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銀宵終究還是忍不住了,他轉過頭,看著生他的母親,隱下眼底的怨氣問道“不是有意丟棄我,那應該養在你身邊。和你一樣,接受著眾人的謾罵,指著我的臉,罵我是兄妹苟合生下來的孽障。”


    銀宵的母親身體肉眼可見的顫抖起來,銀宵刻意不去看她“倒不如說,幸好我被丟棄了。”


    “我過得很好。所以你不必對我有所抱歉。”


    “我今天來,也隻是來見一見你。因為你的父親告訴了我所有的真相,他想讓我在他死後給你一個好的歸宿。”


    “我答應了,就當還你生我的恩情。”


    說罷,銀宵沒有再做停留,他牽起池鴦,走出了門。


    今晚的月亮被厚厚的積雲遮蓋了,沒有透出一絲光。銀宵的步伐倉促,就像是逃跑一般。


    他的思緒很亂,恨意和苦澀混雜著不甘心催的他眼角發紅。終於,他停下了腳步,仰著頭,抬手捂住了眼睛。


    池鴦站在他身後,黑暗裏視線太受阻,卻還是讓女孩看見了,從他指縫裏滲出來的液體。


    是啊,銀宵哪有像他說的那樣過得很好。


    養在雪狐族裏,與周圍人截然不同的外貌使得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撿來的,同齡人會覺得好玩,學著大人們的話說他是沒人要的野種。


    就連嘉韻都會罵他野種,對他是如此的態度。


    幼小的銀宵又是怎麽在這一聲聲排斥裏長大的呢。


    赤狐鬆開了池鴦的手,蹲下了身子將頭埋進了膝蓋間,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身體,抽泣聲在他死死的壓抑下依舊泄露了幾聲。


    池鴦有點不知所措,她其實依舊不知道真相是什麽,隻是隱約從銀宵和他母親的對話裏聽出了當年的事恐怕有隱情。


    銀宵環抱著自己蹲在那裏,像個受傷的小獸,發泄著自己的悲痛。


    池鴦遲疑了會兒後,走到銀宵麵前,蹲下身,輕摸著他的頭,她輕聲問道“你想跟我說說嗎?”


    銀宵沒有吭聲,隻是埋著頭。池鴦便也沒有再問,她抬手抱住了銀宵因為哭泣顫抖的身體,靜靜地陪著他。


    女孩身體的溫度漸漸暖著銀宵的心,就像是在一片黑暗裏,閃過的一縷光。


    銀宵猛的張開手,將池鴦摟進了懷裏。


    他緊緊抱著她,收緊的手臂就像是要將人融入自己的血骨裏,他將頭埋在池鴦的脖頸處,帶著哭腔喚著她“小池鴦,怎麽辦,我好難受。”


    銀宵毫無保留的脆弱直接就擺在了池鴦麵前,濕潤感滴落在她的脖子上,順著弧度流了下去。


    她沒有說話,隻是陪著銀宵,任由他抱著她發泄著心裏的悲傷。


    等到銀宵停下來,拉著池鴦站起身,他拭去臉上殘留的液體,勾起一抹笑,仿佛剛剛那個哭泣的人並不是他一樣,恢複以往的腔調道“啊~又要把你送迴白霜身邊了,不開心。”


    池鴦沒有戳破他的故作堅強,她想了想後握住了銀宵的指尖,抬著眉眼看向他,眸子清亮像極了柔和的月。


    “要走走嗎?”她問道,嗓音軟乎乎的。


    心上人的邀請,銀宵自然是不會拒絕,兩人並肩走著,就像上次消食時散步那般。


    銀宵在途中,將當年的真相說給了池鴦聽。


    “其實也挺好,在雪狐族父親待我很好。小的時候有孩子追著我罵我是沒人要的野種,我跟他打了一架。兩個人都受了傷,那個孩子的母親帶著他來找父親要個說法。”


    “那個孩子也知道理虧,也不說,父親便斥責了我一頓。可是那個孩子母親帶著他離開時,下意識說了句以後別跟這個野種玩。”


    “父親坐不住了,舉著木棍就追了出去,逼著那孩子說出了原因,就是他母親念叨我是野種念叨多了,所以他才學著罵我野種。”


    想到這裏,銀宵沒忍住噗嗤笑了。


    “父親氣壞了,追著罵了一路。我到現在還記得他說的,什麽野種,他就是我的孩子,是我從小養大的孩子。”


    “所以其實想想,我不怨她丟了我,因為對比起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雪狐族好了千百倍。父親待我跟嘉莉她們沒有區別,教我卜卦看卦,教我藥理辨藥。”


    “可為什麽啊,我還是會很難過啊。”


    池鴦覺得自己好像能明白銀宵難過的點,畢竟,那個孩子不會想要父母的愛呢。


    銀宵的母親為了給他父親報仇,不惜用自己和還在肚子裏的孩子作為工具。她是個好伴侶,可是卻不是個好母親。


    銀宵很想知道吧,他的母親,有愛過他嗎。


    “我是在實驗室長大的。”池鴦想了想後,決定和銀宵說一說她的過去。


    “我沒有見過父母,在到實驗室之前,我跟著哥哥。後來我才知道,我是哥哥撿迴來的。”


    “是哥哥把我送進的實驗室,那裏就像個鐵籠,它把我關在裏麵,我出不去也沒有自由。”


    “我每每看到書上寫的,一家三口無比恩愛的畫麵時,都會去想,我的父母呢,為什麽我沒有見過他們,為什麽那種恩愛的時刻不會出現在我身上。”


    “那個時候,有人一直照顧我,她叫娜瑪雅。雖然她從沒說過,但是我知道,她很愛我。”


    “後來我就來了這裏,遇上了白霜,遇見了嘉韻,荀老,佩婆婆,還有你。”


    池鴦的聲音輕柔的就像薄紗在空中飄逸,她抬著下巴,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我之前總是會想,為什麽我父母會丟下我,為什麽哥哥要把我送進實驗室。為什麽別人有的我都沒有。”


    “但我現在不這樣想了,因為我覺得沒必要。有些東西是強求不來的,何必呢,要被那些並不愛你的人影響了心情呢。”


    “我很喜歡現在這樣,我依舊沒有父母,也依舊不知道他們到底愛不愛我為什麽拋棄我。可是已經沒關係了,有人愛我呀。”


    “就像你說的那樣,荀老很愛你呀。嘉韻我不好評價,可是我能看得出,嘉莉雖然每每都再損你,總是在跟我說你的壞話,可是她是把你當親人的。因為,隻有在親近的人麵前才會肆無忌憚,她不怕你生氣,因為你是她哥哥。”


    心髒上籠罩的那層黑暗好似慢慢開裂崩潰,露出內裏那鮮紅跳動的活躍。銀宵看著池鴦,嗬的一聲笑了起來。


    是啊,他何必要去計較當年母親為了複仇,將他作為工具時,有沒有愛過他呢。


    赤狐伸手,握住池鴦脖子的側麵,拇指摩挲著她的臉頰,深深地望著女孩,然後張口問道“那剛剛,我說你是我伴侶時,你沒有反駁,是不是代表,你也愛我呀。”


    這句話讓池鴦大腦宕機了瞬間,之後她連忙揮著手示意並不是這樣,可是到嘴邊的話語卻像卡了膛,竟說不出半分。


    緩了一會兒後,女孩才小聲的說道“不知道怎麽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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