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硯舟靜靜聽著。


    她隻說了薑家遭遇的災難,說薑父入獄,她打點不到人,怎麽也見不到薑父,說薑母因此病得很重。


    沒有抱怨一句她的難處。


    傅硯舟卻幾乎在那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為什麽做出了同上一世完全不同的抉擇,突然答應了相親。


    更明白了,相親時她提出的條件。


    重來一遍,她要救薑氏。


    可他不敢問,為什麽不來找他。


    聰明如他,怎麽會想不到,她既然說走投無路,那一定是求遍了能想到的所有能求的人。


    他不在裏麵嗎?


    怎麽可能。


    傅硯舟低垂著眼睫,遮掩下眸中的情緒,喉結有些艱澀的滾了一下,啞聲問,“幺幺,我呢?”


    “那時的我去哪裏了?”


    薑泠一靜。


    她臉頰貼著他心髒,沒有抬頭,半晌,很輕地說,“你去國外了。”


    傅硯舟下意識緊了一下抱著她的手臂。


    “你家裏很早就移居到國外了,和這一世高中畢業後沒多久你就出國了一樣。”頓了頓,她說,“你不是說,傅奶奶的身體不太好。”


    許多事情的軌道還是一樣的。


    不同的是,上一世的傅家好像就在國外定居了。


    傅硯舟也極少再迴來。


    而這一世的他,不知為何,傅奶奶去世後,傅家並沒有定居國外,反而傅硯舟也迴來了。


    是什麽讓他改變了?


    薑泠還沒想通,是蝴蝶效應嗎?


    傅硯舟嘴唇顫動了一下,聲音啞到了有些難以聽清的地步,似乎每一個字都無比的艱難,“我……怎麽會不幫你呢。”


    哪怕搬去國外了,從最初她的反應以及婚後不太信任他也能猜出,她一定找過他。


    他仿佛在問自己。


    為什麽呢?他沒有幫她。


    薑泠笑了笑。


    因為你都沒有看到我啊,傻瓜。


    “薑家的事發生的太突然了,完全沒有預兆,不,是我爸根本沒有讓我察覺到,他最明顯的提示,就是突然說讓我去相親。”


    “但我那時候太小了,怎麽可能答應去相親,我隻顧著同家裏吵架,根本沒有察覺到他們的愁緒,是我太不懂事了。”


    “後來薑氏突然被查封,我爸入獄,連緩衝的機會都沒給我和媽媽。”說到這兒,薑泠很低的哽了一聲,眼底的淚落了下來。


    傅硯舟緊抿著唇。


    他意識到她此時應該不願被他打斷。


    僵硬了片刻,他心疼的用指腹擦掉她臉頰的淚痕,低頭無聲的吻了吻她暈濕的眼角。


    薑泠向他懷中縮了縮,握住他的手。


    她低聲說,“我還在跟他賭氣。”


    因為賭氣,所以沒有答應早上薑父離開前,慈笑著對她說的那一聲,“幺幺,爸爸先去上班了。”


    那是她上輩子見到薑父的最後一麵。


    傅硯舟又是一窒,隻覺得心髒如同被無數的針紮下來,密密麻麻的疼。


    可他什麽都做不了,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


    他靜靜地吻著她,好像這就是最無助、最沒用的安撫了,告訴她,現在有他在。


    可是,可是上一世他是她的痛苦啊。


    “媽媽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我求了好多好多人,沒有人能幫我,隻有淮臣哥借給了我一筆錢。”


    “我用這筆錢還了一些債務,然後用攢下來的錢買了去國外的機票,我想著,我還沒找過你,你那麽厲害,應該可以幫我一下的吧。”


    “打聽了好久你的消息啊。”


    傅家搬走了,國內的公司留給其他人在管,連同手機號也一起換了。


    而她本來就沒有傅硯舟的手機號碼。


    那會兒還不流行用微信,都用企鵝,她有一個傅硯舟的企鵝號。


    他們其實不是不說話。


    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一次她遇到了解不開的數學競賽壓軸題,發消息求助他怎麽解。


    他耐心地給她講了三種解法。


    a4紙上他的字跡淩厲張狂,發的語音問她,“這樣懂了麽?”


    好溫柔,她晚上躺在床上偷偷聽了好多次。


    然後抱著手機傻笑,臉紅。


    是以她覺得,如果見到他了,他應該有可能不拒絕她的吧?


    她所求不多,隻想見見監獄裏的薑父,也好讓媽媽安心。


    可惜結局與她想象中,差了太多。


    “你當時在國外的一處別墅,管家不認識我,他以為我是那些糾纏你的女人,不肯讓我見你,我等了你兩天,本來以為見不到你了。”


    “沒想到快要放棄的時候,你突然出門了,但你走的很急,沒有看到我。”


    傅硯舟臉色蒼白。


    她刻意弱化了許多主觀上的細節,薑泠知道,如果說出來,傷害的或許並不是她。


    這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想了想,說,“我當時其實覺得天都塌了,你好冷漠,好像不認識我一樣,我開始懷疑我的自作多情。”


    “你知道的,傅硯舟,你是一個多麽容易被女生喜歡的人。”


    他這樣的人,隻一個眼神,就可以叫人淪陷。


    “後來我冷靜下來,無數次複盤那天的細節。”這是這輩子的她同傅硯舟有了婚姻協議後,她意識到他是真的愛她。


    所以才會忍不住反複的去想,他真的會那麽冷漠嗎?


    她年少時就喜歡的少年,真的是那樣的人嗎?


    “那天你出門很急,身後跟了許多穿著白大褂的外國人,我才想到,那可能是醫生。”


    她想,應該是他家裏有人生病了。


    最大的可能便是傅爺爺。


    而他也真的沒給她一個眼神。


    薑泠笑了笑,“還記得我那天問你的問題嗎?”


    傅硯舟記得。


    她問他。


    “如果你喜歡一個人,那麽,在什麽情況下,會讓你忽視她的到來?”


    “或者被你當成妹妹,你們許久不聯係了,她去找你,你會忘記她或忽視她嗎?”


    我如果愛她,會給她最好的一切,護她一世無憂。


    那一定是我被牽絆住腳步,不知情的情況下。


    他啞聲說,“記得。”


    又道,語氣格外艱澀,“對不起。”


    “對不起。”傅硯舟眼底染上痛苦勾起的紅意,他不知道該怎麽為薑泠口中的自己贖罪,甚至說不出原諒二字。


    盡管他的幺幺看起來,並沒有怪他的意思。


    她那麽美好,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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