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孟婉身體的那一刻,楚山孤感覺自己的心被生生撕成了好幾半。


    長久壓製在心髒處的疼痛,就像山洪一般,瞬間爆發,幾乎要將他湮滅。


    直到他看見薑希音挨到他身邊的桃夭色秀鳳紋袍角,才猛然將自己從幾乎滅頂的痛楚中抽出。


    “你知道了?”薑希音問。


    楚山孤還在心髒被撕碎的餘韻不知該從何說起,他隻是仰頭凝望著薑希音,目光中好似有沉澱了百年的深情。


    “婉婉。”他又喚了她一聲。


    “嗯,我迴來了 。”薑希音垂眸朝他展顏道。


    我迴來了 。隻有短短四個字,他卻覺得這是他有生以來聽到得最動聽的情話。


    “楚仙君不是一塵不染的謫仙嗎,還要在地上坐多久,快起來。”薑希音笑他。


    一塵不染的謫仙,早就墜落凡塵了。


    他起身望著棺木中婉婉屍身。


    “你的屍身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楚山孤問。


    百年前,婉婉母家得知孟婉去世的消息便來要人,他明明將婉婉屍身親手交還給了孟氏,並親眼看著婉婉葬入孟氏墓地。


    孟婉的屍體應該是早已在墓中,腐爛成了枯骨才對。


    “當年我是被師尊帶迴來的,迴來後在人界的一切就都忘了,直到成為李春花後去了孟家才知道,我前世的身份是孟氏之女孟婉。”


    薑希音頓了頓又道:“這屍體應該是我師尊放在山洞中的。”


    師尊?


    楚山孤一驚。


    他一直以為婉婉娘家不再讓他踏進孟家大門,甚至將此事寫進家規中,是因為他沒有照顧好婉婉。


    難道是因為墓地內孟婉的屍體丟失,孟家以為是他盜走的?


    隻是婉婉父母已逝,他再也得不到具體原因了。


    “隻是屍身而已, 我們走吧。可能是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轉世,師尊想要保留它。”


    薑希音側身故意將紅木牌遮擋在身後,楚山孤還是瞥見了。


    上麵有一行小字寫著未亡人譚哲。


    譚哲?楚山孤隱在袖底下的手指輕輕對撚了一下。


    譚哲是他在長樂宮青石大道上遇到的那個人。


    “走吧,我們還要去山崖。”見楚山孤未動,薑希音蹭了蹭他的手。


    薑希音似乎不太想追究這件事情,楚山孤聽話地收了太阿劍,跟她走出大殿,山壁重新合上。


    走前薑希音還特意清理了腳印,恍若他們從來沒有到過此地。


    爬到山崖上,召出兵符,號令的時候,薑希音突然突然福至心靈,心想似乎應該告知他們,當年青芝國戰勝了收複了月落國侵占的全部失地。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有用,楚山孤的法陣開啟,沒過多久濃重鬼氣就變淡了。


    渡靈訣度化亡靈需要時間,薑希音後退幾步,倚在一棵山桃樹旁,開始盯著樹上一隻緩慢爬行蝸牛看。


    蝸牛爬得很慢,時間過得卻很快。


    天很快就全黑了,渡化完亡靈。


    楚山孤迴頭見薑希音斜倚在花樹下,肩頭已經落了不少花瓣。她恍然未覺,側著臉不知道在觀察什麽。


    朦朧月光落在她半張側臉上,明明暗暗。


    這樣真好,她在他身邊,歲月靜美。


    天黑了,下山的路有些崎嶇,楚山孤點燃靈火,牽住薑希音的手走下山。


    她的手很小,他的手掌能將那隻柔軟的手包裹住,令他有種她逃不出他掌心的錯覺。


    楚山孤覺得,他們可以一直這樣走下去,走到生命盡頭。


    因為湯藥的事兒,薑希音罰九思麵壁,這會兒九思沒有跟著他家主子。


    楚山孤沒先迴摘星閣,而是打算先送薑希音迴她寢殿。


    走到寢殿門口,他還是舍不得放開她的手,於是又牽著薑希音走了進殿內。


    在後山待了一上午,有點渴。


    薑希音想叫九思幫忙泡茶,突然想起九思還在麵壁,隻好掙開楚山孤自己動手。


    茶葉剛放進茶碗中,就被楚山孤攔住了。


    “我來。”他道。


    泡好茶,楚山孤為薑希音倒了一杯。


    薑希音捧著茶杯喝了一口,見楚山孤沒為自己倒,問:“你渴嗎?”


    “渴。\\\"


    “那你怎麽不喝?”


    楚山孤盯著她:“茶不解渴。”


    頃刻,他從納戒中取出一張宣紙,起身走到書案旁在上麵寫起字來。


    薑希音放下茶杯走到了書桌旁好奇地看過去。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吾慕卿良久,無論生死老病,時光變遷,無常流轉,初心不改。


    上麵那句是她寫給楚山孤的,下麵這句是楚山孤寫給她的。


    薑希音撩袖抬手就要撚起案上宣紙仔細看看。


    楚山孤卻將書案上的物品往一邊一推,忽地將她抱上書案。


    手指微抬,一條黑色綢帶蒙上了她的雙眼 。


    “幹嘛?”薑希音問。


    隨即她又被綢帶綁住了手。


    楚山孤俯身湊到她耳邊低低道:“想解渴,夫人可願?”


    好像有點不對勁,薑希音剛想破開綁著她手的綢帶。


    楚山孤便吻上了她的額頭、鼻尖、唇齒、脖頸,一路向下。


    她在他的唇下,柔軟下來,整個身體跟著敞開。


    薑希音想到他們已經是夫妻了,遂放棄了掙脫。


    她想與他一起沉淪欲海。


    突然,楚山孤鬆了她手上綢帶猛地將她抱起,一步步走向床邊。


    她在他每一步裏感覺要飄上雲端。


    窗外不知何時,電閃雷鳴下起了大雨。


    譚哲立在薑希音寢殿前,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澆濕了。他恍然未覺,身邊的雷聲雨聲風聲,都好似消失了,徒留大殿內傳出的斷斷續續的喘息聲。


    他雖麵無表情,流淌著雨聲的衣袖下那雙手卻緊緊握著,指甲深深嵌進肉裏,滲出腥紅鮮血,鮮血合著雨水滴落,在地麵盛開出大片黑紅,像是暗夜中濃烈危險的罌粟。


    狂亂的雨拍打著窗,發出霹靂啪啦的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雨漸漸小了。


    薑希音躺在床上,鬢發散亂,香汗淋漓。


    身後人抱著她,還帶著未盡的情潮。


    這會兒又開始不依不饒了。


    “婉婉,婉婉。”他輕輕叫她的名字,聲音像羽毛般撩人,邀著她與他合為一體,共赴巫山。


    薑希音驀地想起在很多雨夜裏,他也曾這樣在她耳邊低喃。


    受不住, 這人也太……


    薑希音隻來得及想到這句,便再次同他一起沉浮在了風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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