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


    客廳內驟然安靜下來。


    傅硯舟的瞳孔微不可察的緊縮了一下,連同搭在腕間佛珠上的手指跟著一同收緊。


    指骨因用力泛起了白色。


    連同上一刻還因親吻暈著瀲灩紅色的嘴唇,也一起蒼白了下來。


    夢中的血紅色仿佛洪水猛獸般朝他撲麵洶湧而來。


    這讓他一時間沒能發出聲音。


    更讓本就惴惴不安的薑泠亂了心神。


    薑泠以為他沒聽清,或者不信,因為這確實荒誕。


    酒意讓她的腦袋時而昏沉,時而清醒。


    如果有一個人,突然就平白無故的對她說這樣的話,是她都會覺得無厘頭的程度。


    她不但不信,還會認為對方在跟她開玩笑。


    可這樣荒誕的事情確實發生了。


    雖然這輩子她也偶爾懷疑,那究竟是不是她上輩子的經曆,她是真的死在了車禍裏,重生了。


    還是做了一個夢,混淆了現實與夢境的界限。


    她偏又能確定,那不是。


    男人的沉默讓她感到一點慌亂,更多的是可能不被信任的孤獨和窒息感。


    這種情緒讓她明白,原來她心底是渴望得到他的信任的。


    上輩子的薑泠,和這輩子的她,都小心翼翼的喜歡著他,信賴著他。


    薑泠不去管錯亂了節拍的心跳,抿了抿唇,看著他的眼睛,杏眼的潮氣跟著重了幾分。


    他還沒有明確的說不信。


    好不容易說服自己開了口,她不想讓自己退卻,於是鼓起勇氣,細白的手捉住他的衣袖,又重複了一遍。


    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她問他。


    “傅硯舟,你相信我說的嗎?”


    然,女孩子柔軟的聲音卻並不像她表現出的那麽鎮定,他的沉默讓她壓不住顫意。


    她不知道,她幾乎是染上了哭腔。


    窩在沙發腳下的貓咪不知道是不是被兩人之間的氣氛嚇到了,小身子朝沙發底下鑽去,隻留個小腦袋。


    警惕的望著兩個人類。


    客廳內靜地讓人發慌,一秒,兩秒。


    薑泠沒有立刻得到迴答,隻覺得眼睛好像被一層薄薄水霧蒙住了。


    他、他不信她嗎?


    因不被信任而帶來的恐慌情緒以難以抑製的速度擴大,徹底籠罩了心神。


    這讓她感到了一種被世界拋棄的錯覺。


    好像又迴到了那個朗朗晴日下,管家的話沒有讓她傷心,孤身一人跑到國外的疲憊也沒有讓她退卻。


    唯獨期盼見到的他冷漠地撥開了她的手,連個眼神都沒有給那個狼狽的她,狠狠地傷了她。


    打碎了她的一切幻想與少女愛慕。


    薑泠渾身發冷。


    因而,她沒辦法發現男人低垂的眸其實有幾分渙散,難以聚焦。


    女孩子用近乎用著急的語氣,試圖讓他相信,語無倫次地說,“我知道,我說的話可能是有些荒謬,但是,但是都是真的。”


    “你能不能信我?傅硯舟……”


    他如果說不信,那麽好像,接下來的所有話,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想對他坦白上一世的慘劇,她的心結,也沒有任何必要了。


    而沉默的傅硯舟,恍然終於被這聲脆弱的、害怕的哭腔喚迴了神。


    蒙蔽在眼前的血色盡數褪去。


    “信你。我信,幺幺。”


    他唿吸粗重了幾分,掙脫開那將他纏繞住的噩夢,卻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新的恐懼中。


    “我相信。”傅硯舟抱緊了她,嗓音低啞。


    不論他是不是真的相信。


    有他這句話,薑泠緊繃的心和身體瞬間就鬆了下來。


    她的眼淚搖搖欲墜的掛在眼角,濕漉漉的杏眸看著他,不確定地問,“你相信我?”


    “嗯。”他低應。


    “對不起,幺幺。”


    薑泠感受到他密密麻麻落下來的吻,他忽然染了些涼意的唇啄吻著她的臉頰,脖頸。


    “我相信你。”


    你說什麽我都信。


    他隻是害怕。


    在薑泠說出重生這個兩個字時,他就覺得,好像折磨了他幾年,他害怕了無數個日夜的夢魘,快要成了真。


    不好的預感那樣可怕。


    薑泠不知道他的異樣從何而來,隻當他雖說信了,也覺得重生這種事實在是荒誕極了。


    安靜了幾秒。


    她被他抱在懷裏,他抱的她有些緊,不太舒服,但薑泠這會兒需要這樣的安全感。


    唿出了一口氣,再說話時她的語氣就輕鬆了不少,出聲繼續說。


    “你應該知道,讓一個從小就接受‘無神論’的社會主義接班人突然麵對重生這種玄學的事,有多不可思議。”


    薑泠沒有注意到,抱著她的傅硯舟身體繃著,握著她腰將她往懷裏貼的手指忽然顫抖了一下。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任何事情的發生都會有因果。


    倘若薑泠的重生是果,那麽因呢?


    是什麽樣的“因”,才能解出來“重生”這樣的果?


    這一刻,他恨自己的聰慧。


    死亡。


    沒有“死亡”這個因,怎麽會有“重生”這個果。


    他的小姑娘經曆了死亡。


    像夢裏一樣。


    傅硯舟感覺到一股難以唿吸的難受,她還沒說究竟是不是,他就已經被逼紅了眼,險些落淚。


    “我一覺醒來,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從二十五歲那一年,迴到了二十二歲。”說起發現重生的時候,薑泠的語氣甚至帶著一絲輕快。


    確切的說,她生在臘月的下雪天,是小生日,那時的她隻是虛二十五歲,若按周歲,她不過二十三。


    薑家破產了,薑父被一群可怕的豺狼虎豹逼進監獄,薑母因一連串的打擊而精神恍惚。


    她用所剩不多的錢買機票遠赴國外卻沒有得到渴望中的救贖。


    這些,一夕之間發生的世界顛倒般的可怕事情,壓在走出校園不久的她身上,壓的她喘不過氣。


    無時無刻都感到黑暗,痛苦,但她沒想過死亡。


    她正處在未來充滿燦爛與光明的年紀。


    哪怕生活突然賦予了她許多許多的痛苦,甚至殘酷到將她逼到了絕路,她也想活著。


    可車禍奪去了她鮮活的生命。


    睜開眼,重迴到了無憂無慮的年紀,一切都沒有發生,她當然高興。


    這意味著她還有機會去改變未來會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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