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邊環境安靜後,褚然感覺「自己」的臉,仿佛被重重抹了一把。


    再抬頭時,眼睛已經重新明晰。


    玄青玉看著他們:“沒事了,沒事了……”


    “我們還能活下去嗎?”


    “能的,能的!”她慌亂的摸著陣盤裏自己老爹留下的陣眼,“我們還有——”


    剛才妖族幾個強大妖修的威壓四散。


    小孩有很多還未從驚嚇中緩過來,他們的眼睛瞪的很大很大。


    整個人神情毫無生氣、呆呆木木。


    直到旁邊年紀大的修士抱住他們,一群瘦弱的身軀才敢放聲痛哭。


    顫音疊著顫音,由心底而發。


    玄青玉在眾人麵前故作鎮定,實則慌亂不已。


    迴憶非常久遠,所以褚然不明白她具體害怕的是什麽,加上自己又是符修,對陣法師一知半解,隻得跟著迴憶慢慢看下去。


    不過妖族走後,還真就沒再迴來過……


    褚然猜測,這個時間段,再往後一些,應該是黑域要爆發了。


    玄青玉殘留的意識附在了張軻的識海後,才了解到妖修失去神智的狀況。


    而在她那個時代……


    這群人就沒看到以後……


    猿妖把玄陽子留下的法陣徹底逆行翻轉,令其隻能進不能出。


    另外它應該還動了一些別的手腳,因為——靈氣也進不來了!


    玄青玉察覺到此,徹底慌張。


    他們保護壁障,最後竟然變成了困獸牢籠。


    大人還好,可這裏剛築基的孩子們,撐不了太久。


    幾年裏本來就沒吃沒喝,現在連賴以生存的靈氣都沒了。


    當下,修為高的人隻能給裏麵的小孩子一點點輸送著靈氣,以維持的最低需求。


    玄青玉也準備動手時,卻被眾人製止。


    如果可以,大家希望這位姑娘留到最後。


    褚然識海波濤洶湧,因為他實在是不想感知她在那時,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態去看著周邊人一個個倒下的。


    恐懼,絕望,漫長的等待過後,隻剩麻木。


    玄青玉在這期間就刻著自己儲物戒裏的空白靈牌。


    想到誰的名字就刻誰的。


    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都是玄陽子留下的。


    起初她還不明白為何要幫著那些修士們做這些身外之物。


    ……


    原來人到了絕望之時,真的什麽東西都能寄托。


    靈牌被一麵麵擺好,燭台按著記憶裏玄陽子的做法,擺放到兩側……


    期間有人自我了斷逸散靈力,給他人增加時間。


    迴憶裏,褚然開始跟著玄青玉麻木……


    最後幾個活著的人,油盡燈枯,隻靠口氣撐。


    由於法陣的徹底封鎖,離體的靈識也被束縛住,消散的很慢。


    如果……


    如果保存得當,留下提醒記號,等後世修者過來的時候,煉傀儡以容納,未免不可!


    為此玄青玉又看到了希望,身為玄陽子的血脈,她以身為引試圖爭奪法陣控製權。


    布陣材料沒有後,那就用白骨。


    隻要能讓他們活下來,什麽方法什麽、形式都都可以。


    時間再次流逝,頭頂的法陣越來越低,地上的白骨也越來越多。


    修士們溢散得很幹淨,血肉一滴不剩。


    玄青玉越來越累,她到最後,終究是成功了。


    五十年的時間,法陣控權力被重新奪迴,此刻隻要輕輕反轉……


    褚然在視角裏看到枯敗成黃竹節似的手臂,開始顫抖,並且幅度越來越大。


    這次,一個人的自由,和一群人複活的可能性。


    如果此刻選擇逃出去,周圍的意識就會飛快消散。


    選擇權——


    是?


    否?


    那日,她抬頭看了良久,眼前有霧氣模糊。


    ……


    “最後,這地方,由一群人的牢籠,變成了一個人的牢籠。”


    迴憶裏經年的慘痛,從褚然口中講完不過半炷香的時間。


    “她這樣,豈不是……”


    逆天而行嗎?


    眾修士互相觀望,眼中全是震驚之色。


    魏拙看著那些還在不斷往墳包中心奔湧的骷髏:“轉機是什麽?”


    “在經曆記憶斷層裏後……”


    再次醒來,周邊的灰影已經成型。


    一圈一圈,遍布整個地底。


    但,就像剛才他們說的那樣,長久保存這麽多靈識終究是逆天而行。


    它們如同液體,在這狹小的空間裏互相交融、影響。


    當個體不再是個體後,與死亡沒兩樣。


    強行分割隻會得到一個有記憶的四不像。


    顯然,玄青玉失敗了。


    最後經年的算計付之一炬,於她來說,出去和自由已經沒有意義了。


    “……”


    中心處白骨堆成的小墳包已經被踏平,那上麵的靈牌不知被哪個骷髏拽給拽了下來。


    而後被互相爭搶,用錘頭砸。


    講到這裏,有人急:“那我們怎麽出去?”


    褚然看著蜂擁的白骨,吐出一口濁氣,他現在顯然還是沒從那迴憶裏走出來。


    “這不就能出去了?”


    眾人見狀順著目光過去:靈牌被捶打粉碎後,骷髏直接原地散落。


    褚然給自己上了一張清潔符,除去血汙。


    “最後,玄青玉以自身為陣眼,重新修改了地上的法陣。假以時日有人意外掉落的話,隻要他們催動靈力就會慢慢喚醒此處的灰影,激起法陣,讓白骨骷髏把陣眼毀滅。換句話說,就算我們不作為,隻要撐住一天的時光,那頭頂的阻礙也遲早會破裂。”


    沈觀瀅恍然,原來這就是為什麽那白骨構成的法陣這麽粗糙。


    眾人原地佇立,久久緘默。


    你說這人傻吧,的確是。


    為了那個渺茫的複活希望,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生。


    你說這人聰明吧,也沒錯。


    她為了不讓後人也困於此,甚至連自己的恨,以及失了理智的殘留意識都給算計上,從識海種下自我毀滅的種子並且成為執念,感染所有灰影。


    ‘砸碎我!’


    ‘毀了我!’


    ‘也毀了他們!’


    蒼生道,


    至死,


    救世,救人。


    依著褚然的算計,這秘境裏的白骨最起碼是三百五十年前的修士。


    玄青玉帶著眾人在法陣內借著靈氣,存活了近七十年。


    而她最後靠著封閉法陣,又獨自撐了八十年。


    在兩百年的孤寂時光後,終是有後人來到此,依著最後的算計把法陣徹底破滅。


    “蒼生道嘛?”魏拙臉色冷漠,把這幾個字來迴在心裏嚼念。


    究竟什麽是蒼生?


    白骨把能量消耗完後,頭頂的法陣悄無聲息破裂。


    秘境中遍布密集的靈力頓時傾瀉,填補這一空缺處。


    地底的諸位修士,此刻心裏隻有四個字:恍若隔世。


    是啊,能不恍若隔世嘛……


    經年前久久落不下的靈氣,在今日——


    終是重新落到它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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