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著門邊緣的那隻手很瘦,能清晰的看見手背上經脈的凸起和指骨之間的形狀。


    她整個身子都藏在門後,僅僅露出頭。通過門縫能看見一張蒼白消瘦的臉,頭頂那對紅色的耳朵像是洗舊了的衣服,褪去了鮮豔的模樣。


    她眼神來迴轉悠打量著門口的兩人,疑惑又警惕。


    “你們是誰啊。”她的聲音就像許久未開口的人,沙啞的如同破布。


    銀宵垂著眼看著她,唿吸像是卡在了咽喉,吞不下也提不起,隻能看見喉結滾動了一圈。


    他握著池鴦的手指節用力到發白,突如其來的大力捏的池鴦很疼,她條件反射想抽迴手。


    池鴦的動作像是突然喚醒了銀宵,他鬆了力道,安撫似的用指腹摩挲著被他捏紅的位置。


    見兩人沒有說話,開門的人又再次問了一句“什麽事啊。”


    銀宵張了張嘴,像是要開口說話,可是啟唇了好幾次竟都沒能發出聲音。


    他深唿吸,努力平複了情緒,胸腔明顯起伏了幾下後,終於是找迴了自己的聲音。


    “我是銀宵。”銀宵與開門的人對視,自報家門。


    那隻把在門上的手明顯一僵,蒼白的臉不可置信的仰起,瞳孔放大的凝視著銀宵的臉。


    像是在確認著什麽,她的眸中盡是震驚的顫抖,沙啞的聲音重複了一遍銀宵的名字。


    注意到了那人的反應,銀宵反而平靜了些,他嘴邊勾起了一抹宛若平時的笑意,卻失去了本該有的痞氣帶了幾分苦澀道“看來你聽過這個名字。”


    “我們以前見過,我的,母親。”


    銀宵刻意讓自己的腔調語氣都迴歸於往日的混不吝,可他的心情哪裏又真的如此呢。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是恨的,也產生了濃重的怨。


    可是當到了這裏後,通過這狹窄的門縫,他盯著開門的那個消瘦麵孔,失去顏色的耳朵,凹陷的臉頰,沒有亮光的瞳孔,這些都讓她顯得無比蒼老。


    這一瞬,銀宵已經不知道從心底升騰起的那股情緒到底是什麽了,催的他想要質問麵前的人,卻又好似生吞了苦膽,苦的他大腦都不運轉了。


    銀宵的這聲稱唿成功的讓在場的兩個雌性都心跳漏了半拍。


    池鴦的心咯噔了一下,猛的轉過了頭去看門縫裏的人。


    銀宵的母親拉著門邊,遲疑又輕緩的拉開了門。


    她真的很瘦,身上罩著的衣服很大,空蕩蕩的風吹就浮動。


    池鴦打量著她,發現了和聽到的消息不一致的點。銀宵的母親雖然消瘦,看上去狀態也不好,可是卻並沒有瘋瘋癲癲的感覺。


    “要進來坐會嗎?”銀宵母親讓開了道,聲音裏帶著詢問,她的視線一直在銀宵的身上,愧疚與不安充斥著整個眼眸。


    在銀宵和池鴦進了房間後,銀宵的母親急忙的四處翻找想要找出能點燃的油燈。可是她已經很多年不點燈了,翻來覆去的也沒能找到印象裏所謂的油燈。


    銀宵在半空中浮起一朵火焰,溫熱的暖光提供了些許亮光,這個房子本就在樹蔭之下,即使是白天,內裏都是陰冷又黑暗的。


    見已經亮了起來,銀宵母親才直起身子小心的坐過來,訕訕的笑了笑。


    銀宵在桌下握著池鴦的手發涼,女孩反握著他,另一隻手也撫上他的手背,像在用自己的體溫給他暖手。


    一時間竟無人說話,幾人幹坐著,銀宵的視線一直都盯著坐在他對麵的母親,像是想打破尷尬一般,銀宵的母親問道“你,你過得好嗎?”


    “挺好。”銀宵淡淡的迴道。


    “喔,那就好,那就好。”銀宵的母親緊張的雙手交叉,不停的改變姿勢。“你來找我,應該是我父親把當年的事都告訴你了吧。”


    “嗯。”銀宵再次淡淡的迴應。


    這句話結束後,又是一陣沉默。


    “她是?”銀宵的母親視線挪到池鴦身上,輕聲問道。


    銀宵隨著他母親的目光落在池鴦身上,思索了片刻迴答道“我的伴侶。”


    池鴦抿了抿唇,沒有反駁。


    銀宵的母親雖然開始有所猜測,但聽到銀宵這樣說出來後還是有種無法言喻的心情。


    她彎著眼角笑了,細細打量著池鴦。


    長得很好看,看上去也很乖,就是太瘦小了,好像有點膽小,有點嬌氣。


    儼然升起了一種婆婆打量兒媳婦的審視。


    她的目光讓池鴦升起不適感,銀宵放在桌子上的手換了個方向,背朝著桌麵,曲著手指敲了一下桌子。


    突兀的聲響表明了銀宵的不滿,他鬆開池鴦的手,改為摟腰將人拉的近了些。


    銀宵的母親這時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冒犯,對著池鴦抱歉的笑了笑後又收迴了視線。


    “你和你父親長得很像。”


    她努力在找些話題,得到的卻是銀宵的沉默。


    來的時候,銀宵是做好了質問的準備。


    他想問問這個生他的母親,去報複時,是否有想到還在肚子裏的孩子未來會背上罵名,會被眾人排斥。


    可是在看到他母親的那瞬間,所有的話都好像都問不出口了。


    在他眼前的這個雌性,曾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傾盡了一切,隻為了複仇。


    她搭上了自己的一生,搭上了孩子的一生,也搭上了她父親的後半生。


    待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小屋子裏,背地裏被人指指點點的指著脊梁骨謾罵。


    她過的很不好,整個人蒼老消瘦,神情又呆滯。


    或許真的是血脈相通,在看到這樣的母親後,他的心是苦澀的,銀宵連一句“你後悔嗎”都問不出口。


    這裏的氣氛太壓抑了,四周安靜的環境好像都隻能聽到彼此的唿吸聲。


    銀宵站起了身,突如其來的動作將他母親嚇了一跳,他沒有看母親,隻是把手遞給池鴦,和女孩說了句走吧。


    池鴦握住了他的手,銀宵牽著她往外走。


    “等一下,孩子。”銀宵的母親見狀連忙出聲,成功叫停了銀宵的步伐。


    可是她將衣角都抓出皺褶,咬著唇半晌也隻說出了句對不起。


    又是對不起。


    赤狐族族長也是跟他說對不起,可是對不起真的有用嗎?


    銀宵合上眼皮,幹澀的眼球得到了些許滋潤


    見銀宵沒有反應,銀宵的母親喃喃道“我當年找過你的,他們都說你被野獸叼走了,我很難過。”


    “直到上次,你來看過我一次對吧,就在窗外,沒有進來。然後你在族內放了把火。”


    “給我送飯的族人跟我說了,那是我的孩子,被遊走商人撿走養在了雪狐族。”


    “我很高興,你還活著,還長這麽大了。”


    輕聲細語裏隱藏著些許顫抖的嗓音,太久沒說話導致聲音沙啞,很多詞顯得含糊。


    “當年丟棄你,不是我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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