頭藍尾的鸚鵡,


    羽色豔麗,很是好看。


    宋昭問他,“你從哪兒整來了這麽一個小東西?”


    小福子提起鳥籠來,吹著口哨逗了鸚鵡兩聲後,迴話道:


    “這是如貴人著人送給娘娘的。她從蒙古來,入宮帶了些稀罕活物,聽說前兒個給宸妃送去了一頭‘珍珠牛’,成年個頭跟大些的犬差不多,眸子圓滾明亮,毛色也稀罕。不過宸妃卻叫康玉斌他們架起火來,把它給烤了吃了。”


    宋昭笑著將護甲伸入鳥籠裏,輕輕勾著鸚鵡的喙,


    “這小東西也沒二兩肉,本宮總不好叫你們也烤著吃?”


    小福子咧嘴笑道:“娘娘慣會打趣~隻是這小家夥,娘娘要不要留下?”


    “如貴人送給本宮的,總是她的心意。宸妃宮裏鬧饑荒,本宮這兒衣食富足的,為難它一個畜牲做什麽?且留下吧。”


    如此,小福子便將鳥籠子掛在了庭院的樹梢上,暫且養著。


    後來入夜的時候,小福子從敬事房那兒得了消息,入內寢來與宋昭迴報。


    卻見宋昭不知何時將鳥籠子拿了進來,這會兒正喂著它葵花籽。


    小福子從旁恭聲道:


    “娘娘,皇上今夜召了穎妃侍寢。”


    宋昭一邊喂著鸚鵡,一邊笑著說:


    “意料中事。寧家此番能順利攻下燭陰國,少不了阿達胡部的助力。皇上龍顏大悅,自然不會冷落了穎妃。”


    話音方落,她臉上的笑意忽而凝住,將葵花籽丟在了屜子裏,而後輕歎了一聲,


    “這小家夥怎麽連個瓜子都不會嗑?真真兒和如貴人一樣,都是個金貴的。你等下讓人將葵花籽剝好,放在盒子裏頭供著它,別叫它餓著。”


    小福子諾了一聲,卻也納悶著宋昭為何會突然對一隻鸚鵡這麽上心?


    他下意識朝籠子裏瞥了一眼,


    這才發現那鸚鵡嗑過的葵花籽皮上頭,隱約能瞧見點血漬,


    再定睛一看,


    原是它的舌頭,已經不知被誰給鉸了去......


    小福子心領神會,“奴才知道了。”又湊近宋昭些,壓低了聲音說:“穎妃向來與宸妃不睦。娘娘覺著今日請安之際,後妃恭維宸妃的那些話,穎妃會不會說給皇上聽?”


    宋昭笑意嫣然道:“她愛說不說,本宮懶得猜。”


    小福子瞧宋昭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臉上的笑意就沒淡下去過,於是道:


    “瞧著娘娘今日心情甚好。”


    宋昭輕挑秀眉,卸下護甲慢條斯理地剝起了瓜子皮,


    “宸妃被晉為貴妃,乃為後宮嬪妃眾望所歸之事。皇上既然有意要抬舉宸妃,又常說最喜歡見六宮和睦一心嗎?本宮想著,皇上若聽了這消息,肯定要歡喜極了。”


    說著緩一緩,將剝好的瓜子仁丟到了鳥籠食盒裏,瞧著鸚鵡用得香甜,這才繼續笑著說:


    “皇上高興,本宮自然也就跟著一並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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