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和蘇姨娘過來了。”


    門口的丫鬟稟告了一聲。


    沈夫人忙低頭整理了儀容,見章嬤嬤過來了,順其自然地接過其手裏的軟帕,沒有絲毫嫌棄地擦拭起來。


    沈晏清剛走到門前,便看到這副婆媳和睦的景象,不禁有些恍然。


    若是曇兒還在侯府,還是他的妻,想必也會和母親相處得這般融洽。


    仔細算算,二人的孩子應該也有床沿高了。


    在太祖母膝下承歡。


    蘇婉容見他神色悻悻,出言提醒道:“大爺,不進去嗎?”


    美好的幻象瞬間被打破。


    沈晏清迷惘地望了一眼身邊人,勉強彎了彎嘴角,牽著蘇婉容走了進去:“母親,容兒從娘家迴來了,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手心裏的溫度是那麽真切。


    他許久沒有這樣挽著自己的手。


    蘇婉容忍著鼻酸道:“夫人,我父親同意不再追究了那件事了,大爺是清白的了。”


    “好,你做得極好。”


    沈夫人不吝讚揚,又招手將兒子叫到跟前:“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是沈家的嫡係血脈,自然要擔負起傳宗接代的責任。”


    “婉容是個好姑娘,也別冷落了她。”


    她的聲音不大,卻故意叫蘇婉容聽了個真切。


    蘇婉容雖早就不是什麽黃花閨女了,可當著眾人的麵,還是羞怯地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幾人歡歡喜喜,難得和氣。


    早將床上鼓著牛鼻子的老太太拋到了一邊。


    “母親和兄長在說什麽有趣的事情,不妨說與我聽聽。”


    三人齊齊迴頭,是沈昱白來了。


    沈夫人看到來人,慌亂地將目光移到旁處,語氣也不大自然:“時間一晃,你都長這麽大了,簡直認不出了。”


    “母親。”


    沈昱白走到她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我竟瞧不出祖母還有妙手迴春的本事。”


    沈晏清警戒地盯著眼前這個不速之客,譏諷道:“自祖母在祠堂將你鞭打得遍體鱗傷後,你的身子骨反倒比以前硬朗了,弟弟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啊?”


    沈昱白爽朗地笑笑,沒有急著辯解。


    “本來還想問問兄長這幾日過得好不好,不在侯府甚是掛念。您說話夾槍帶棒的,精神頭也極好,想來官差老爺們應是招待得很周全,那弟弟就放心了。”


    “你......”沈晏清氣得麵色發青。


    正要想話對付他時,沈夫人總算是拿出了長輩的樣子,打斷道:“你好歹長他兩歲,費這嘴皮子功夫作甚。”


    “是,聽母親的。”


    沈晏清狠狠盯著庶弟,刻意將“母親”二字加重了一些。


    趁著這會沈家人都在,蘇婉容開口了:“夫人,我昨夜夢見侯爺一人站在冰天雪地裏,穿得極為單薄,不停地發著抖......好像要跟我說些什麽。”


    沈夫人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不知又要玩什麽花樣。


    倒是倚在床上的老夫人極其激動,淚珠子啪嗒啪嗒落了下來:“兒......兒......”


    這是她唯一能說得清晰的字音。


    沈夫人忍著不耐,敷衍道:“侯爺一生積德行善,早登極樂了,母親不用擔心他。”


    “恕老奴多嘴......”


    章嬤嬤怯怯開口,手中的軟帕翻過來覆過去地揉搓著。


    “侯爺應是......給蘇姨娘托夢了,這裏頭是有些說道的,若是故人衣衫不整,挨餓受凍的,想必應是在那頭過得不好。”


    “最好......”


    老婦瞟了眾人一眼,咬著唇道:“最好是請僧人做場法事,超度亡魂。”


    聽聞此言,老太太心中更是酸澀難當,喑啞著哭了起來:“兒啊......”


    扭動著身子,想往牆壁上撞去。


    見祖母這般尋死覓活的模樣,沈晏清急忙將她摟住,安慰道:“祖母不要掛心,父親的事自有我們這些晚輩操持,不管是做法事還是誦經,我照做便是。”


    蘇婉容急忙上前,順著他的話提議道:“我聽人說,寶相寺裏供奉的菩薩很是靈驗。”


    “無論是求子、求姻緣,都是有求必應......想來操辦法事也不在話下罷。”


    “寶相寺?”沈夫人皺了皺眉。


    “這寺廟離侯府甚遠,一來一迴都要半日了,為何不去更近的大相國寺?”


    蘇婉容倒是被問住了。


    怔了半晌後,磕巴道:“大相國寺香火旺盛,每日前去上香拜佛的善男信女眾多,難免會擾夫人跟大爺清淨,寶相寺豈不是更好些?”


    她說完還征詢般地看向沈晏清,希望他出來拿個主意。


    “那就定在寶相寺吧。”


    受了蘇家那麽大一個恩情,自然是要還報顆甜棗的。


    沈晏清不信鬼神,無論是在哪辦法事,無非是求個家宅安寧,給祖母吃顆定心丸罷了。


    也懶得在這件小事上去爭。


    得到肯定的答複,蘇婉容的臉色也比方才好看些。


    她轉向沈昱白,彬彬有禮地問道:“不如二爺也隨我們一起同行,如何?”


    往日她見了二爺,都是愛搭不理的,今日的態度格外謙遜。


    “我......”


    沈昱白反倒猶豫不定了。


    這些從來都是沈家的家事,跟他一個“外人”沒有半點關係,像祭祖上香這種習俗,沈老夫人也不會叫上他的。


    更何況此行是為了那個薄情寡義的男人。


    沈夫人替他答應了:“昱白一起跟著去吧,你和晏清都是侯爺的兒子,自然是要去盡盡孝義的。”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留心觀察著沈昱白的細微表情。


    自迴府後,有一件事盤踞在她的心頭很久了。


    那便是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白牡丹的死因。


    若是不知,她還能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繼續扮演那個仁厚慈善的嫡母。


    若是......


    “兒......兒......”


    老太太哼得很是時候。


    蘇婉容興高采烈地跪到床頭,仰首問道:“老夫人是不是也想隨我們一起去寶相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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